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更新時間:2013-12-23
「不知先生,對這葡萄酒,作何評論?」酒過三巡,屈阜依著衛鞅之法細細品味,此時尚在陶醉。冰@火!中文.
衛鞅沉吟一下,說道:「此乃上等葡萄酒,即便在西域,也是難得。只是,西域離中原萬里之遠,路途顛簸,難免有些酸了點。」他其實是在胡說八道,大舌頭一根,吃菜的時候,連咸點淡點都分不清楚,又怎能分辨出葡萄酒算了還是甜了。不過是照著往常看過的小說,照本宣讀而已。
屈阜「哎喲」一聲,深覺痛惜,道:「這如何是好?看來屈某是無福消受真正的葡萄美酒了。總不成萬里迢迢的去到西域,只為喝一杯葡萄酒吧。」
衛鞅笑道:「要想去除這酸味,法子倒也不是沒有。」
屈阜大喜,連忙問道:「什麼法子?」
衛鞅笑而不語,屈阜一拍自己的腦門,醒悟過來,人家的秘訣,豈能輕易說出,歉意道:「是屈阜冒昧了。」
衛鞅笑道:「你我萍水相逢,兄台如此厚待衛鞅,他日若有機會,定當請屈兄喝一回原汁原味的葡萄美酒,以示謝意。」
屈阜哈哈大笑,道:「屈某掃榻以待。先前,先生曾言,秦軍勝不難,魏軍勝亦不難,不知先生是何高見,可否見教?」
衛鞅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緩緩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屈阜神色大變,默默的反覆念著這首詩,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衛鞅心裡好笑,以唐詩的絕高意境,你一個戰國時代的人,豈能不把你轟得七葷八素。徐徐嘆口氣,看破紅塵的說道:「你戰,我戰,何時能了?你勝,我勝,到底誰勝?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原子彈似的連續轟炸,屈阜好一陣沉默,良久壓低聲音問道:「先生莫非是墨家子弟。」
衛鞅微笑搖頭。
「先生見識如此廣博,不知生賓士何學?」屈阜問道。
春秋戰國時代,治學也分門分派,門派之多,超過武俠小說中的江湖門派。
「無所不學,無所不通,無所不曉。」衛鞅答道。
屈阜以為衛鞅不願以實相告,推托之詞,也表示理解,善意的調侃道:「莫非連商賈之道也通曉?」
衛鞅將杯中的葡萄酒飲完,說道:「誰說我不通曉商賈之道。」
屈阜哎喲一聲,一拍自己的腦門,說道:「在下失言了,能說出國無商不富這等高論的人,怎能不通曉商賈之道,失言了。」
衛鞅心裡暗暗在罵奸商一個,話都說道這份上了,還不拿出真金白銀,奸商中的奸商,三刀不見血,三十刀也不見血。老子如此人才,打仗也懂,做生意也懂,倒弄葡萄酒也懂,什麼都懂,趕緊投資到老子身上啊,難道不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么。
屈阜一臉歉意,說道:「我與魏國,秦國都有生意。我將營帳、皮革、生鐵、馬匹、箭羽等物,同時販與魏軍和秦軍,從中獲利。委實說,無論秦魏之戰結果如何,我都能獲利。」
衛鞅心道,原來這傢伙是個古代的軍火商。
「只是,這秦軍戰勝,和魏軍戰勝,期間區別實在是太大了。若是先生能將秦魏之戰的高論見教一二,讓我及早作為,必感激不盡。」屈阜繼續說道。
衛鞅見不到真金白銀,只能繼續拿出真材實料忽悠,低聲說道:「我說秦軍要戰勝不難,在於魏軍有致命漏洞。你不見,魏軍十五萬,公叔相國領騎兵三萬,公子卬步兵六萬,老將龍賈河西守軍六萬。有道是,騎兵善攻而弱於防禦,步兵善防,卻失之靈變。公叔相國、公子卬、龍賈三人,雖主從分明,且上下一心,然而卻各統其兵,絕不可能做到行動如手腳。若我是贏師隰,當集中精銳不惜代價,一舉擊破公叔痤騎兵,公子卬和龍賈十二萬步兵,豈能不土崩瓦解。」
歷史上,贏師隰的確是攻擊公叔痤的騎兵,生擒公叔痤。話說回來,不是古代人不夠聰明,不懂得步騎協同作戰。而是,協同作戰的概念,根本還沒有提出來。協同作戰,說起來容易,真正的要實現,不是那麼簡單。簡簡單單的步騎協同作戰,經過了多少優秀軍事家無數次訓練,無數次戰鬥,死了無數人,才提出這四個字的概念。後世里,以老美之能,倒弄海陸空協同作戰,也是打了好幾個打仗,這才實現。
屈阜說道:「只是,這秦軍首戰失利,敗退二十里,銳氣已失,恐怕難以擊破公叔痤騎兵。」
衛鞅眼光冷冷一掃屈阜,屈阜連忙笑道:「淺薄之見,淺薄之見。」
