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生夕死
「天啊!」
「這是……神合蓮!」
「這是……不死花!」
「這是……升仙草!」
「這是……這居然是……長生芝!」
「這是……」
「這裡都是傳說中最頂級的仙藥!」
「嘶……」
看著面前花團簇擁,爭奇鬥豔的葯園,陳浪震驚到倒吸涼氣,完全懵逼了。
這裡生機盎然,靈氣驚人,遍地都是傳說中的奇花異草,每一株仙藥散發出無比誘人的氣息。
激動?
直接瘋了!
陳浪只想撲過去把它們都採摘下來,據為己有。
可惜,前進不能。
無形中似乎有人拉著他的手手腳腳,束縛住他的身體。
「我的!」
「通通都是我的!」
「放手,人家馬的快放手,不要拉住我……」
陳浪拚命掙扎吼叫,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脫身上前。
「你拉不住我……」
這麼多仙藥就在面前,自己卻動也不能動,陳浪眼都紅了,瘋狂之下召出了飛劍,倒轉劍鋒,向自己斬來。
「手給你,腳也不要,這裡有的是仙草,吃下去就能再生……」
轉眼間,就把自己斬得血肉模糊,渾身疼痛難忍。
他只有十六歲,練氣初期,體內的靈力並不多,飛劍不受控制掉到了地上。
可還是不能前進,整個身體彷彿被什麼扯住一樣。
「肉體也不要啦,我神魂出竅,重鑄蓮花仙身……」
陳浪發瘋了,張大嘴巴,狠狠咬向舌頭……
苦!
很苦!
很、非常、特別的苦澀!
刺激得陳浪猛然清醒過來。
夜空中星光點點,這只是一場好夢或者噩夢。
瞪大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呼呼喘著粗氣,全身被汗濕透。
手腳和頭依然不能動作,被牢牢捆綁在地上。
好一會,稍有恢復,陳浪才無力地吐出口中苦澀的醒神菇,念動法訣鬆開捆綁,顫抖著抽出雙手和雙腳,再解開固定頭部的束帶。
痛!
束縛著的手腳因用力掙扎,滿是青紫。
陳浪坐了起來。
這裡無比陰冷,那有什麼驚人靈氣和頂級仙藥。
一切都是旁邊靈池那朵大如水桶的還魂花搞鬼。
瞄了一眼那輕輕搖曳的黑色還魂花,陳浪心中充滿恐懼。
那些神合蓮、升仙草什麼的,他連聽也沒聽過,見到也不會認識,可在夢中卻知道是最頂級的仙藥,然後為之拚命……
幸好做足了準備,那飛劍什麼的也是虛幻。
否則,這次就算不死也成人棍了。
自從太上長老帶回這株還魂花,它已經搞瘋搞殘搞死了前來看護的三十五個雜役弟子。
陳浪是第三十六個被派來照顧它的人。
尚算好的是,前面三十五個弟子多少積累了一些經驗,加上陳浪小心謹慎到極點,意志堅強,才苦苦支撐到現在。
可也全身皆傷,神疲魂損。
短短半個月,被折磨得足足瘦了三十多斤。
摸了把臉,很硌手,陳浪搖頭嘆氣。
誰能相信,半個月前還丰神俊朗的帥哥,現在整個人皮包骨頭,骷髏殭屍一樣了。
每晚都在生死的邊緣苦苦掙扎。
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每一天都無比擔心,深怕自己睡過去之後就再也醒不了。
他也不想做這個送死的任務。
可一入宗門深似海,規矩多多。
身為綠水門的雜役弟子,不是陳浪想退縮就能退縮。
排到三十六位已經是運氣,抽到尚算好的簽位,最開始那十幾個弟子來這裡看護一兩晚就死的死廢的廢了。
到目前為止,陳浪是支撐得最久的弟子。
還有半個月,這株還魂花才足夠成熟,能採摘下來煉藥。
那時候,他才能安全脫身。
