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輸

八鄉分區警署。

唧...唧...唧...

一大早，院內榕樹上就響起放肆的蟬鳴，一陣緊似一陣，如同魔音入耳，站在窗邊的公共關係科見習督察李鳴卻聽得饒有興味，一曲「三重奏」畢，他也得了靈感，仰頭悶掉手中咖啡，回身坐到辦公桌前，在信紙上奮筆疾書。

很快，《靚颯女警以一敵二，槍殺毒販！》的標題就躍然紙上，他得意的用筆尖點了點，撥通了高級督察侯力行辦公室的電話。

「嘟...嘟...」

電話響了半天，才被人接起，卻不是侯Sir，而是他辦公室的行政女警。

「侯Sir剛才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去了油麻地警署，李Sir找他咩事，要唔要我幫你留張字條？」

聽著女警這麼說，李鳴筆尖微動，輕劃出一個？來。

侯Sir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催著他做事，彷彿一刻都不耐煩再等，怎麼這會兒倒是外出，莫非是又有什麼大案？

「李Sir？」

那頭的女聲催促，李鳴趕忙回復。

「...就話各大報紙同警訊我都聯繫好了，不過報社那邊說相片不好，最好能重拍，那個小女警還在放假，我給她家打了電話，聯繫不上。」

扣上電話，李鳴又翻開桌上新鮮的行動報告，從裡頭取出一張唐心柔的照片來。

十八歲的小姑娘稚氣未脫，小臉圓圓的，長相酷似家中小妹玩的布娃娃，但長睫下的杏眼滿是冷色。

唧...唧...

惱人的蟬鳴又自窗邊響起，不過很快就被一顆小石子擾的振翼飛走。

「行了行了，小柔，小心胳膊！」

西九龍警署院內，侯力行將檔案中的娃娃臉女孩和樹蔭下投石子的妹仔晃成一人。

今早他本來在忙著宣傳報導，結果西九龍警署這邊突然語氣不善的要他來「接人」，說是他手下人妨礙公務，在同僚辦案的時候出手襲警，非要他親自接回去不可。

八鄉分區警署這些年風評爾爾，基本上沒有什麼存在感，好不容易來個天降紫微星，開出全香江女警第一槍，可以令他揚眉吐氣一番，這個節骨眼居然有不長眼的跑來外面惹事。

他本想狠狠給這人一個教訓，再好好和西九龍這邊的同僚吹噓一番，沒想到卻隔著鐵窗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紫微星-唐心柔。

她站在陰影處，身形蕭瑟，眼神兇狠，猶如一隻傷痕纍纍的小豹子，他也顧不上別的了，先刷自己的臉將人從監室接了出來。

盛夏熱浪中，她轉過身來，臉上淤青和眼下青紫錯落，看的侯力行心頭一驚，唐心柔看出侯Sir眼中關切，悶悶的開口。

「放心，沒輸。」

「什麼沒輸...？」

不等侯Sir問完，就有三個便衣警從側門走進來，各個都帶傷，看著不比唐心柔輕多少。

其中一個二十齣頭的毛頭小子一看到樹下的唐心柔，立馬作勢揮拳。

「這個八婆怎麼放出來了？」

為首的那人立馬將他攔住。

「行了，都是同僚！查案緊要！別再生事！」

「侯Sir！」

說完又和侯力行打了個招呼，帶著手下進了辦公樓。

侯力行看著最後一人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辦公大樓後門，回頭無奈的笑了笑。

「沒想到你打的居然是刑事偵緝D組的人！」

也幸好是D組的人，組長何子明出身警察世家，十分明理，兩名手下也被他制的服服帖帖，要是換成別人，才不肯這麼輕易放人。

「行了，上車吧，路上好好和我說說，究竟為什麼同他們打架？」

聽侯Sir這麼問，唐心柔眼中閃過波瀾，咬了咬唇，

「不能走，我阿爸還在裡面...」

昨夜那幾個人要帶走阿爸，說他涉嫌殺人，她一時衝動，同他們打架，結果對方憑藉人多，將他們兩人帶回去，一個關在審訊房，一個關進監室。

一晚沒睡，她也恢復了冷靜，將事情完完整整的和侯Sir講明，說完，又握了握拳，眼神篤定堅持。

「我阿爸這人重情重義，又講規矩！是絕對不可能殺人的！」

侯力行看過她檔案，知道她就剩下這一個親人，抿嘴道。

「那你現在的意思是？」

「我想和刑事偵緝D組的師兄們一起調查這件案子！侯Sir能不能幫我？」

昨晚她在腦中過了許多CID的結案報告，已然明了，要控告殺人，動機、作案時間和兇器等一系列證據缺一不可。

現在她只知道華記燒臘店的老闆楊秀惠死了，阿爸疑似在她死之前替她治療過腰傷，現在是第一嫌疑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想幫阿爸，至少得了解一下案件的基本情況，和警方已經掌握的證據。

而打入內部，似乎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侯力行一臉為難。

「警署有規定，像這種案件，親屬是不能參與調查的，得迴避...」

不忍看她黯淡眼神，他又補充道。

「我幫你問問吧，不過可能性不大...」

西九龍警署這邊負責刑事偵緝的總督察程峰是他同級的同學，不管怎麼樣，都能幫忙問到一些信息。

兩人進了辦公樓，侯Sir去了裡頭的辦公室，唐心柔在外面的長椅坐著，卻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端著杯咖啡走過來，看到她，嘴角立馬勾出笑容。

「咦，是你？你怎麼在這裡？你的臉...這是怎麼了？」

竟是昨晚在康樂園幫她救治小貓的同僚，唐心柔立馬起身，看到她胸前名牌，姓名葉晴，職位是法醫。

不等她回答，葉晴又眉眼輕柔道。

「很疼吧？要不跟我去辦公室？我那兒有藥膏，很好用的！」

葉晴二十七、八的年紀，一頭捲髮剛剛及肩，渾身上下透著成熟和溫柔，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親近之意。

唐心柔沒有拒絕，跟著她到了不遠處的辦公室。

葉晴先是幫著檢查了一下傷口，又給她後背和胳膊上了葯，看著小姑娘眼下烏青，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什麼人這麼可惡，把一個妹妹仔揍成這樣？一點兒不知道憐香惜玉！」

有女同事從裡間出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抱怨道。

「要說不知道憐香惜玉，誰能和何子明相比啊，一通電話，就把咱們拽回來加了一整晚的班！」

葉晴眉眼微彎，眼底倒多了一份笑意，

「發生命案也不是他想的，報告寫好了？拿給我看看，沒問題的話我拿去給何Sir，你就先回家休息吧！」

又是何子明！

聽到這個名字，唐心柔眉心微蹙，葉晴還以為是弄疼她了，停下動作，從柜子里拿出一面鏡子遞過去。

「我先看報告，你臉上的傷，自己上藥吧，免得我下手沒輕重...」

「好，多謝。」

葉晴背過身去看屍檢報告，唐心柔輕撇了一眼，只見報告上清晰印著一個名字--楊秀惠。

居然這麼巧！

她抿了抿唇，轉身舉高鏡子，假裝避光，將自己的臉擋住，透過鏡架下頭的小縫隙辨認報告上面的信息。

【死亡時間：初步估計在21：20--22：20之間】

【死亡原因：彌散性血管內凝血】

【胃組織中檢出大量鼠藥毒鼠強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