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彈指間凋謝
劍神隱宗號稱殺神大陸第一名門正宗，確實是名不虛傳，不論其創派心法絕學，還是門中高手和層出不窮的精英弟子，都超過其他門派不少。
然而如今的劍神隱宗在殺神大陸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卻逐年淡退，一直屈居劍宗之下的夜雨魔刀門勢頭鋒芒日盛，大有取代劍神隱宗成為殺神大陸第一修行門派的趨勢。
為此，整個劍神隱宗其實都有內在的一種的危機感和焦慮感，他們不想祖師們留下的基業黯淡銷殘於自己這一代手中。
作為劍神隱宗的掌教，大陸最強的一位紫龍劍帝，展懷風尤其擔憂，時常為本劍宗逐漸混亂和解構的情勢而憂心忡忡。展懷風乃是殺神大陸修行時日最長者之一，一身「萬劍輪迴心訣」早已經進入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之境界，堪差最後一步頓悟，立地成神，乃是劍神隱宗修為最為高深真元最為渾厚的第一人。
然而，即便劍帝修為通天，對於本門日益萎謝的趨勢也只有頻頻長嘆，至強則衰，至剛則崩，也許，如今的劍神隱宗在經歷過了修行生涯人生最高峰后，開始在走下坡路了。如同這浩冥宇宙虛空無形卻存的至道規律一般，一切屬於人力無法逆擋。
「展」、「風」、「飄」、「梅」、「冷」五支劍宗核心力量，將整支劍神隱宗分劃成了如今顯得越見支離破碎的五個部分，展系和風系雖然依然號稱劍宗五支力量最強，現卻也無法壓制其他三系日益膨脹的同宗力量。
代表創宗祖神五大淵源的劍宗弟子後裔，終於在經歷過本宗最繁華最強盛的光景之後，要將這劍神隱宗漲破，劍宗已經無法做個五指攥成一個核心拳頭打擊敵人。
與劍宗聲勢日益萎靡情況相等的是，劍神隱宗也百年未招收到天賦資質傑出的修劍人材，堪堪可以造就的幾名後起之秀如陸乘風等，卻在血神宗大魔頭手下遭遇不幸，如今被「魔化」為邪派弟子。
一想到夜雨魔刀門如今呼聲高漲的忘情女俠夢紅粉、冷麵煞星殘魂、冰雪魔女夢風華三人，坐於紫龍絕頂氤氳紫氣之中、有如神仙中人的劍帝展懷風就不由再次微微羨慕和遺憾地吁嘆一聲。
在盤膝虛坐的劍帝腳下，是一堵翠青如碧的山崖，幾株雲蓋一般的蒼虯老松間，坐了幾名臉色忐忑不安的劍宗男女劍尊。分別是風系的風怒濤，梅系的梅吹雪，飄系的飄一萍以及冷系冷紫竹。
也許衰老的劍帝已經預料到了什麼，匆匆招來了本來逗留在各系分宗山門的同門重要人物，老劍帝難得的良苦用心長篇一番，要諸系團結一心勿要日益疏淡彼此同門之情誼，一切要以劍宗長遠利益為重云云。
風怒濤、梅吹雪和飄一萍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越不喜出面的劍帝掌教忽然招他們而來，而他們來到劍宗聖地紫龍絕頂，聽得卻又是各自皆能自述背讀的老生常談，他們不以為然，甚至恭敬聆聽的表面下是埋怨責怪掌教羅嗦，讓人很不耐煩。
作為殺神大陸靈氣最充溢之地的劍神隱宗總壇秘地，紫龍絕頂地理環境特殊，也許是劍宗祖師們運用大神通，將紫龍絕頂和某個高階位面的虛空打通，引來天地靈氣能量中的王者之氣——紫雲之氣，萬年之下一直淬鍊培出無數劍宗精英。