衛鞅笑了笑,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兵者,詭道也。誰知道,敗退二十里,不是反倒有利於秦軍。」
屈阜猶如撥開烏雲見明月,嘆口氣,說道:「如此說來,魏軍是敗定了。」
衛鞅說道:「那倒未必,要想打敗秦軍,更容易。」
屈阜「哦」一聲,他似乎已經習慣了衛鞅語不驚人死不休:「何謂更容易?」
衛鞅說道:「很簡單,八個字而已。」
「那八個字?」屈阜奇道。
「次第防之,游而擊之。」衛鞅一攤雙手,「就這麼簡單。」
屈阜疑惑的問道:「這八個字何解?」
衛鞅笑道:「一句話,秦國太窮了,魏軍拖得起,秦軍拖不起。只待秦軍軍糧輜重耗盡,自然敗退。魏軍趁機追擊,可大勝秦軍。若是魏軍依此八字應對秦軍,秦軍怕是要盼著秦國更窮一些。」
屈阜這才豁然開朗,失笑道:「秦軍怎會盼著秦國更窮呢?」
衛鞅道:「秦國更窮一些,則糧草輜重早一日耗盡,便早一日撤軍。魏軍新兵居多,秦魏之戰拖得越久,魏國新兵多經歷幾場小仗,新兵變老兵。到那時候,秦軍想要撤回櫟陽,做夢而已。保得不全軍覆沒,已是幸事。」
屈阜愕然,道:「原來勝負之數,還真是這麼簡單。還真是這個道理,秦軍豈不是敗局已定?」
衛鞅搖頭,道:「公叔相國若是用了這八個字,秦軍當然有敗無勝。若是再加八個字,便是亡秦國,亦不難。」
屈阜赫然大驚,道:「先生之言,屈阜不敢稍有質疑。只是,這亡秦國亦不難,未免太過駭人聽聞了。」
衛鞅也不賣關子,輕鬆的說道:「春攻秋守,寡兵擾之。秦國能撐多久?」
屈阜細細品味這八個字,最終啞然失笑,紅著臉,說道:「慚愧之極,慚愧之極,屈阜原本還想拜先生為師,請先生屈尊教我經營。不料先生如此大才,若將這番論見,不論說與魏王或秦公聽,必將名震天下,委以一國權柄。」
衛鞅暗想,忽悠過頭了,定是觸動了他的利益所在,這才用言語試探,老子要當心小命不保。笑了笑,說道:「這番論見,出自我口,入君之耳而已。我本是相國府中庶子,若我有心幫魏國出力,將那八個字說與公叔相國聽,秦軍怕是離大敗不遠了。」
屈阜奇道:「原來是中庶子大人,只是先生為何不願為魏國出力,反要幫秦軍么?」
衛鞅搖頭,說道:「幫秦軍?幫得了一次,幫不了兩次,我誰也不幫。何況,秦軍若勝,未必無害,秦軍若敗,未必無益。」
屈阜被衛鞅說的雲里霧裡,問道:「先生之意,此戰,秦軍戰敗,尚且好過戰勝?」
衛鞅點頭,道:「秦軍若勝,則離亡國不遠。秦軍若戰敗,秦國即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以秦人之韌性,秦國未免不能浴火重生。」
一通話,繞老繞去,就一個目的,秦魏少梁之戰,秦軍戰勝是好事,秦軍戰敗是好事,魏軍戰勝是好事,魏軍戰敗也是好事,秦魏兩國戰得不勝不敗或者都勝都敗,都是好事。不論屈阜是幫那一邊的,自己都沒有觸碰到他的利益,這樣子,起碼不會生出幹掉衛鞅的心思。
衛鞅見屈阜還在思考他的話,笑著一拱手,道:「屈兄,失陪了。」起身便告辭離去,心裡打定主意,等他笑話完這堆重磅炸彈,深深了解到老子是曠世大才之後,伸手跟他要幾千金,應該可行。萬一這小子當真是個鐵公雞,割三刀不見血,無利不起早,大不了想一條生財之道,賣給他好了,這叫做方案銷售。
屈阜沒有起身相送,直到衛鞅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外,他的雙腳還是軟的。背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要是衛鞅多待片刻,定能看到他忍不住滿頭大汗的模樣。
一個隨從打扮的小夥子,悄悄的轉出來,悄無聲息的跪坐在屈阜身邊,俯身等待屈阜的吩咐。
屈阜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又張了幾次,發現竟然發不出聲音。深吸好幾口氣之後,牙齒開始不停的交戰,斷斷續續的顫聲說話,幾乎不成句。
「傳緊急召集令,所有人全力以赴,辦兩件事,事關國之存亡,不惜一切代價。其一,徹查衛鞅底細,我要知道此人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對各國的態度。緊密監控此人,若他要向魏國君臣獻策,立斬當場。其二,緊急傳密信回家,說如此這般,可勝魏軍。」
說完這番話,屈阜長長舒了一口氣,幾乎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