96.第96章 條件
杜長貴急,有人比他更急。
季同看著趙家人集體赴死的場面,頓時顧不上身上的傷痛,從馬車上一躍而起,沖手下差役咆哮:「你們都是死的嗎?沒看見要出大事了?趕緊上前攔住他們,一個都不能死。」
若是趙家六百多人全部死於此處,那他也不用活了,差役集體完蛋。
趙家老大人一介文官,門生故舊遍天下,到時候向天子施壓,天子能輕饒了他們?
就算沒有施壓之事,他押送的流放犯人中途折損一半,也屬於瀆職,是要坐牢的。
總之,不管趙家是不是演戲,他都得攔下他們。
眾差役終於反應過來,衝到趙家人跟前,拚命去搶他們手裡的藥包。
趙家人體力弱,不是差役的對手,大多數人的藥包都被搶走了。
但也有漏網之魚。
一個老太太在他們到來之前,連外皮一起塞進嘴裡,三個呼吸間便倒在地上,嘴角冒出大量鮮血。
一個小丫頭側身躲過差役的攻擊,靠在一塊石頭上,笑著將葯倒進嘴裡,任鮮血從嘴角漫出,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
一個老頭子趁別人都站著,猛得蹲到地上吃了葯,大笑著從地上站起來,然後直直朝前一栽,栽到差役六指身上,蹭六指一身血……
可見藥品之霸道。
以及赴死的決心之大。
季同倒吸了一口涼氣,暗自慶幸剛才沒賭。
要是賭了,現在該是何等恐怖的場面?
不,現在依然恐怖。
因為趙家人雖然手上的藥包沒有了,但是赴死的決心沒變。
一個人一旦存了死志,是無論如何都能想到辦法死掉的。
活著不容易,死還不容易么?
季同閉了閉眼睛,示意身邊兩個差役攙扶著他,走到趙老太太跟前,看著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問:「要如何才能打消你們赴死的念頭?」
趙老太太一臉木然,把季同當空氣。
季同不敢生氣,降低音量又問了一遍:「趙老太太,只要您不帶著全族人去死,有何要求儘管提,本官能滿足的盡量滿足。」
趙老太太慢慢轉過臉,看向季同的眼睛,很久很久之後才說:「那老身便不客氣了……」
聽到這裡,杜若梨終於出了一口長氣。
剛才真的嚇死她了。
她相信,趙家人在不堪屈辱的情況下,是真的會去死。
和善的老人會去死,精明能幹的媳婦會去死,年輕活潑的姑娘會去死,懵懂無知的孩子也會去死……
朝夕相處二十來日,她捨不得他們。
尤其捨不得睿智的趙老太太,溫柔可親的薛錦心和鬼馬精靈的巧兒。
她急忙朝他們跟前跑,想去阻止他們。大聲告訴他們,活著才有希望,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衣袖忽然被人拽住,她回過頭來,看到是陸際洲。
陸際洲跟她一樣急切,塞給她一包草藥,快速的說:「解藥,大火……」
話未說完,人已經消失在趙家的方向。
解藥?解毒的葯?
這葯有解!
杜若梨頓時反應過來,扯起嗓子大聲喊:「三堂祖母,族長嬸子,桂花嬸子,快加一把火,拿陶鍋熬救命葯了!」
聽到她的喊聲,沈三枝等人從呆愣中回過神來,飛奔到火堆邊,扒開快要熄滅的火,拚命用扇子扇著,將小小的火星變成熊熊大火。
還有一些人從溪邊打來乾淨的水,倒在陶鍋里。
等杜若梨抱著草藥跑過來,急忙上前接住,扔進鍋里,架到火上,一氣呵成。
不多時,陶鍋開始沸騰,葯香味四處飄散。
他們抬鍋的抬鍋,端碗的端碗,快速來到事發現場,抱起中毒的幾個人,捏住他們的腮幫子,一人一碗葯灌下去。
葯剛下去沒多久,就聽見他們的腹部發出轟隆隆的聲音,一聲一聲狀似擂鼓,擂了有四五十聲之後,動靜平息下來。隨著一聲輕哼,這些人醒過來,血已經不再流,臉色也好了許多,想來是起效了。
陸際洲對杜若梨和一起幫忙的十來個人說:「多謝了。毒藥霸道,若不是灌解藥及時,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當不得謝。葯是陸大哥拿來的,我們只是幫忙熬一熬,灌一灌,並未起到什麼關鍵作用。」
杜若梨看著神色漸緩的幾個中毒者說:「陸大哥,接下來該如何?」
陸際洲不再跟她扯謝不謝的事,他不是當事人,說起來不痛不癢,只回答問題:「暫時無事了。接下來要靜養七日,每日喝三遍湯藥,將毒全部排出來。」
「有勞各位!老身有禮了!」
趙老太太跟季同交涉完畢,轉過頭來對著陸際洲,杜若梨以及各個幫助過他們的人,團團行禮。
各人避開她的禮,在差役的指示下,將幾個病人抬上馬車,安頓他們躺好后,才各自回去背起行禮,準備出發。
趙老太太跟季同談了許多條件,第一條是不可以朔溪,不可以為了趕路不顧危險,要走前人走過的路。
第二條是不再夜宿荒山野嶺,住的地方必須有遮有蓋。
第三條是馬車降價,租一天的價錢是十兩銀子。
第四條是允許自由採買,每到一個驛站,要允許一部分人上街買東西。
第五條是差役不得隨意打人。
這一下,幾乎把季同所有賺大銀子的路都堵死了。也會其他流放犯謀到了福利。
老太太態度強硬,季同在她面前敗下陣來,不得不全部答應下來。
所以,接下來,他們不需要順溪而下,擔心凍死凍壞了,而是繼續走山道。
山道狹窄,只能容得下兩個人并行。
杜若梨特意跟陸際洲走在一起,拉著他的袖子問:「你為何備了這種解藥?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麼?」
陸際洲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眼黑沉黑沉的,似乎要將她吸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你莫不是在誇獎在下有先見之明?」
「不!」
杜若梨避開他的眼睛,看向他挺拔的鼻尖,一本正經的說:「我誇獎的是你的臉皮,可以擺到城門口,抵禦外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