那衝天而起的絕頂紫霞之氣，有如天地間一把傲然獨尊的王者至尊之劍，滋潤、覆蓋、孕育著其下茫茫一片高山和大地。綠樹紅花，芝蘭仙草，神馬飛翔，紫霞之氣有如細細的霧雨，華氣生，靈力盪，真乃獨一無二的修行妙地。
而紫龍絕頂尤其華美浩然，潔白驕傲的聖翼天馬在濃郁紫氣中振翅翱翔，遠遠仰望，有如聖靈守護的神峰。
「第一大宗的氣派，果然氣勢非凡，浩然莊嚴，具有天然的王者霸氣，不過，這股王者之氣卻在無聲衰弱中！」
斷雲站立於劍神隱宗群峰腳下，面對著蜂蛹而出、面色驚慌、憤怒不屑又止不住驚懼的仗劍劍宗弟子，卻只是為那群峰之上的紫龍絕頂而悠然低吟。
「此乃劍神隱宗聖地，來著邪派何人，還不速速離去，免得神魂銷散，徒徒可惜了一身來之不易的修為！」
為首一名長髯白臉的劍宗弟子乃是巡守山門的領頭展若塵，修為儼然是初級劍尊之境。
展若塵他又豈會看不出這突然出現的殺氣內斂而又氣勢雄偉的邪派人物的修為，他的神念根本無法突破對面年輕的邪皇身前一丈淡淡紫血氣罩，僅僅自對方的強大氣息猜測對方至少是帝皇之境。
是前來尋仇鬧事的妖魔，還是招本宗前輩的高人？與其他結成劍陣遙遙困住年輕邪皇弟子的心思一樣，展若塵心驚之下這樣的思索著。
「這又是何陣，我見過你們的天外飛仙逃命劍陣，卻是不識面前此陣！也罷，吾乃血神宗護法至尊血帝斷雲，也不欺負你們這些修為勉強入得法眼的弟子，往上通報一聲，就說本血帝前來拜會劍神隱宗掌教萬劍之帝展懷風，吾已投戰貼，莫非你們尚且不知？」
斷雲環顧頓時臉色劇變持劍之手也微微顫抖的諸劍宗弟子，微微搖頭，驀地卻朗聲長嘯，聲若清雷，滾滾湧向那群峰之巔，紫氣最濃郁之地。
更是一聲兇猛霸道的龍吟，一道巨大的赤火龍形刀氣自血帝頭頂飛舞而出，在紫氣蒸騰的山峰高空游空旋轉數圈！
「血帝斷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諸弟子弟子聽命，發動劍陣除魔攻擊！」
展若塵強壓心頭驚懼，呼喝同門要圍困這號稱殺神大陸邪修第一帝皇的大魔頭，除魔衛道，乃是劍宗弟子的修行宗旨。
「所謂名門大宗，都是沒有一點禮數的么？」
千百道紫氣劍光中，一條紫血身影卻迎身沖向重重劍網，剎那間，紫血光華大亮，千道劍氣消弭碎散。淡然拋開一句話，斷雲展開身形，化為一團紫血稠雲翻空而上，腳下是目瞪口呆的劍宗弟子，和紫氣蒸蘊中的茫茫群峰。
有多久無人敢到劍宗如此放肆了，有多少曾自以為功力通天的上門挑釁魔頭們葬身這群峰腳下？也許，劍神隱宗弟子們太久沒有經歷這樣的事情了。
展若塵和目睹此景的劍宗弟子一陣困惑和茫然後，急忙發出神念或者仙鶴傳訊，通知有絕世魔頭上門滋事。頓時，茫茫群山之中，氤氳紫霞氣霧之下，劍光寒射，人影幢幢。
「終於來了，該來的總會來的，一如該走的終要遠去！」
紫龍絕頂紫霞光輝中的劍帝展懷風一聲長嘆，再看看下面招來的諸系弟子之首，卻是不想再羅嗦多語什麼，戳指低吟，五指間騰飛出一條紫黑長龍。
紫黑長龍有如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的氣息，卷掃漫天紫氣，那身軀頓時再次膨脹偉岸數分，掠過主人劍帝腳下，巨大又模糊不清的龍首載定著白袍幡然的長須老者俯衝而去！
那紫龍絕頂半山腰處，一團暴躁猙獰的咆哮血紅不詳之雲正氣勢洶洶地直撲而上！
「何等邪魔兇徒，竟敢闖侵我劍宗聖地？」
