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破鏡與照拂
朧京,立夏。
姬曦和在寢宮內正端著湯碗在細細品嘗著碧落湯水,身旁信任的內侍孜孜不倦彙報著大大小小的諸事,雖天氣炎熱,但整個曦和宮內門窗大開,四處可見的大冰塊由巨型金樽承托著,涼爽透氣。
「殿下,二殿下前些日子與堰國的龍吟郡主見了一面,見面當日順手搭手救了一對唱曲的爺倆,還盤了安樂坊的一酒樓,酒樓底子乾淨。」
姬曦和微閉著雙目,輕聲道:「老二凈愛干這些事,唱曲的是什麼事兒?」
內侍俞承笑著說道:「唱的好,惹了坊間的人紅眼,估摸著敲打一二,被二殿下撞見了。」
姬曦和點了點頭道:「老三那有什麼動靜?」
俞承畢恭畢敬的接住殿下的湯碗,輕聲道:「三殿下還是老樣子,與之來往的人就那麼幾位,近來倒是與宣武侯之子伯牙公子走的近些,常去醉月樓相聚。」
姬曦和聞言皺了皺眉,冷聲道:「老三在想些什麼,前朝貴胄,哪怕有天大的功勞始終是前朝貴胄,與之深交實屬愚鈍!
老三不比老二,老二志不在廟堂,老三從小患得患失,小家子氣的很,盯緊一些,切記,與老三的人不可傷了和氣,有什麼發現及時回報。」
俞承拱手道:「諾,殿下請放心,奴婢定不辜負殿下囑託。」
姬曦和望著窗外的景色,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道:「不知母後為何非要我去她那問候一二,真是惱人,母后不是最不喜她的嗎?
哎,也罷,走,隨我去纖凝宮一趟,將母后賞的物件都帶上。」
承俞聞言笑著道:「諾,皇後娘娘定有安排,殿下無需憂心。」
姬曦和聞言冷聲道:「承俞,你是母親的人,但你也是我的人,日後你也只能是我的人,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明白嗎?」
承俞聞言趕緊跪下磕頭道:「殿下,奴婢口出狂言,奴婢該死,奴婢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請殿下責罰。」
姬曦和看著匍匐在自己跟前的人,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嘴角上揚道:「好了,罰什麼罰,無非就是盼望你再伶俐一二,我不想我的身邊人是個呆貨,走吧。」
承俞急忙應聲,起身躬著身子,踏著步子退出內殿喚人準備著拜訪的物件,直到殿下上了轎子才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珠。
姬曦和雙目直視著前方,人力轎子微微搖晃著,並未影響撲面而來的大殿下威嚴氣息,相反,沿途中隨處可見下跪著的宮女太監。
來到人煙稀少的纖凝宮殿前,姬曦和見前方的承俞急急忙忙的跑回來道:「殿下,玉絮公主在大公主屋內,奴婢聽見了打砸物器聲。」
姬曦和捏了捏鼻樑道:「真是冤家,走,進去吧。」
姬曦和帶著人大步流星的走進纖凝宮中,才將走近內殿門前,便聽見瓷器摔碎的聲音,以及玉絮那嬌嫩的潑鬧聲。
「狐媚子,怎麼不吱聲了,二哥要娶妻了,我看你日後怎麼辦!」
姬曦和本來就很抗拒來此地,又聽見妹妹說出這種禁忌話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將殿門用力推開,走近一看,便看見紅著眼的姬纖凝,又見滿地狼藉。
便狠狠瞪著姬玉絮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忘記父皇的話了?長幼有序,你在長姐這耍潑?還不給長姐認錯!」
