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第172章 不跟你們玩兒了
頭暈目眩,顛簸搖晃,幸虧午飯只吃了個七分飽。
她被劫了。
不對,她被抓了。
蒙著眼昏沉沉的顛簸了一段路程,就在趙陸覺得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吐出來的時候,腳終於踩在了實處。但眼前蒙著一條黑布,她辨不清方向,也不知身在何處,只鼻尖隱隱腥臭混合,提示著處境不太好。
如今越是拉扯,趙陸越覺得他們尋找的不是那什麼御賜之物。說白了,區區寶石盆景,雖有玉琢金雕,但沒有皇帝這倆字兒的加持,不過是個貴重些的物件罷了。
京城但凡體面些的大戶人家,誰家翻不出一沓貴重物品。
她的心臟砰砰跳,既然沒把嘴也堵上,想來不介意她說話,於是定定道:「諸位大人這是做什麼,小女家中還有雜事需要我去操持呢,既先頭說了是幾句問話,如今天快黑了吧,什麼時候問?」
還不放人,這是懷疑她呢,還是想牽制她引誰出面?趙陸手掌輕合,感受著空氣中的絲絲涼意。
她恰如往常的一身短襟,素青色的衣料襯得人白裡透紅,但臉上沒有絲毫笑意,若不是身量比周圍人都矮那麼一截,誰敢說這周身氣量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趙全腳步輕抬,一抬手,眾人退去,片刻后便有叮鈴咣當的哀嚎聲響起。
就著這個背景音,趙全道:「許久之前,有一朝廷重臣,世代簪纓不說,還深得陛下偏愛。不過這位大臣有一怪癖,就是十分喜愛砸珠擲玉,後頭尚了公主,更加恃寵生驕。帶著公主胡天胡地不說,還無比縱容下屬橫行霸道,後來納了一小妾……那小妾是個規矩人,不僅言行舉止自有風度,還十分忠君愛國,無數次勸解主君主母莫要行事無度。」
趙陸側耳,忽地叫人摘掉了她眼前的黑布,望著黑黢黢的牢房,眼神忍不住一顫,好在滿腦子都在思考趙全這話,倒沒被嚇住。
見她沒什麼反應,趙全在牆上取了一隻火把,邊走邊邊道:「後來,那位公主不知怎麼的在宮裡說錯了話,叫親哥哥排揎之後,心生不悅,做亂京城……哈哈,這位小妾借著年節叩謝天恩的當口,在府前大庭廣眾之下將緣由吐了一地。」
趙陸被人推了一把,踉蹌著往牢里去,但腦子裡還在想,這又是什麼野史,從來沒聽說過。
「然後呢?」趙全講故事的技術還算不錯,眼下瞧著也沒有惡意,在這個沒有旁的消遣的時代,趙陸忍不住追問起來。
蹬鼻子上臉,她在心中這麼叱自己。
「自然是陛下盤查之後,震怒不已,百年簪纓落了個革爵流放的下場,禍及三代,唯有那小妾……」
趙陸懷疑他在影射賈家,但還是捧場道:「那小妾也跟著流放了。」
見小丫頭沒有害怕的模樣,趙權神色微覷,覺得自己還是適合嚴刑拷打,錦衣衛有三千種行刑法子,包管想什麼就問出什麼。
但他忍了忍,盯著趙陸悠悠道:「小妾是個有福的,陛下感念她大義滅親,是個忠義之士,便賞了女官之職,後來又有高士求娶,自然是享盡人間富貴,得個壽終正寢,人間圓滿。」
故事從金玉滿堂起,到小妾壽終正寢落幕,最荒誕的邏輯也不過如此。趙陸嘆了口氣,心道若是正史,公主造反,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而眼前告密的小妾,不被五馬分屍就不錯了,還壽終正寢,做夢呢。
但她還是做怯怯狀,捏著衣袖,啟唇訕笑道:「大人真是會嚇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都說大丈夫忠君愛國,其實咱們小女子也當如是,陛下待民如子,趙大人與小女同為萬民之一,不妨有話直說。」
要殺要剮給個痛快,搞不好還不用兢兢業業賺錢,去搶編製……受那麼多苦,就是壽終正寢其實也沒意思。
人家穿越一回,就算不是皇子王孫,也得富賈之家,不說前途如何,至少眼前好過。她倒好,一輩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想必沒有意外了。
畢竟市面上能發明的東西已經發明了,沒有發明的東西她也做不出來,一個簡易蒸汽機,如何應用到車子上去,現下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無它,非科班出身,說什麼都是白搭,只能一股腦扔給林魚,不作它想。
趙全嘆了口氣,「本官今日帶小趙大夫來此,是有求與你呀。」
方才一頓奚落我的也是你們……趙陸一頓,不過細思之下,確實覺得自雙腳踏進了這牢房,第六感反而不如在外頭似的緊張。
臉色轉了幾轉,聽著李嬤嬤和賴尚榮的哭天搶地背景音,「大人此言,愧不敢當,還請明示。」
肩不扛手不能提,她幫什麼忙?別是個陰謀。
放鬆的背脊又崩起來,直到看見一錦衣華服卻面色蒼白的女人。
好漂亮的女人,趙陸不由得讚歎,如此病容都蓋不住的麗色,真真是娥眉瓊鼻映雪面,漆發脂膚兩相和。