風怒濤和梅吹雪他們面面相覷，震驚之餘繼而憤怒萬分，諸劍尊鼓盪紫霞劍氣，浮飛而去。不過，梅吹雪和飄一萍他們馬上就瞬間驚呆了，那麼熟悉的真元氣息，那麼冷酷兇殘又長空寂寞的身影，不是那曾經的洪荒領頭人斷雲又會是誰？
「也許，我早該想到，這殺神大陸又怎麼可能有兩個名字一樣的邪修血帝超級高手！也許，親眼的所見，方能崩解內心最後的一點頑固希望和僥倖念頭！」
梅吹雪清幽幽的美眸忍住一圈水光的蕩漾，婉轉低吟一聲，再次抬頭已經是一臉的堅毅，而身邊的飄一萍看到師妹如此神情，卻是忍不住一陣狂喜。
不適合的，終究是不適合；而是我的，終究是屬於我的，誰也搶不走！飄一萍胸前洋溢著無比的歡樂之火，覺得天地頓時無比開闊，千萬飛舞梨花在大風中吹灌進大腦！
蓬地一聲巨響，孽龍刀氣和紫龍神劍於半空劇烈撞在一起，震得紫龍絕頂和腳下圍拱群峰顫動不已，那虛空之中的濃密紫氣也如要渙散一般！
「果然不愧為邪修第一血帝，短短修行時日，能有如此修為當真讓老夫羨慕敬佩不已！」
紫黑旋風之中，展懷風吐聲讚歎，同時引動紫龍絕頂濃郁紫氣，化為傾覆天地虛空如同連綿不絕狂雨的紫黑劍氣，朝那紫血光華和荒蕪死氣中心的孤傲身影傾瀉怒轟！
地主的優勢，劍帝展懷風自能利用紫龍絕頂貫通神秘空間的龐大能量，化為己用，只見無數道無數點紫黑劍光在那瞬間由於連綿轟擊之勢，在虛空之中形成一個巨大的圓錐形紫黑漏斗，漏斗之嘴正是灌注向那邪修第一人血帝斷雲！
能引用天地靈氣，在臨時戰鬥中為己用，成為克敵制勝的強大力量，無論如何，堂堂劍宗掌教展懷風都沒有辜負那天下第一劍帝的名頭。有這樣的強大靈神修為，和至巧如斯的真元運用手段，茫茫殺神大陸，也許也就只有劍帝一人！
即便那紫龍絕頂山腰的劍皇楓無淚，也惟有朝自己的掌教師兄仰拜行禮，大嘆師兄一身修為應該已經步入這殺神大陸修行頂峰之境。既是頂峰，那就是說快要脫離這低級的修行世界。
「不愧為第一劍帝，無論靈神和真元方面的修鍊，斷雲都只有嘆為觀止。不過，今日本血帝前來，就只抱著勝利的念頭！」
漫天劍雨之中，那團似乎被劍帝真元和天地紫霞靈氣逼困艱難的紫血光華，隨一聲刺破虛空的凶厲長嘯，那龐大一片的紫血光華驀地全然轉為血紅，觸目驚心的血紅！
強大的威壓之下，斷雲一身的紫血光華借那殺孽神廟神秘功能，被他運用無量殺劫血強行冒險地催化轉變為徹底的殺孽源力，代表毀滅、殺戮和審判的力量！
血紅迎空而漲，化為一柱衝天的殺氣長刀，破開漫天劍雨，將那沉墜壓罩的巨大圓錐形紫黑漏斗絞散！
斷雲擎舉孽龍，頭頂大荒滅神旗連連搖晃，紫血氣息中的丹嬰元神自天靈遁出，連連噴出精粹無比的真元，讓斷雲手中的孽龍越發殺光迸射！
同時，這強行催運的舉動也讓斷雲身體萬千經脈扭曲，爆碎不少，若非在洪荒結界煉化了那麼多遠古異獸的生命精華，也許斷雲這一刻的冒險和魯莽將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那邊的展懷風見狀也是大驚，一身紫黑罡氣沛然湧出，長嘯中身體隨那紫龍神劍俯衝迎下，兩股強大無匹的真元力量在那瞬間實打實地轟在一起！
巨大的震蕩力和漫天散射的紊亂氣華在那一刻，使得天地似乎突然靜止了一般，隨後才看到狂暴洪流一般的氣勁四向亂涌，而那爆發中央，兩條人影斷線紙鳶一般墜落！
整個劍神隱宗頓時驚呼沸騰，心目中神話一般的存在，掌教劍帝大人竟然和那血帝雙雙殞落？
「君抱自毀心，吾卻當去時！只是，你這一切都值得么？」往腳下那半山腰劍宗大廣場墜落中，頜下白須被腥紅沾染的展懷風，朝同樣墜落的血帝喟然一問。