姬玉絮見大皇兄出現本就有些錯愕,加上大皇兄怒氣沖沖的對著自己說教,沒反應過來,吱吱嗚嗚的開口道:「大皇兄,你怎麼來了,我…我沒有胡說,宮裡的人都知道,這個狐媚子給二皇兄綉了一籮筐的香囊。」
姬纖凝神情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場景,不悲不喜,沒有言語。
姬曦和聽見妹妹不但沒有認錯,還狡辯不認,「狐媚子」三個字尤為刺耳,頓時作為兄長的情緒起了變化,轉身大喝道:「誰說的,承俞給我查!帶到這來,其餘的人全部出去!今日有一絲風聲漏出去,斬!」
頓時整個內殿中聞針可落,只剩下兄妹三人。
姬曦和看著妹妹道:「玉絮,咱們是一家人,你這樣當下下人的面說這些話,對長姐如此不敬,還打砸物件,這可是長姐的寢宮,男女有別,我都如此不顧了,你還不知錯嗎?還不給長姐認錯!」
姬玉絮聞言漲紅著臉道:「玉絮沒錯,打壞了我賠就是了,大皇兄平日里也不是不喜狐媚子的嗎?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
姬玉絮還未說完,便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臉包頓時火辣辣的疼,急忙捂著臉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打了自己一耳光的大皇兄。
姬纖凝也被眼前的這一幕吸引住視線,仍然是不言不語,神情冷清。
姬曦和眯著眼看著自己的妹妹道:「看來老三平日里對你太過寵溺,將你養成這般模樣,為兄作為長兄,今日便好好教教你,認錯!」
姬玉絮捂著臉紅著眼咆哮道:「我沒錯!大皇兄要打要罰儘管來,我死都不會認錯!」
姬曦和看著眼前如犟牛般的妹妹,頓時青筋暴起,正欲發作便聽見殿外的動靜,轉身望去便見殿門被人強力推開,來人正是姬北辰。
姬北辰本在寢宮內專心致志的看著書籍,被一路狂奔而來的蘭荷通知妹妹有難,頓時獨身一人一路狂襲至纖凝宮中。
姬北辰見眼前場景,又見妹妹捂著臉在哭啼,不管不顧的上前將妹妹擁入懷中,看向姬曦和道:「大皇兄,這是何意?」
姬曦和聽見弟弟的質問,不由皺著眉道:「老三,何意?玉絮不尊長幼跑到長姐這裡潑鬧,打砸物件不說,又當著下人的面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你說何意?」
姬北辰聞言看了一眼神情冷清的姬纖凝,又溫和的看向懷裡的妹妹道:「傻瓜,哥哥不是說別做這些事情了嗎?你怎麼還來長姐這裡耍鬧呢?」
姬玉絮聽著哥哥的聲音,心中暖暖的,哭啼聲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抖動著身子道:「哥,大皇兄為狐媚子賞了我耳光子。」
姬北辰聞言愣了愣,神情嚴肅的看向姬曦和道:「大皇兄,玉絮做的再不對,咱們一家人不至於這般吧,大皇兄若是覺得玉絮過分,可於殿前向父皇呈報,私底下動手,此舉頗有不妥。」
姬曦和聞言冷笑道:「老三,你若是覺得不妥,大可在父皇面前告狀,我問心無愧,玉絮這性子若是不加以管教,日後必出事。」
姬北辰眯著眼道:「玉絮做錯了什麼,我會教,不勞大皇兄多此一舉,此事就此揭過,走,玉絮,咱們回宮。」
說罷便帶著妹妹往殿門外走去,姬曦和見自家弟弟如此不尊重自己,頓時心火漸起,揮手攔住道:「老三,這可是長姐的寢宮,玉絮不道歉,恐怕今日此事難善了。」
姬北辰見狀將妹妹拉到身後,冷聲道:「姬曦和!你我都是皇子,今日我偏要帶著玉絮走,你待如何?」
此時殿中的氣氛猶如悶雷般,似雷電交加前夕的隱忍,隨時都會天雷勾地火。
姬曦和青筋凸起,怒道:「不尊長幼,你們兄妹二人一丘之貉,果然是一個胚子出來的玩意!」
