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長夜

第275章 長夜

腹有詩書氣自華。

鍾濟海在恪靖公主府里,接受完四五個月的惡補教育后,如今已是「女大十八變」。

不僅是讀書識字,賽綸嬤嬤教宮廷禮儀規矩,濟蘭教待人接物、穿衣打扮,務必讓鍾濟海即便不夠優秀,至少能拿得出手,可以跟隨四公主,出門交際。

海楓全身心投入整頓吏治的事情中,等她回過神來,曾經那匹冰冷倨傲的草原小母狼,已經能大方接受她,順一順耳朵上的細軟絨毛。

蒙古裝束雖然沒變,但濟蘭充分發揮她多年的刺繡功底,指揮府中陣線上的媽媽,還有瑞香坊的綉娘,給鍾濟海置辦下風格各異的三四十套衣服,再用妝容蓋一蓋五官上的缺陷,發揮原有的優勢,鍾濟海那豪放不羈的眼神,稜角分明的臉部輪廓,叫人見之忘俗,過目難忘。

滿語和漢語,也學到可以日常對話的水平。

海楓把脫胎換骨的鐘濟海,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忍不住連連頷首。

「這些天宮裡正熱鬧,我也剛好閑下來,挑個好日子,咱們進宮,見太後娘娘。」

鍾濟海早聽賽綸嬤嬤詳細介紹過太后,知道她是蒙古人,也很想拜見她。

「宮裡熱鬧什麼?」

「太後娘娘要過五十九歲生日。因為明年是六十整壽,汗阿瑪要大辦,太後娘娘就想著,今年稍稍節儉些,免得言官們議論。筵席打算擺在暢春園唉,算了,我說這些柴米油鹽,精打細算的瑣事,你個小姑娘,估計不愛聽。我有三個,跟你年紀相仿的妹妹。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一歲。到時候,你跟她們玩兒吧。」

到了進宮那天,海楓起了個大早,顧不上自己,先把鍾濟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派冬生伺候她,並預備下四份厚禮,和打賞下人的荷包,總共三十個。

「裡頭裝的都是金銀小元寶,分量冬生知道。以後她就跟著你,給你當掌事的侍女。不知道該不該給打賞的時候,別鬧彆扭,直接給賽綸嬤嬤遞眼神。」

鍾濟海落落大方地接了,不過仍然鄭重跟海楓道謝。

「我曉得,這錢你不是為我花的。但沒有這些鋪路,我進不了紫禁城,更別說慢慢籌劃著,去見色布騰哥哥。咱們且看來日吧。我不會永遠只是個,兩手空空的孤女。」

海楓喜歡鐘濟海直白清楚的回答,拉她跟自己坐同一輛馬車進宮。

五公主為了幫四姐,給鍾濟海做面子,當著來來往往好些宗室貴婦的面,拉上六公主和七公主,一直在寧壽宮門口等著。

三副顯眼的公主儀仗,烏壓壓的宮女太監,幾乎把寧壽宮的門檻擠破。

海楓下車的時候,看見三個在大太陽底下曬著的妹妹,又感動,又心疼。

五公主第一個衝上去,扶四姐下車。

「可算來了,早起瑪嬤就念叨著。」

「你們在裡頭坐著等著,不也一樣?」

「不一樣。四姐難道沒聽說?整個京城都在等呢,等你把準噶爾部的大小姐,帶出來見人。」

鍾濟海預先知道,三位公主都長什麼樣子、性情如何。因此一看便曉得,這活潑可愛、年歲最長的,是德妃所出的五公主,和四公主關係最親密。客客氣氣地下車后,按規矩見禮。

五公主特意用流利的蒙語,同鍾濟海寒暄。

「聞名不如見面。姑娘果然與旁人不同。」

見到鍾濟海的太后,跟五公主一樣的感受,叫手底下的人,打賞幾件她從蒙古出嫁時,帶出來的老物件。其價值絲毫不低於,海楓替鍾濟海準備的金絲楠木彌勒佛像。

「哀家聽四公主說,你如今正學滿語。哀家這寧壽宮裡,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你要說滿語不自在,說蒙語,她們也能聽懂。」

又叫三個還養在宮裡的待嫁公主,上前見禮。

「五公主你剛才見過了。六公主來。」

一個豆蔻年華、穿藕荷色宮裝的小姑娘,應聲上前。

鍾濟海看她,柔美瘦弱,文靜中帶三分拘謹,很自然地便想起,陳淑怡教給她的詩句「娉娉裊裊十三餘」,再看向自己在公主府里養出的身板,似乎能有三公主兩個人那麼壯,心裡偷偷發笑。

「六公主好。」

冬生上前送上見面禮,一套前朝流傳下的寶石禁步。

「聽說後宮里夏天時,妃嬪、公主們,會一起穿江南服飾,乘船到湖上採蓮。這點心意,為六公主添彩。」

身段纖細的六公主,在此類活動中總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笑著將見面禮收下了,也送了回禮給鍾濟海。

