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閉環

早在沈淵知曉萬載絕天地通之時，便從那殘缺的歷史之中發現了諸多疑點。

例如為何大胤人皇會開啟絕天地通、為何原本定下的千載靈氣枯竭期會變成三千年、為何有數百附屬世界的玄黃界靈氣會不足以支撐萬年的禁封。

這些疑團不僅困擾著沈淵，更是影響到了後世玄黃界的歷史走向。

前者隨著時間推進到千目神君現身，沈淵以自身取代大胤人皇權柄，已經完成了因果收束，讓未來之果與過去之因形成了閉環。

已經知曉了其中的原由，但後者仍舊是一個謎題。

直到千目神君在絕天地通開啟的前一刻降下終末腐朽，讓玄黃界走向了幾乎不可逆轉的詭異污染之後，沈淵終於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靈氣枯竭時代自始至終都不是為了緩解玄黃界靈氣消耗，而是為了祛除掉深埋於玄黃界之中的詭異污染。

用斷絕靈氣衰退天地規則的方法，殺死近乎玄黃界內的所有生靈，在不曾間斷的輪迴之中析出詭異污染，將其深埋於十八層地獄之中。

這些終末腐朽不僅推動了十八層地獄的誕生，更是讓數千年之後玄黃界之外的生靈輪迴進入此界，其身上攜帶的詭異污染被輪迴機制所察覺，並將其封存於十八層地獄之內。

靈氣枯竭僅一千年，根本不足以覆滅絕大多數的修行者。

只有將靈氣潮汐的時間修改為煉神真人壽元極限的三千年，才能夠給諸多修行者一個希望，以至於讓不讓他們徹底絕望，選擇破壞玄黃界秩序。

就靠著這樣三千年為一次輪迴的靈氣潮汐，覆滅了曾經巔峰的大胤皇朝，覆滅了曾經鼎盛的法術文明，也覆滅了歷史背後的真相。

當沈淵說出這番話之後，擁有隔垣洞見大神通的他已經能夠跨越歷史長河，見證那衰退的萬載時光。

姬兆陽此刻已經僵立在了原地，就連顏況亦是陷入了深深地震撼之中。

顏況深知終末腐朽背後的危害，想過以極端的方法限制終末腐朽的擴散，卻根本不曾想到沈淵已經對玄黃界的未來做出了選擇。

雖然沈淵的手段已經儘可能溫柔，沒有直截了當的屠殺，但在靈氣潮汐的背後依舊意味著沈淵要摧毀一個發展到巔峰擁有數百億人口的法術文明。

一想到這裡，顏況便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

沈淵目光落在了兩人身上，聲音漫不經心道：

「我將真相告訴你們，並不是與你們商議，而只是因為你們心繫玄黃界的未來，所以有資格知曉背後的真相。

但這件事情不能外傳，也不能以任何的方式嘗試挽救大胤皇朝的諸多世家。

在靈氣潮汐更替的時代，人道將會主宰玄黃界，若是這些世家門閥能夠流傳到後世，將會藉助人道大勢繼續把持王朝大勢。

這個時代是屬於凡人的時代，我不希望見到一群腐朽的傢伙維持必然消亡的腐朽秩序。

所謂的世家門閥，就讓他們隨著靈氣枯竭一同埋葬吧！」

姬兆陽與顏況身軀一顫，沈淵的一言一語好似銘刻進入了他們的神魂深處。

顏況強忍住心中的恐懼，咬牙開口道：

「既然世家門閥的命運已經註定，敢問道子如何處置那些洞天福地？」

「靈氣潮汐三千載一個輪迴，能夠行走於世間的靈氣時代只能維持數百年，洞天福地終究無法左右人道大勢，便讓他們順其自然。

哪怕他們有洞天福地的優勢，可在靈氣枯竭的萬載時光之下，終究也不會剩下什麼。」

話音落下，沈淵袖袍輕揮，將顏況與姬兆陽驅離出去。

姬兆陽與顏況只覺得眼前一陣空間變幻，下一刻已然身處於帝都內城之中。

兩人相視一眼，露出了如出一轍的苦澀笑容。

顏況輕聲道：「道子閣下既然願意將真相告訴我們，便是允許了我們藉助洞天福地前往萬載之後的時代。

老朽壽元充足，尚且有自信等待那個時代的到來。

但三皇子殿下距離煉虛之境都尚差一步，應當早作打算才是。」

姬兆陽頭顱低垂，沉默良久之後開口道：

「我不會進入洞天福地。」

「這又是為何？」

「每多一個人前往萬載之後的時代，就會多帶去一份終末腐朽。

雖然道子閣下並不在意，但我也不想為一己之私影響到道子閣下萬載之後的布局。」