「若非如此，豈有今日的斷雲！劍帝果然修為驚人，今日當為平手，明年再戰！」斷雲臉色慘白，皮膚之下蛛網一般的血絲紋路密布綴滿，觀之讓人心驚。
本以為依仗自身神廟之力，定能擊敗面前號稱殺神大陸第一劍帝的展懷風，擊敗展懷風后這茫茫殺神大陸誰還是他血帝斷雲的對手，誰要對血神宗不利就要試試他手中的孽龍煞刀，卻不料這劍帝展懷風一身修為已至修行者至境，只是一個雙敗結局！
斷雲自然不甘，若他有足夠的修鍊時間，精鍊真元，煅培靈神，修行深度上趕將上來，這劍宗之帝又怎麼是擁有自我神廟的自己的對手？
他開口向展懷風約戰明年，卻不料對方只是一聲解脫似的的長笑。
「我展懷風禁錮修為，壽元更是已經達到這修行者空間的極限，本當早飛升而去，奈何放心不下我去之後的劍神隱宗！今日，你我相戰，卻剛好我遁去的機緣，你我將來再會，希望血帝對我劍宗不要過分為難！」
展懷風話語一畢，身軀下落之速頓時加劇，有如流星墜落，落向下面寬大無比的劍宗廣場，最後在無數劍宗弟子的驚喊中，化為一道紫黑之氣沒入了廣場中央的一座劍俠神像之中！
「掌教！」
「劍帝！」
萬千劍宗弟子齊聲悲鳴，齊齊跪拜於那廣場之上，朝那中央自有一股獨尊而超然氣勢的劍俠神像膜拜。
落於地面的斷雲抬頭觀望那尊隱隱震蕩他靈神的劍俠神像，卻見那神像雖然只是玉石雕鑄，然而卻劍眉輕衫躍然若生，眉目間是一種藐視天下的豪氣和朝繞，斷雲站立仰望，久久無語。
所有的劍神隱宗弟子都知道，這尊神像乃是劍宗祖神，也即這殺神大陸信仰之主神的神像，神像沒有廟宇覆蓋，卻有如鎮守整個劍宗群峰的沉默神邸，給與劍宗弟子無窮的勇氣和信心。
而如今，劍宗一代掌教劍帝化為紫黑玄氣沒入這座神像，想是修為到了，進入了許久未有人進入的神界，也即所謂的飛升成聖！
「你這萬惡該殺的儈子手，我們要掌教報仇！」
不明究竟的劍宗弟子跪拜後站起，振臂悲吼，拔出長劍，要撲向那靜立神像腳下的邪修血帝拚命！
「恭喜貴宗掌教進入玄秘的神界，斷雲告辭！」
斷雲此時氣勢一身是傷，也不願和這些似乎陷入悲憤瘋狂的劍宗弟子糾纏，拱手一拜，便化為一道紫血影子飄入下山，在瀰漫紫氣之中遠去！
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沒留下一句問候，只有那淡然的一個眼神！梅吹雪卻彷彿悵然若失，望著那血色身影遠去的方向，此時心中亦不知該喜還是應悲，抑或是解脫！
「師妹，斷雲今日害得劍帝掌教遁去，如今劍宗第一高手隱去，試問還有誰人能制住這冷酷無情的魔頭，師妹當放下那男女私情，想辦法對付那斷雲魔頭和血神宗才是啊！」
飄一萍不失時機地一旁插話，他愛慕梅吹雪已久，洪荒結界時迫於血帝凶威不敢放肆，出來卻是展開攻勢，誓要淪陷師妹那一片芳心陣地。劍宗與血神宗越發相互仇視，對他只有利益而無害處。
「仇人么，對手么？還是當作昨日未曾發生過？」輕輕的幽嘆。
曾有一段情，曾似春雨芝草一般油然而長的情愫，就這樣凋謝么，甘願這樣殞落么？
那已在天邊的斷雲，自懷中掏出一朵火照之路，在今年火照之路即將轉為青草前，他及時地保存了下來作為珍藏。
他呼出一口熱氣，毀滅的熱氣，卻定定地看著那妖紅在指間徐徐枯萎、凋謝！
彈指間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