逼仄的牢房裡漫出安息香的味道,那女人就這麼躺在不合時宜的草墊子上,寬闊的錦衣斜斜蓋在肩頭,額上還有不少細汗,走得近了,更是聽見嚶嚶的細小呼痛聲。
以及,一絲血腥氣。
趙陸的鼻子靈敏,許是在賈府那樣常年香風陣陣的人家鍛鍊出來的,很輕易就能分辯出異常的氣味。
賈家往來的也儘是高門顯赫之輩,趙陸不至於沒見過世面,立刻知道這女人身份和狀況都不尋常起來,道:「大人,這位姑娘瞧著不大好,你們應該請大夫。」
靠得近了,濃郁的血腥氣叫喉頭泛起噁心,趙陸本能的想跑,她不應該摻和這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小趙大夫剛才叫我有話直說,想著怎麼又揣著明白裝糊塗?」趙全笑道。
嘴上笑著稱王老太醫志得意滿,說外傷一道有了顛覆傳統的新法子,自來頭痛的事兒一朝撥雲見日,想來要不了多久,大家就能見到一杏林新星。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新星冉冉升起之時,利劍正橫在臉頰之上,金屬特有的涼意叫趙陸汗毛豎起,配合著趙全火光下跳動的臉,有一種罌粟般的蠱惑。
趙陸忍了又忍,真想破罐子破摔把脖子抹上去算了!
「這位姑娘身份特殊,城中餘眾醫者皆不好近身,勞煩小趙大夫隨行,互送其前往金陵。」想來是見趙陸滿面不可置信,趙全笑得詭詐,如蛇一般貼在她身側,輕聲道,「本官知道你機靈,但別想著耍什麼花花腸子,到了那邊,你的好處也不會少了,而這位姑娘也自有人接應,不必你多餘操心。」
千里走單騎,叫趙全說得像一條康庄大道,趙陸笑吟吟的兩指捏著刀刃,心下嘆一口氣,她這條小胳膊,從來沒擰過任何大腿,真叫人氣悶。
這不,叫人在頭上肆無忌憚的拉屎,她理智回籠,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問,「一路南下,雖是水路,但吃喝拉撒……為大人們辦事,小女沒有怨言,但這錢……」
錢又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一看這錦衣華服病歪歪的女人就不是普通人,連錦衣衛這種機構都要費盡心力的找個不在冊的郎中,還演這麼多戲做鋪墊……傻子也知道,這一趟不是好走的。
只一瞬間,趙陸就知道,自己避之不及的東西降臨了,「還有,我得回去收拾個行李吧?別的就算了,你看這……藥箱總是需要的。」
她指了指那個昏昏沉沉的美婦。
『咣當』一聲,放在面前的,是她素日里用老了的香樟木箱子,底下木頭做的軸承小滾輪還是她親手釘的,一絲假也做不得。
附帶的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袱,裡頭不過幾身換洗衣裳,一袋子胡餅還泛著熱氣,瞧著就是路邊隨手買的。
她的委屈和氣惱不值一提,因為脖子一痛之後,怎麼上的船她都不知道。
美婦被人換了一身粗布衣裳,還是美。趙陸就慘了,顛簸間頭上和雞窩一樣,要不是臉蛋兒還算乾淨,只怕都要叫人當流民處理。
再掂一掂腰間的荷包,沉沉的略一欣喜之後,就見七八串銅錢並十來粒碎銀包在裡面,合攏都沒有二十兩。
她鼻息粗重一瞬,低罵了一句國粹,心道就這還得到金陵去,瞧著是壓根兒沒打算讓她回京城了!但轉念一想,正好,回頭找個靠譜的鏢局把這美人兒託付了,她就不跟他們玩兒了,以權壓人,什麼德性。
水流潺潺,不大的船艙有些破舊,總共可容納二十餘人的船隻只載了十來個人,這其中還有一半是船夫,因此外頭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趙陸靠在艙壁上,細細調著香粉,打算給面前的美人畫個丑妝,要託付給鏢局,這麼張臉可不行,總被人盯著實在是太危險了。
她不信錦衣衛託付的事只是尋常,這美人身上必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要不要甩開若有似無的小尾巴,是個值得商榷的事情,等她醒了先打聽打聽。
正想著美人何時能醒,恰巧聽得船夫氣惱道,「今日出城前查得嚴呢,你說前些日子是因著賈家老爺家中御賜之物失竊,今兒又是為著什麼?差點誤了我開船的時辰。」
這種長途載客小船都是附屬於各大鏢局,船夫都是人家雇傭的,錯過一趟就少掙一趟錢,怪不得言語之間滿是埋怨了。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什麼風吹草動,對於鏢局這種有靠山的機構而言,知道得詳盡些不算奇怪。
「要不說還得是錦衣衛牛呢,就是這事兒呢,聽說啊,賊人捉到了,還供出了同夥兒,哎喲,你肯定猜不到這真相是誰說出來的!」一個年輕的聲音起鬨。
刻意停頓后,他又用一種看熱鬧的語氣高聲道:「聽說啊,是那府上的女使,後來在宮中做醫女的那個,不俱強權,拿著外出就診時偶然得到的御賜之物,去親口供詞的!」
御賜之物,說的就是賈家了,可賈家還有誰在宮中做醫女?趙陸有些茫然,難道是賈元春帶進宮的?