話語微頓，姬兆陽目光如炬直視著顏況，眼中閃爍著熊熊燃燒的火焰：

「大胤皇朝的命運已經註定，我作為大胤皇室最為出色的三皇子，理應親眼見證大胤的終結！」

顏況嘆息一聲，卻不再勸誡，而是邁動腳步消失在了帝都之中。

一切都在按照沈淵所預想的進行。

作為人道大勢的執掌者、九州鼎的締造者，沈淵同時掌控著玄黃界的天、人二道。

在這個絕天地通的世界之中，任何人都無法違逆沈淵的意志。

大胤皇朝的權貴公卿們傳出人皇絕天地通的消息，並以商議為名邀請玄黃界各大洞天福地、山河神系，定下了未來一千年的靈氣枯竭期。

各方勢力並非沒有人對千年期限與其中的細節產生懷疑，但是在沈淵秉承天人意志的干涉之下，所有人都下意識無視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問題。

整個玄黃界上層勢力維持了如出一轍的默契，並向外界宣傳靈氣潮汐一千年只是為了防止玄黃界靈氣徹底枯竭。

這自然激起了不少修行者的不滿，尤其是那些底層修行勢力爆發動亂，但皆被洞天福地與大胤皇朝以強硬手段鎮壓。

這一年，沈淵枯坐於泰山王座之上，以九州鼎鎮壓玄黃界靈脈。

靈氣枯竭的浪潮並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當現世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衰退時，位於玄黃界最上層的力量退出了歷史舞台，留下了一片混亂的玄黃界。

失去了舊有秩序的鎮壓，作為玄黃界主體的大胤皇朝很快就遭到了反噬，縱使有人道氣運鎮壓四方，但沒有了符文科技的加持依舊讓這座大廈搖搖欲墜。

魔修重新出世血洗一座座城池，也有心懷正義修士不甘心苟延殘喘，與魔修正面交戰拯救萬千生靈。

在這個過程中，沈淵見到了眾多實力強大的修行者闖入了妖族的聖地，想要依託化妖池轉世重生，導致作為當世妖聖之一的白澤只能被迫轉生。

沈淵見到了血河元屠道之主況天桀被洞天聖地仙人追殺，只能以殘軀躲藏在一處秘境之中，想要將己身寄託於一枚道器戒指之中。

沈淵還見到了在那混亂的濟瀆水域，雲夢龍君大戰濟瀆龍宮諸多強者，在雲夢大澤之中走向生命的終結。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開始。

在靈氣濃度降低到近乎無之時，維繫了人族數萬年的法術文明開始崩塌。

沒有了靈氣作為支撐，這些締造出輝煌歷史的符器被徹底掃入了垃圾堆之中，化作沒用的廢品。

能夠瞬息跨越萬里之地的傳送門坍塌，串聯大夏疆域的貿易就此中斷。

能夠馱行數百人的機關獸失去了動力，曾經兩座城池之間相隔數千里，卻依舊能夠保持高度緊密的聯繫，乘坐機關獸也僅需一日便可以到達。

可隨著靈氣枯竭，人們只能徒步穿行在大夏綿延數十萬里的疆域上，路途中還伴隨著隨時可能襲來的妖族魔修、飛禽走獸。

人們只能以一座座城市為中心，開始發展聚集區。

但是隨著文明衰退，遠比魔修妖族更加令人恐懼的災難開始爆發，那便是大飢荒！

曾經巔峰時期的大胤皇朝有司農監管香火神祇，敕令神祇維持風調雨順。

法術培育靈種、嫁接植物、製造肥料，種種技術遍布大胤上下，發展到極致的生產力所帶來的便是大胤根本不需要為食物擔心。

城池倉庫中堆滿了吃不完的糧食，還有恆溫陣法維持倉庫之中的溫度，確保這些食物能夠長期食用。

然而靈氣枯竭之下，弱小的香火神祇潰散，再也沒有人能夠維持風調雨順。

倉庫之中恆溫陣法失效，海量的食物因此腐敗變得無法使用。

而種種依附於法術的種植技術衰退，讓大胤民眾再也無法種植出超高產量的食物，甚至部分種子因為失去了法術培育正在不斷退化。

沒有了食物的保障，一座座城池開始爆發出大飢荒，災難波及人族所及之地死傷無數。

秩序至此徹底坍塌，大胤皇朝之名在經歷了漫長的大飢荒時代之後名存實亡。

但沈淵只是注視著這一切，哪怕他只是動一動手指就能挽救一切，卻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干涉。