姬北辰聞言頓時暴起出手,瞬息間兩兄弟便拳腳交加互相搏鬥起來。
姬纖凝望著眼前的一幕幕,心如死水一般,這些場景有無自己都沒有任何關係。
整個內殿中只剩下兩兄弟的拳腳接觸之間發出砰砰聲響,以及姬玉絮咆哮著大喊道:「別打了,哥哥!」
就在兩兄弟打得難捨難分時,一道身影突然闖進殿中,迅速的襲來將兩兄弟強行分開。
來人正是姬望舒,不過姬望舒並未停留在搏鬥的兩兄弟之間,而是瞬身至姬纖凝跟前。
姬纖凝見心中所系之人出現在面前,頓時放下了防備,不由眼裡濕潤著,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姬望舒見長姐如此委屈,心中頓時怒氣衝天,但卻溫和的開口道:「望舒來遲了,長姐受委屈了,待望舒替長姐討回公道。」說罷便轉頭看向場中其餘兄妹道:「大皇兄,三弟,這是何故?來前我已知事情經過,玉絮此番行事恐怕只得稟明父皇及各位母后了。」
姬曦和甩了甩手道:「是極,他倆兄妹不尊長幼,玉絮更是冥頑不靈,望舒你今日來剛好做個見證,長姐也全看在眼中,我問心無愧。」
姬北辰聞言冷笑接話道:「是孰是過自由父皇定奪,大皇兄出手打玉絮本就是越俎代庖之舉,我發過誓,誰欺玉絮我便與誰生死相搏。」
姬北辰說罷又走回妹妹身邊將其護在身後,而姬玉絮則十分乖巧的躲在哥哥身後。
姬望舒聞言皺了皺眉頭,朝著大哥拱手道:「今日多謝大哥出手,望舒銘記在心。」
見大哥微微點頭示意,姬望舒微微挪了挪身子,護在姬纖凝面前,又看向姬北辰兄妹二人冷聲道:「我也起過誓,長姐之事便是我的事,今日我只說一次,誰觸望舒的逆鱗,那便是不死不休!」
說罷一拳轟向姬北辰兄妹二人旁的瓷花瓶,瓷器的破碎聲在無聲的殿中響起,顯得十分扎眼。
此事殿中的兄弟姐妹之間的間隙猶如那掉落在地上的銅鏡,碎了一塊。
姬纖凝正想開口說話,便聽見殿外有人宣道:「聖人有旨,傳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即刻前往靜心殿,玉絮公主即刻回寢宮,無召不可出玉絮宮,欽旨。」
兄弟三人默契的出聲接旨,姬曦和率先奪門而出,姬北辰對妹妹交代幾句之後便拉著妹妹一起走了出去。
而姬望舒回頭看向姬纖凝,微笑著眨了眨眼道:「長姐莫擔心,正是我喚人前去稟告父皇的,長姐今日委屈了,我讓大福著人前來收拾,好好歇息一下,待望舒替長姐討個說法。」
姬纖凝紅著眼點了點頭,輕聲道:「望舒費心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心中無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便好。」
姬望舒聞言點了點頭,便也消失在姬纖凝的視線當中。
侍女小玉和小隱見眾人離去,匆匆跑到姬纖凝跟前紅著眼哽咽道:「公主,還好二殿下及時趕到,否則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公主受罪了,奴婢沒護好公主,奴婢該死。」
姬纖凝聞言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們的心意我是知曉的,我可捨不得你們遭罪,讓你們躲得遠遠的本就是我的意思,別哭了,都過去了,快去收拾收拾吧。」
小玉小隱各自點了點頭,乖乖的與大福一行人收拾著滿目瘡痍的殿中物件。
姬纖凝則望著寢宮門外怔怔出神,心裡卻是暖暖的,就像殘陽照射在纖凝宮中那為數不多的蓮花上一樣,冰涼的池水中有著日光的照拂,顯得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