又或者,在這之前被折磨到完蛋了才能解脫。
這是個要人命的任務。
宗門太過分了。
簡直不把雜役弟子當人對待。
明知道還魂花能利用幻術來害人。
而且這種幻術無論是鍊氣期還是築基期的弟子都很難抵擋。
還是接二連三把雜役弟子派過來送死。
如果由金丹長老來照顧,雖然還有影響,但起碼不至於送命。
可這隻能想想,宗門的金丹長老不多,身份非常尊貴,那裡願意做這些小事,何況還魂花的幻術最是傷神,他們才不願意神魂受那怕一點點傷害。
底層弟子多的是,沒了可以再招。
就算還魂花每天要吃一個雜役弟子,估計他們也不會皺眉頭。
陳浪只能哀嘆自己命苦。
休息半晌,神魂方定。
支撐著站了起來,整個人瘦到竹竿一樣,形銷骨立,往日很合身的雜役弟子服掛在身上,鬆鬆垮垮。
……
「天地共我生,誰知幾何年。」
一道聲音飄飄渺渺,回蕩天地之間。
在寂靜的夜裡出現得如此突然和詭異,剛剛站起來的陳浪嚇得又跌坐到地上。
以前清醒過來還魂花就不會再搞鬼。
今晚是怎麼回事?
隨著聲音響起,夜空的星光越來越亮,無比璀璨。
萬千星輝流動,在空中凝聚出一尊威嚴和神聖的高大身影。
「我回來了,回到生我養我的山海……」星輝身影輕聲自語,有著無盡的悵惘。
陳浪努力睜大雙眼,卻只見到一大團熾盛的光,燦爛耀目,別的什麼也看不清。
也許一瞬。
也許很久。
再次能看清東西的時候,陳浪發覺自己正走向一座雄偉的城池。
那高大的城門,門楣上寫著四個大字:惟善為寶。
城中門樓巍峨,一座座樓台鱗次櫛比,宮殿氣象森嚴,高塔直插雲霄,寬闊的街道縱橫交錯,車水馬龍人潮如織。
好一座繁華城市。
這裡的人裝束古老,但都衣冠楚楚,身佩寶劍,有些人還帶著大老虎。
站在城門口,陳浪有點遲疑,不敢前行。
他們看起來都很強大的樣子,不說別的,那跟在身邊的大老虎就不普通,肯定是靈獸靈寵。
莫非是那一個劍修或者御獸的宗門?
雖然擔心,可感覺身體不受控制,陳浪邁步走入城內。
街道中雖然人來人往,卻一點也不覺擁擠。
皆因這裡的人都彬彬有禮,互相謙讓。
就連他們帶著的那些大老虎靈寵,也會人立起來抱爪行禮,側身讓路。
整條街道上的人對陳浪都視而不見,甚至面對面穿行而過。
這裡是幻象還是夢境?
陳浪仿若幽靈,隨意穿行其中。
走著看著,路過一個小攤的時候,卻聽到了攤子的主人正在和顧客爭吵。
顧客手持貨物,細數著優點:「這麼好的貨色,賣價卻如此便宜,我買回去心能安嗎?用得開心嗎?您把價格升高一倍,我買得才放心。」
小攤的主人搖頭加擺手:「貨物也就能用,算不上好,非常感謝您能照顧我的生意,這價格本來就定高了,現在您又說要加價一倍,我慚愧啊!實難從命,請兄台去別家買吧。」
顧客爭辯道:「正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大家講道理嘛,您覺得我給的價高,那不加一倍也行,但賣價肯定要大大提高,這才是做生意的樣子,賣價如此低對得起這好貨嗎?您的良心不會痛嗎?」
攤主苦著臉道:「『一分錢一分貨。』我這貨物真的不好,減價可以商量,再提高賣價會把我逼到跳樓,良心不安哪,您別難為我了。」
顧客同樣為難:「老兄好貨卻賣虧本價,反說我吃虧,您總得體諒我吧?看到如此便宜我就想吐血,凡事要講究誠實,別騙我了,快把賣價提高,我馬上付錢。」
好一番加價減價,扯了半天這單生意才做成了。
路過的陳浪聽得目瞪口呆。
賣東西的說自己的貨物不好,要減價;買東西的說貨物太好,要加價才肯買。
這兩個人正常嗎?
