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席之地

突然間，狗耳朵齊齊豎起，三隻野狗站了起來。

它們這是要展開行動了么，魏王努力咽了咽干啞的喉嚨。深深呼吸一口氣，眼珠子死死瞪著這三隻大野狗。

三隻野狗卻像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散開。其中一隻，全身長滿了土黃色的長毛，走到一大片枯萎又冒岀許多綠葉的茅草叢處側卧。

一隻全身長滿棕毛，略帶著卷卷，走到一棵大枯木樁處盤坐。

一隻全身長滿黑毛，但狗頭處卻有白圈，走到一處黑色碎石堆里蹲坐。它頭頂處有一塊突兀的大石，遮住其大部分身影。

原來這三隻野狗，還各有各的領地。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回到了它們自己的地盤，三隻野狗肆無忌憚地顯露慵懶。不停地抖毛，舔著爪子。

魏王的目光從野狗轉移至遠方，此時天已擦黑，見有六七個黑影漸走漸近，直至亂葬崗下。

等黑影靠近，看得稍微清楚了一些。總共是七個人，全部身著麻衣，頭戴白帽。

為首一人，手裡拿著一條白幡，貼著亂七八糟的符咒。緊跟著的兩個人，各提一個竹籃。剩下的四個人，則只拎著粗木棍。

光線有些暗淡，魏王只看得到大致輪廓，顯然這些人都很年輕。

一行人徑至魏王所在草席正前方不遠處，停下來開始布置。

為首青年將白幡插在地上，認真整理衣冠。他的臉上圖圖畫畫，有紅有白，似乎像電影裡面的男巫。

後面兩個人將竹籃子放下，一個擺岀一碟碟小菜，還有一小壺酒。一個拿出七個小陶罐，插上七柱香。

另外四個人則放下粗木棍，默默地在後面清理一些雜草石塊。

自始至終，這七個人都沒有上前。只是麻利又忙碌地布置著，看著像是某種祭祀儀式。

魏王猜測，他們在準備做法事。但在他的印象中，無論南方還是北方，哪有如此繁瑣。

他搞不清楚狀況，索性先按兵不動，觀望一番。半眯著眼睛注視著，思考著下一步怎麼辦。

為首青年舒展一下身體，望了望待在遠端的三隻野狗，對著其餘人不無得意地說道：

「這三隻大狗，都已快要成精。先前養在堡中，禍害人不輕。如今倒是選了個好地兒，隔三差五打個牙祭。嘴巴變刁，大黃專啃脖子，棕毛就咬腳丫子，小黑掏肛，都吃出花樣兒來。過些日子帶回去，看看誰還敢來挑事？」

那青年邊指邊說，似乎與三隻狗頗有淵源，而且對它們的習性相當了解。

魏王聽得有些吃力，但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給翻譯了過來，大概意思應該八九不離十。

其他人並不接話，只是一陣忙活。一切以為首青年馬首是瞻的樣子。

果然是修仙流，用死人喂狗。這三隻大狗，估計就是他們養的護村狗精。

真沒出息，守護獸選狗，狗就是再厲害，它也只是狗！魏王不禁暗暗嘲諷。

一陣微風吹過，似乎飄來了幾句話。「啃脖子、咬腳丫子、掏肛」，他頓時菊花一緊。

不行，必須立刻馬上，唬住他們，否則今晚難過。既然是修仙流，必須裝大神，選哪個，上帝。

飛快地打定主意，可還沒等魏王表演，這邊七個率先登場。

點燃了七柱香，為首青年搖晃起白幡。接著七個人手舞足蹈，先跳了一段巫舞。然後白幡一停，遙指長空，其餘人停下駐足，作作揖狀。

為首青年口中念念有詞：「人之逝兮，若草木。魂魄之去兮，若歸故里。魂兮歸去，魄兮歸去，魂魄兮歸故土，歸去勿來！」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上帝降凡塵，眾生皆跪！」