五公主又推七公主上前。鍾濟海看她比自己還要小,活像個瓷娃娃般白凈紅潤,越發喜歡,把濟蘭給她置辦的一對玉釵從頭上拔下來,戴在七公主頭上。七公主紅著臉,還了鍾濟海一副自己頸上帶著的銀項圈。

太后就像見了個遠房孫女輩親戚一樣,滿面笑意。

「都見過了,那你們小姑娘們,自個兒玩兒去吧。哀家知道,在這裡你們被拘束著,不敢嬉笑。」

五公主便領妹妹們和鍾濟海去自己的閨房,海楓留下,陪太后說話。

太后完全沒在意,她那即將到來的生日,該怎麼操辦,直接說起了五公主的婚事。

「皇上中意佟家的嫡長孫舜安顏,五公主自己也不反對,那我便不當惡人了。倒是德妃,有點患得患失的。佟家人多,姻親故舊,遍布整個八旗。光婚後的人情往來,都夠五公主忙活小半年的。」

「那,德妃娘娘看中誰,當她的女婿?」

「你呀,還是這麼敏捷。她自己看來看去,也挑不出比舜安顏更好的人選。頭一樣,五公主能留在京城,那就是最好的安排。」

說起這一條,太后不免落寞起來。

「你明年一開春,就要搬去漠北了是不是?」

海楓知道太后在遺憾什麼,主動開口。

「要是瑪嬤不嫌我在娘家賴太久,五妹妹明年出嫁,我來張羅;您過完了六十大壽,我再動身。如此算下來,後年開春,我才出發呢。」

「真的?那,多布不會計較吧?」

「他那邊,我已經問過了。橫豎要守一年孝,他不出門不做事,在哪裡都一樣。再有,女兒還小,路上折騰不起。再養大些.」

太后在紫禁城裡,見過多少孩子夭折長不大,連忙止住海楓,不准她把不吉利的話說出口。

「心裡明白就行了。我巴不得你在京城住一輩子呢。皇上知道嗎?」

「先問問瑪嬤的主意。汗阿瑪還沒聽說。」

「你不用去說,我來說。你一說,他或許駁回,天子一言九鼎,不好扭轉。等我在壽宴上開口問他,准能成。」

海楓因為忙著辦朝堂上的事,很久沒有入宮,太后拉她說起家常來,簡直忘記了時辰,只顧一味說下去,還是五公主過來服侍太后吃下午的湯藥,順便給海楓解了圍。

等太後去小憩后,五公主拉海楓,到院子里說私房話。

「瑪嬤上了年紀,不大記得自己說過多少話,四姐別嫌棄。」

「哪兒的話,我不嫌棄。瑪嬤肯跟我說這些,因為她真心疼我呀。」

「還是四姐明白。我看這些天來拜壽送禮的,十個裡頭能有一個,誠心誠意的都不錯了。三句客套說完,不是為兄弟丈夫求官,就是為孫子曾孫討蔭封。」

「人之常情,你何必在這上頭自尋煩惱。鍾濟海怎麼樣?」

五公主很爽快地,豎起大拇指。

「四姐會調理人,她自己也惹人敬愛。宮裡阿諛奉承、虛情假意的太多,這快人快語、有話直說的,交往起來舒坦。」

「你們聊得來就好。」

看天色不早了,海楓本來打算叫上鍾濟海回府,卻被五公主,硬拉到寧壽宮裡一間不起眼的廂房裡說話。

「怎麼,院子里還不夠隱蔽,非得換這裡,鬼鬼祟祟的,要做什麼壞事?」

「四姐真討厭,妹妹遇上難處了,你還要調侃。」

五公主四下里檢查,有無人在門窗外偷聽。

海楓認真打量著她,看出些端倪。

少女心事,千絲萬縷。

多是情絲系。

「怎麼,跟舜安顏,相處得不好?」

「不是,他,他挺好的。」

五公主不好意思直接對著姐姐講,低著頭,反覆檢查自己的指甲。

「自打兩邊說定了婚事,我就不大能跟他見面了。他總派人送禮物進來,還寫過幾封信。我這些天忙,擱著沒回,他不知怎麼,把瑪嬤給說動了。幾天前,我奉命去暢春園看壽宴的布置,他,他突然跳出來.」