可一路走來,街上的人都是這樣賣買東西,一點便宜也不想占。
彷彿吃虧是福!
在城裡轉了一大圈,陳浪既大開眼界又大為驚奇,城裡的人真正做到了無論富貴貧賤,舉止言談,都謙恭有禮。
走出了城門,陳浪忍不住回頭,仰望著城門上那四個大字。
這裡的人真不愧是惟善為寶!
四個大字逐漸模糊,陳浪眼前又滿是燦爛的星輝。
「我以君子立國,好讓不爭,惟善為寶,而國不存……」
聲音有著無盡的傷感,連耀眼的星輝也暗淡下來,聽著讓人感嘆,令人唏噓。
有了夢境那一遭,陳浪聽出了話語背後的感傷、悲獨和落寞。
這樣的國真的存在過嗎?
還真存在過!
陳浪終於想了起來,這正是《山海》裡面記載的君子國。
雖然過了無數年,歷經量劫,但那時候的神獸到現在依然活躍,厲害無比。
只不過,再也沒有君子國。
這位又是誰?
君子國國主?
聽語氣應該是他以君子立國,這就厲害了,雖然在《山海》裡面沒有記載名字,但肯定是高人,高山仰止的人。
能在聖人橫行神獸遍地的神話時代自立一國,這樣的人能簡單嗎?
內心震撼,陳浪的眼睛瞪得更大,可依然無法看清。
「你是君子嗎?」那星輝身影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發問。
「我?」陳浪發現可以說話了。
「你是君子嗎?」那星輝身影重複問題。
的確在問他,陳浪沉默了。
這問題不好回答,特別是走了一趟君子國之後。
那些行為放在現實中無疑很傻。
關鍵對方是君子國的國主,究竟想要什麼答案?
說自己是君子也許有獎,說不是君子又會如何?
好一會,陳浪才面帶苦澀搖頭否認道:「我不算君子。」
「不算君子嗎?起碼你還誠實。」星輝身影的聲音無盡飄渺,「能再回來看一眼山海,是因為你的緣故,這人情要還,你想要什麼?」
陳浪狂喜。
這次沒有過多猶豫,恭敬行禮道:「請前輩賜法。」
有了這等神人傳法,那不馬上飛天了?
「賜法?我的法並不適合你,法無大小,術無高下,合適就是最好。」
「你的靈根短小,資質一般,要有所成就,缺的並不是法,不過意志不錯,被還魂花折磨一番,居然有開啟天賦神通的徵兆,我們的國寶和你有緣,如何?」
雖然被指靈根短小令人羞愧,陳浪還是無比開心,猛點頭應承。
果然是君子行為,有了在君子國買東西的極致體驗。
國寶啊!
存在於神話時代的國家,國寶能簡單嗎?
仙丹還是仙寶?
正興奮,馬上就傻眼了。
「君子國,有薰華草,朝生夕死。」說話間,一粒小小的種子就飄在陳浪身前。
一棵草就是國寶?
何況這薰華草還朝生夕死,能有什麼用?
你堂堂君子國國主,不傳法就算了,這樣坑人真的好嗎?
彷彿看穿陳浪所想,星輝身影解釋道:
「《山海》的記錄過於簡單,種在外,朝生夕死;種在內,朝朝暮暮,這是世間最後一顆薰華草種子,好好珍惜吧。」
說完,薰華草的種子穿體而入,落在陳浪的靈根上。
「聞道無朝夕……」
餘音裊裊,星輝慢慢散去……
自始至終,陳浪都未能看清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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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部分內容源於《山海經》、《鏡花緣》和陶淵明的《讀山海經》
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