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討個說法
與同學丘桐約定的見面時間是上午九點。卡著七點的開飯時間,和呂濛初在酒店一樓吃過早餐,夏曉荷便匆匆趕地鐵去出版社。
呂濛初一個人回到房間,颳了鬍鬚,用小梳子理了理日漸稀少的頭髮。打開行李箱,因為出來得匆忙,只帶了一件換洗的上衣,是前年夏天夏曉荷單位迎七一大合唱發的白色半袖T恤,換上。又把昨天穿的那件藍白條紋的半袖襯衫洗乾淨搭好。
這時,房間電話響了,接聽,是江水萍。
「呂老師,我在酒店大堂等您,不急。」
呂濛初又回到衛生間照了照鏡子,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把剛剛刮過鬍鬚的明顯發福的面龐,抻了抻白色T恤的衣領,彎下腰習慣性地拍了拍藏青色西褲的褲腿,其實褲子已經足夠乾淨。
下樓來到大堂,見江水萍坐在休息區,正打電話說業務上的事。
江水萍起身沖呂濛初微笑一下,繼續她的通話。
呂濛初注意到,江水萍換下了昨天的裙裝,也是一身運動休閑打扮。豆綠色的半袖上衣,白色長褲,白色運動鞋,渾身上下透著蓬勃朝氣。
江水萍結束了通話,將手機放進挎包里。笑道:
「老師早!曉荷把您託付給我,我必須把您陪好,請吧!」
來到酒店的停車場,江水萍揚手「嘀嘀」一聲用遙控車鑰匙打開紅色賓士小跑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請呂濛初上車,輕聲關上車門。又從車前繞過,坐進駕駛室,打火,啟動,車「嗚」地一聲開出停車場,駛向大馬路。
坐在小跑車狹小的空間里,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竟都沉默了,一時找不到話題。
車走街串巷開進了一片豪華住宅區,停在停車位上,熄火。
江水萍解下安全帶,先開門下車,又從車后繞過,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呂老師,今天的第一站,先請你參觀一下我在上海的家。」
這個倡議出乎呂濛初的意料之外。然而,如此情境之下,也只有一切聽從女學生的安排。
江水萍的家是一處複式挑空客廳住宅,目測有二百平方米以上。上午的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客廳里亮堂堂,也更顯空曠。呂濛初明顯感覺到,這個家大則大矣,但缺少人氣,特別是缺少男人的氣息。客廳角落處,赫然擺放著一架三角鋼琴。
江水萍請呂濛初坐到白色皮沙發上,為他接了一杯溫水。猶豫了片刻,坐到了他的身邊。
兩人依舊找不到話題。
江水萍又起身回到書房,拿出一本老式影集,翻開,都是黑白照片,記錄著江水萍從出生到高中畢業的歷程。有她戴著絨球帽的百日照,有兩三歲時扎牛角辮的照片,有她初中、高中時的寸照,還有鳳凰城高中的那張畢業照……這張畢業照,呂濛初和夏曉荷手裡各有一張,當然再熟悉不過。
江水萍合上影集,一雙美麗的丹鳳眼深情款款地望向呂濛初:
「呂老師,昨天晚上與你和夏曉荷分手,我大半宿睡不著,反覆想也想不通。我江水萍長得不算丑吧?可是為什麼呂老師喜歡夏曉荷而不待見我呢?今天您既然上門,我一定要討個說法,您說說,到底是為什麼呀?「
呂濛初放下手中的水杯,躲避江水萍熱辣的目光,說:
「你和曉荷,你們有什麼好比的呢?緣分這兩個字,我們都不得不相信。佟佳惠走了后,我一度相當苦悶,這時候劉國棟便提出要撮合我和夏曉荷在一起。你是知道的,夏曉荷語文成績好,是我喜歡的一名好學生,卻命運不濟,我和她,算是同病相憐吧!我覺得我有義務讓她過得幸福。她走進我的生活,也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我心靈的創傷。「
江水萍:「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我畢業后回了鳳凰城,因為心裡有你一直未嫁,佟師母又不在了,呂老師,你會選擇我嗎?「
呂濛初:「也許,也許會吧……「
呂濛初未曾說完,江水萍已經把頭緊緊靠到他的肩上。
「呂老師,借我靠一靠好么?算你這輩子誤我、負我的補償。」
呂濛初的心一動,手臂順勢將江水萍的頭攬到自己的胸前。
「曉荷,你們,你們過得還好么?」
江水萍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到夏曉荷,呂濛初搖動的心旌瞬間安靜下來。
「我們,很好啊。」
江水萍抬起頭,起身:
「我去下洗手間。」
呂濛初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站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江水萍這趟洗手間去得太久。
終於,江水萍又出現了,見呂濛初站在那裡,好像隨時準備離開。她怔了一怔,說:
「稍等會兒,我給你彈一支曲子吧!」
江水萍掀掉寶藍色絲絨琴蒙,打開琴蓋,坐在琴凳上,手起指落,《少女的祈禱》那略帶憂傷的旋律在客廳內流淌。
呂濛初知道,這首鋼琴曲的作者巴達捷夫斯卡是一位波蘭少女,在她十八歲的花樣年華里譜寫了這首鋼琴曲《少女的祈禱》。那正是江水萍對他心生愛慕的年齡啊!
一首樂曲,又將他帶回了那個烈日炎炎的八月早晨,那個冷風習習的深秋夜晚,那個熱情如火深情似水的姑娘……
鋼琴曲戛然而止,呂濛初還沉浸在回憶之中。
江水萍起身,緊緊抱住已經悄悄走近鋼琴的呂濛初,喃喃地說:
「老師,巴達捷夫斯卡十八歲創作了這首鋼琴曲,二十四歲便香消玉殞。真希望我自己的生命就停留在那個十八歲的深秋,讓你永遠記住我十八歲的樣子,記住我對你深深的愛,讓你永遠對我心存一份歉疚,我那時就是這樣想的,我甚至羨慕湯富貴的勇敢決絕。」
「江水萍,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不該這麼傻。你的這份深情,老師也承受不起。」
呂濛初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他今天隨江水萍到她的家中已屬越界,再往前邁哪怕一小步都是行差踏錯,以後,良好的師生關係、夫妻關係都會被破壞。不管別人知道與否,在他的內心中都會留下這樣的陰影。
他兩手搭到江水萍的肩上,將她輕輕推開。
呂老師的異常理智和清醒,也讓江水萍從夢幻回到現實中來。
她再次回到衛生間,出來時,長發已經束起。
「老師,陪我到外灘走走,吹吹江風,讓我發熱的頭腦降降溫,好么?」
呂濛初如蒙大赦,邊點頭邊到玄關處穿上自己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