「行啦行啦,不必再說下去,我都知道了。」

他倆這點小心思,都是海楓多少年前經歷過的了。

「你對他,真動心了?」

「還沒有。」

「嗯,不錯,不枉我和德娘娘,耳提面命教了這麼多年。沒讓他佔到便宜吧?」

「哎呀,四姐你說到哪兒去了。他哪裡敢動我一根手指頭。他來,也沒說什麼花言巧語的。只顛三倒四地,反覆說讓我放心。就算我不生孩子,他也不打算納妾。」

「哼,這話,等你們成婚三十年後再看真假吧。」

男人的信用,早被元稹給透支完了。

當年元稹髮妻韋叢,以高官之獨女身份,下嫁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元稹,折賣嫁妝首飾,供他在官場沉浮,讀書進取,不要頭上的簪子,也要丈夫晚餐有酒有肉。

等元稹終於發跡,韋叢卻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元稹為她寫了多首悼亡詩,表示自己願意做鰥夫,終身不再娶。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說得多動聽啊,然後扭臉就續娶了世家之女裴淑。

更不用說被他拋棄的初戀崔雙文,還有為他出家做道姑的薛濤。

活該他進唐詩三百首,被世世代代,永久性拉出來鞭屍。

陳淑怡當年就拿這兩句,給海楓上情感課,告誡她「於嗟女兮,無與士耽」。

然後她又原封不動地,拿出來教五公主。

「那你把四姐找來,什麼打算?」

「就是沒有打算,所以才問你呀!」

「哦。那四姐看來,舜安顏來見你,大致就兩個意思:一,他真心傾慕於你,收不到回信,急得連太後娘娘跟前的門路都用上了;這二,他自己不在意,但是聽佟國舅的話,過來對你表一表心意,免得即刻就要到手的額駙身份,飛了。要是一,你倒不妨跟他再相處試試;要是二,也好辦。你倆就跟二姐姐和烏爾袞一樣相處,他還能管到公主頭上嗎?」

五公主覺得海楓說得倒是不錯,就是有點空。

「四姐怎麼知道,他是哪一邊?」

「這還不容易。你去叫人拿紙筆過來。按我說的,給舜安顏寫封信。」

傍晚在回府的馬車上,鍾濟海看出,四公主臉上跟來時不一樣,穩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要惡作劇的俏皮,覺得新鮮極了。

「我自打來京城,就覺得你有些邪門。明明才二十齣頭的年紀,怎麼跟個四五十歲的人一樣,老練又霸道。今天看你這般,我才覺得,你還是個活人,不是鬼附身。」

海楓聽完反而覺得,鍾濟海是鬼附身。

這眼力,也太毒了吧!

「哦。是嗎。我請五妹妹過幾天,來公主府做客,你跟我一起招待吧。」

「你既然可以出門,紫禁城離得這麼近,為什麼倒讓她出來,而不是你進宮?」

海楓無可奈何,正好也想問問鍾濟海的意見,等到了家,就把計劃跟她和舒泰、阿香分享了。

「把這信想辦法,不驚動佟國舅,直接交給舜安顏。我叫他誰也不準告訴,到五公主出宮來咱們這裡那天,去五方樓等著幽會。放心,五公主不會去的。我只看他,會不會把這事透露給佟國舅。」

鍾濟海聽完,覺得海楓的設計,並不能說明什麼。

「他如果不跟佟國舅說了,自己過去,也未必就是好男子。五公主挺漂亮的,還主動提出幽會,他要是起了不該有的念頭,怎麼會告訴佟國舅呢?巴不得誰也不知道,他到時候,好欺負五公主。等,等那個什麼.」

「生米煮成熟飯?」

「對!就是這個話!那他的額駙,不是當定了嗎?」

海楓被鍾濟海這麼一說,還真有點猶豫。

「他要是誰也不告訴,回信說不來呢?」

「那他就不是真心喜歡五公主!心愛的女子提出要見面,男子不去,還算什麼情郎?」

結果信第二天早上發出去,舜安顏答應見面的回信,午飯前就發回來了,而且寫得很熱烈。

海楓捏著信紙發愁,問阿香道:

「佟國舅不知道?」

「肯定不知道,奴才這點事,還能探聽明白。」

那就難辦了呀。

五公主,到底該不該赴約呢?

簡略地解釋一下長夜的意思:

鰥夫是指死了妻子的男子,也就是鰥寡孤獨的鰥。

這個字原指一種很大的魚,因為魚眼睛不閉,所以代指晚上睡不著覺的男子。

在古代暗指的,就是因為沒有妻子,孤獨無法入睡的男子。

元稹在詩句里說的長夜,就是不閉眼,也就是鰥夫,他不再續娶的意思,再結合下句的報答平生未展眉,就是打算單身一輩子,來報答妻子當年,不顧自己寒微下嫁的恩愛。

然而結果就是,他不僅續娶了,後來還有很多風流史。

更不用說他在韋叢之前,還跟崔雙文,也就是西廂記里崔鶯鶯的原型,不清不楚。他還把這段情史寫成鶯鶯傳,後來被改成了西廂記。

嗯.這人別的方面再出色,我都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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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國運,從女皇登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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