在秩序崩塌的漫長混亂之後，人族人口衰減到了不足大胤皇朝巔峰時期的五分之一。

因為這是在法術文明衰退之後，那些城池周邊的安全土地所能養活生靈的極限。

然而人口的短暫穩定並未持續多久，下一個災難接踵而至，天地規則開始崩塌。

如果說靈氣枯竭對修行者而言是外在的削弱，那麼天地規則的坍塌便是從根源處否定了修行體系。

在靈氣枯竭期，修行者尚且能夠藉助海量的靈石自封於玄黃界某一處地域苟延殘喘。

可天地規則崩塌，便是直接動搖了留存於現世之中修行者的修鍊體系。

修行者們開始失去引以為傲的強大力量，縱使有海量的靈石卻依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淪為凡人，到達壽命的終點。

並且在天地規則的崩塌中，原本廣袤無垠的玄黃界疆域開始收縮，非人道匯聚之地的山川河流回歸玄黃界本源，曾經相距數千里的城池被縮短到僅有百里之地。

隨著距離接近，人族彼此之間又有了聯繫，文明之火重新被點燃。

但這並不意味著好事，人族從不缺少野心家，各大城池之間開始爆發戰爭，並迅速席捲整座大胤皇朝。

各路英雄豪傑僵持數十年都未曾決出勝負，在彼此簽訂盟約之後，僵持不下的各方勢力毅然選擇攻入了大胤最為核心的帝都，見證了這個末代皇朝的終結。

當有人闖入重新修建的皇城之時，只在人皇寶座下見到了一柄失去了光華的寶劍、一枚印璽，以及一具盤坐在寶座之下的腐朽肉身。

那是大胤皇室的最後一位皇子，並未成功登臨人皇之位的姬兆陽。

至此圍繞著帝都，百國爭亂的大世就此開啟。

而在現世之外的洞天福地當中，大胤皇朝諸多世家門閥對於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們依託在現世中留存的血緣親族，監控著整個玄黃界。

對於大胤皇朝的終結，他們根本不曾在意，在他們看來只要等待千年之期結束，他們便可以回歸現世建立一個全新的大胤皇朝。

這樣的念頭一直持續了一千多年，這些世家門閥並未等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由於世家門閥只是匆匆開發洞天福地，遠不如擁有悠久傳承的宗門洞天福地穩固，不少洞天福地已經瀕臨崩潰。

並且為了謀求最大利益，世家門閥大量購買珍稀礦石、天材地寶為靈氣恢復之後做準備，供給靈氣的靈石反而只留下了一千多年的份額。

漫長的時間之後，失去了靈石供給的洞天福地開始大片坍塌。

有世家門閥強者冒死闖出洞天福地，然而超越現世界限的強者降臨，迎接他們的只有煌煌天罰。

在一位位強者隕落的景象化作民間傳說，臨死前對無上道子的控訴被凡人聽到隻言片語，記錄在一些神鬼志談之中。

在這混亂的時代中，只有極少人察覺到九天之外一顆流星墜入玄黃界，落入了小有清虛之天中。

舊時代的塵埃被掃除，漫長的百國爭亂之後大虞王朝建立，重新為玄黃界帶來了人道王朝的統治。

但大虞王朝建立之後不足千年時間，便迎來了第一個靈氣時代，記錄於神話傳說之中的修行者重新回歸現世，大虞王朝在仙道與人道的爭亂之中崩塌。

數百年後靈氣時代結束、群仙隱匿，大秦王朝建立於仙道紛亂之後的靈氣枯竭時代。

大秦王朝的統治同樣維繫了三千年，直到第二個靈氣時代再次來臨才宣告終結。

當靈氣潮汐進行著又一場輪迴，玄黃界迎來了大夏王朝，萬載時光至此更替。

當枯坐於泰山王座之上的沈淵見證著那一絲微弱的靈氣再次復甦時，一道來自諸天之外的靈光降臨於玄黃界中。

沈淵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玄黃界的時空在此刻定格，沈淵從王座上起身邁步踏入了歷史長河。

下一刻，那彷彿一直被錨定在於萬載時光之前的泰山宮化作飛灰，消散於次方時空之中。

而在汶城之內，一位剛剛經歷過自殺的青年緩緩從昏迷中蘇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