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逃竄
他本就聽力驚人,方才入定又暫時增強了五感,自然聽得的清楚,馬蹄聲自遠處而來,似乎在接近鎮子后便停止了。但後面的噠噠聲依舊,和雨聲連在一起,經久不絕,顯然數量極多。
一隊騎兵在鎮外就收住了馬勢,是臨時駐紮還是為了隱秘抓捕?
他不敢耽擱,忙叫醒了師父等人。
老和尚沒宗言那麼變態的聽力,只能聽到外面的雨聲,可他對自己這個最近表現頗為亮眼的便宜徒弟很有信心,一擺手:「上山。」說罷,就將斗笠扣在睡眼惺忪的正空頭上,然後推開後窗,率先躍了出去。
其實打從住進客棧,幾人就很仔細地觀察了地形,為防萬一,預先選好了逃離方位。
一個是水路,真要有官兵追來,便用最快的速度抵達江邊,那裡不少人家靠打魚為生,岸邊停靠著很多的木船。
不求渡江,小船在水中速度極快,順江而下的情況,應該會甩脫大部分追兵。
只可惜,連下了這麼多天的雨,上游洪水泛濫,此時江中斷木與泥沙無數,水流湍急,此時行船與送死無異。
那便只剩下上山一條路了。
小鎮靠水臨山,只要跑出客棧,直接就能朝樹林里鑽。
兩方都不能騎馬,先跑的當有一線生機。
事實證明,宗言的運氣是差了些,耳朵卻真的好使,判斷也半點沒錯,就在他們鑽進山林不久,山下的客棧就傳來了喊殺聲。
大雨漫天的黎明,他們先前居住的小院竟升騰起了火光。
「火油?好狠!」老和尚皺眉看了一眼,只說了四個字。
宗言不禁皺眉,燒房子應該不會只為泄憤,那些追兵分明是沖著他們命來的。
「都怪貧僧……」正觀也看著遠處火焰,突然說道:「他們大概查到了咱們在蒼龍府買過哪種藥材,而兩日前貧僧剛買過葯。」
宗言聽了,心中瞭然,他方才還在奇怪,自認自己等人偽裝得不錯,是如何暴露的,而且對方一來先少放,未免也過於精準。
沒想到是這裡出了紕漏。
但也不能真的責怪正觀,人家是為了給他治病才去買葯,要怪也只能怪運氣以及自己身體不爭氣。
同時心中不免喪氣,他雖然不聰明,更沒有半點的江湖經驗,可自認已將能考慮的都考慮到了,更有師父這個老江湖從旁指點,卻沒想到會讓人將自己追到這種程度。
不過,他鬱悶歸鬱悶,有些事也不得不考慮。
想到此,他停住腳步,對著印善問道:「師父,咱們還繼續上山嗎」
老和尚也在沉思,片刻后嘆道:「如今已無退路,盡量往江邊靠攏,實在不行……」
後面的話沒說下去,但在場幾人都明白了。
官兵中有高人運籌帷幄,僅憑這一些蛛絲馬跡就能找到他們。
現在只能希望自己等人反應夠快,人家沒來得及布置埋伏。
萬一前路受阻,真的只能跳江了,能活一個是一個,全看天意……
下雨的山林,尤其是被浸泡了好多天的林子里行走,是最令人難受的。
宗言等人從客棧中跑出來時,還是黎明時分,等到天光大亮,他們已跟泥猴一樣了。
腳下泥濘濕滑,饒是以宗言的視力,在陰暗的樹林中都不免跌幾跤,更別提正觀等人了。
關鍵是濕透的衣衫穿著,就如蓋了層冰在身上,冷到了骨頭裡。
然後烏雲盡散,大雨停歇,久違好多天的陽光傾灑下來,樹林中到處都是水蒸氣,溫度又陡然升高了。
終於,他們鑽出了這片密林,來到一處較為空曠的地帶。
宗言早就將斗笠與假髮去掉了,此時滿頭滿臉仍是密密層層的汗,他隨手擦了擦,三兩下翻上附近的一顆大樹,望著峭壁下被白霧籠罩的蒼龍江半晌,確定方向沒錯,才重新落回地面。
提議道:「咱們在這裡歇一歇吧!」
印善看了眼已累的說不出話的其他兩個徒弟,只能點頭。
走了這一路,身後沒有追兵跟來,江上也沒看到官府的大船,休息一下倒是無礙。
好在他們雖然走得倉促,乾糧水袋卻是提前準備好的。
然而,就在正觀解開包袱,準備分發糧食時,宗言耳朵一動,猛地站起,往前跨進一步。
與此同時,一道破空聲已從前方密林中傳了出來。
隨著「嗖」的尖銳聲響,便看見一道烏光直衝正觀的后心。
宗言幾乎下意識地伸手一拉,就將正觀拉到了身後,使其險險避過射來的弩箭。
但這還不算完,幾乎緊隨著那支弩箭,又有三道烏光射來,這次的目標竟然是宗言。
宗言覺得心跳瞬間慢了半拍,大概因為死亡臨近的關係,他突然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
霎時間,周遭的一切竟變得無比緩慢起來。
甚至能看清這一刻,身邊每個人表情的變幻。
當然,他很肯定,自己臉上的情緒,肯定也滿是驚駭。
也不知是福由心生,
就在三支弩箭臨近時,他本能地雙手合攏。
「Duang」地金鐵鳴響,聲音古樸又悠長,他面前的虛空蕩起了層層漣漪,那幾支銳利的弩箭似乎遇到了無形的屏障,竟停滯於身前半米,最終力竭,落於地上。
只見,渾身狼狽的光頭青年,此刻正雙手合十,眉眼微垂,臉上神情平靜,透著股說不出的慈悲與祥和。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有道道金色光線憑空而出,梵文浮現又化散,最終匯聚成一頂半透明的金色大鐘,護持在其身周。
【琉璃金鐘神通】
是的,關鍵時刻,他終於想起了自己還會這門護身功法。
如果沒有這個神通,怕是早就殞命當場了。
可還沒等眾人做出反應,方才射出弩箭的密林中再次傳出響動,只是這一回,出來的竟是一群人。
他們與宗言等人同樣的形容狼狽,身上臉上全是泥漿,他們一半人手中端著弩箭,另一半人則手握著長刀,而正中間的那位頭戴三山帽,著大紅袍服,面白無須的中年,實在令宗言記憶猶新。
這些人此刻正滿臉震撼地緊盯著宗言,確切的是宗言身旁生滅不定的梵文。
大概對方對宗言也印象深刻,領頭那人很快收斂了驚容,眼中瞬間被陰冷取代,接著一揮手。
又聽得十數道嗖嗖破空聲響起,這次足足十數支弩箭同時射向宗言幾人。
但宗言面對這種情況,此刻卻一點都不慌,因為之前已經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