「可惜呀,花兒一樣的歲數,就這麼在牢里自戕了,雖說是換那賊子斬首,留個忠義之名,可難保那賊子一家再去尋仇,可就倒霉咯。」這些有錢人家,心思都古怪得很。
同行人聽了,也接話道,「這事兒我知道,我家三舅奶奶的侄子就在給衙門打更呢,說那賊子正是榮國府賈家的世仆,身上還有官身!那醫女是太醫院新收的門生,也是官身,這兩家若打起來,可有得熱鬧看了!」
啊?
什麼?
趙陸坐直了身子,手裡的竹碗脫手順著衣擺滾落在地,發出一連串滾動的咕嚕聲。
好傢夥,自戕的竟是我自己,那我是誰?她顧不上打翻的竹碗,起身尋著行李,開始翻找自己的身份材料。
其實這些東西早就在空間里收得好好的,但既然傳出自戕,那錦衣衛必定給她偽造了新身份,曠古爍今的哲思驟然降臨,我是誰?我要去哪兒?我在幹什麼?
這一連串聲響打斷了外頭閑聊的聲音,有人篤篤敲響艙壁,抬聲問沒事吧?
隔艙住的是個絡腮鬍子的男人,十分不耐煩的睜眼瞧了瞧兩人,低吼道,「沒事!」
出門在外,犯不著與人紅臉,趙陸沒好氣的回了一聲沒事之後,就拍上了艙門,再也沒露過面。
翻遍了行李,沒有找到身份證明,如今還「自戕」了,那戶籍怎麼辦?她是不是就變成黑戶了?好容易換來的自由身,一下子又變成了黑戶,趙陸氣悶,抬手間將美人畫成了如花,難道要她以後去落草不成?
她的手法,配合這加了膠質的香粉繪在臉上,只要不去鳧水,任誰也看不出破綻來。
只是,手心托著那張臉,她總是覺得有些眼熟。
不過美人的肩頭的一串鞭傷,岔開了她的思緒。每日換洗時,雪膚上的暗紫色的皮開肉綻觸目驚心,連見慣了外傷的趙陸都忍不住咋舌。
乖乖,誰這麼心狠,對待這樣的好顏色都下得去手,這美女別是哪家變態大老爺的小妾吧。
「你醒了。」美人兒完全蘇醒時,是上船的第三天下午,船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渡口,船上眾人都興高采烈的下去採購,唯獨那個絡腮鬍子的鼾聲震天響。
趙陸空間里堆滿了吃的,倒是不著急採購。泥制的小火爐船一停就生起了火,細細煮了一鍋鹹蛋黃南瓜玉米粥,她端著小碗靠在窗邊,就著流水吃得噴香。
元春醒來時,除了肩上的劇痛,看到的就是這麼副景象。
開更了開更了,明後天休息,爭取日萬(bushi)但本月肯定要完結,再忙也得寫了。然後準備填幾個甜餅番外,大家可以看看要不要給66整個cp什麼的,不整也行,反正作者開坑的時候就是想寫元春上位、寶釵的先婚後愛、和雙玉的青梅竹馬。但又怕寫崩了,這才繞這麼遠,可以說,是為了這仨才做的這頓飯。ps:看到有小夥伴很喜歡史大姑娘,那我研究研究原著哈,努力為湘雲妹子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