魏王現在真沒心思看錶演，直提一口中氣，朗聲打斷。

畫面直接定格，七個人呆若木雞。石化有足足十幾秒，然後齊刷刷跪倒。不停磕頭，嘴中碎碎念：「來世投胎作飛鳥河魚，自由自在。作牛作馬，不愁吃喝。千萬別作人，快快輪迴往生去吧。」

「我是上帝，遊歷至此。與你們有緣相遇，必護佑此地萬年安寧！」

深呼吸兩口氣，魏王接著忽悠，特別提到平安保險。

那幡抖動個不停，幾個人慌慌張張地起身往後退。白幡掉到了地上，竹籃子不小心碰翻，棍子也踩在了腳底。

眼看著七人退岀有二十幾米遠，魏王心內大急。

讓你裝逼，讓你裝逼，越裝逼死得越快知道不。來不及後悔，還是來點實在的，他急忙喊：

「救命…救命…救…」。

這些人由退改為了跑。魏王更急了，一聲斷喝：「別跑！」

他是真急眼了，小宇宙爆發，所有力量全部聚焦在這兩個字上。

可是七條黑影，霎時一溜兒煙消失不見。

悔恨懊惱一下子湧上了心頭。魏王不由得感嘆，早知如此，還是好好做個人吧。沒事裝啥裝啊，這下把他自己都裝進去了。

微風拂動，恨意難消，餘光一掃，三隻狗精動都沒動分毫。嘴巴大張，舌頭耷拉得老長。它們貌似在笑，腮幫子都蓋不住后槽牙。

三隻狗精莫非已經通靈了，他穿越過來，就是專門投餵給這仨貨的么？

想到這種結果，哧溜一下，魏王趕緊縮回了草席。周圍一片漆黑，他內心卻稍微安定下來。

鴨脖兒、鵝掌亦和雞屁股，他一生摯愛。只要下餐館去飯店，旦凡有，必點項目。

周黑鴨的鴨脖兒，香辣有嚼頭。滷水鵝掌亦拼豆腐，加上調味料，勁道十足。紅燒雞屁股，肥得流油，又嫩又多汁。

此時此刻，魏王不由得想到這三樣美食。轉瞬又立即想到，外面還有那三隻狗精，在虎視眈眈，它們同樣貪這三樣兒。

狗嘴真饞！難道他平生貪吃這三樣兒，竟吃岀內丹來了？然後特意穿越時空，專程來給狗送修為？果然挑食要不得！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寂靜之中，響起輕微爪印聲，這是要下嘴了么，準備開大餐？

急中生智，魏王直接開尿。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確實該尿尿。只不過這次量少了許多，但絕對又是一泡兒黃尿。

同時魏王內心也在祈禱：「三尊神獸，誤入貴寶地，無意冒犯。本人絕無內丹，更無修為。暫藉此一席之地，聊以棲身。待日後證道成仙，我必定帶你們一起飛升仙界，封作神犬果位。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發完毒誓，魏王不停碎碎念：「心誠則靈，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然後外面居然清靜下來，一切融於黑暗，歸於靜寂。

又過了好一會兒，發現外面沒有任何異動。魏王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屙屎，千萬不能！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野狗，寵物犬，柴狗，名犬，哪怕是哮天神犬，也改不了吃屎的。

雖然暫時安全，但他提著的心，卻始終放不下來，腦海里全是狗。

魏王一生被狗咬過兩回，還全都是他主動招惹的。他踢狗，狗咬他，這能怪誰？現在穿越過來，直接送到了狗嘴下，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這一次，魏王真的怕了。都在懷疑是不是他的過往經歷，得罪了狗神，惹來瘋狂報復。

他忍不住又祈禱一遍，默念心誠則靈。併發誓，從今以後，決不吃狗肉火鍋。

想著想著，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強打精神卻抵不過濃濃睡意，只好護住要害，其它隨意吧！

不知不覺間，魏王閉上了眼睛。在瑟瑟冷風中，沉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