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妖怪養的少年
引言:
「爺爺,皇帝到底是不是好人?」
「是的。」
「那為什麼一堆人說他是暴君,還貪財好色。」
「因為我們的歷史太久遠了,久遠到複雜的人心一脈相承,久遠到一個嶄新的景國經過短短百年變得污濁不堪,那些熱血青年成為了別人眼中的人脈,慢慢得聚合在一起成為了家族,而現在那些已經腐朽了。」
「而皇要殺了這些腐朽啊。」
「那和暴君有什麼關係呢?」
「是啊,有什麼關係呢?」
景國,舊曆四百五十年,雪災后又歷大旱四月,親王造反,同年太子出征平叛,勝利而歸,次年,老皇下罪己詔退位,太子登基,同時改歷新荒,從這以後,新皇與開國舊族變得若即若離。
他很慌,可惜他什麼也做不了,哪怕最簡單的吶喊也無法完成。
晚秋,天色漸晚。
群山如同壯漢一般半躺在大地上,群巒起伏,低聲的呼嚕好像是虎嘯,也好似狼吼,時不時還有一點點嘶嘶的異響,食人的夜晚即將來臨。而一個紅布包裹的嬰兒被遺棄在群山間的道路邊上,這個孩子睜著雙眼打量著周圍,安靜得如同靜止。
路邊兩隻狐狸邁著優雅的步伐靠近小孩走了過去,一紅一白。
只見紅狐叼起了小孩,然後和白狐一起慢慢隱身於黑夜之中,大山張著血盆大口傳來各種聲音。
在遙遠的另一邊,高樓府邸內,一個清瘦婦人臉色蒼白已經哭暈在座位上,一旁跪著一個瘦小的青衣丫鬟,滿臉愧疚低頭流淚。
而在婦人邊上一位國字臉黃衣大漢手忙腳亂得拍打著婦人的後背,一邊輕聲安慰:「沒事的,我們再派人出去找找,一定會找到,一定,一定。」似乎也是給自己信心,但是臉上的憔悴讓這句話顯得格外無力。
地星,新荒歷三十年,有熊國突襲景國邊城寧城,寧城城主顧子武與駐城守將余軍帶領上萬勇武同有熊軍鏖戰一天一夜,不敵敗走,城破無數百姓奪路而逃。次日景國援軍到來,與有熊軍廝殺多日,未分勝負。
最終兩國在青雲、無雙兩仙府調停下停手,有熊退走寧城。
而在這一戰中,景國寧城城主顧子武與守將余軍守城失利未能提前探知有熊進攻,顧子武調回國都,余軍調往雲城由主將降為偏將。
這一戰中,寧城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上萬百姓死於這場戰爭,也有數萬百姓在這場戰爭中失蹤,每一條路上都有因為逃難而餓死的屍骨,白骨皚皚的路邊藏著無數的哭泣和不甘,而顧子武剛出生的兒子也失蹤在茫茫人海。
時間一晃,戰爭的傷痛慢慢撫平,新荒歷三十三年。
景國葉一城附近的荒山內,一個男娃躲在一個半山腰的山洞裡面,山洞很小,洞口也不大,約莫大概有一米多高被一些樹枝遮擋著,男娃就這樣趴在洞口看著外面天空中打鬥,而在他的背後躲著兩大兩小的狐狸。
洞內放著一些剝好的獸皮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干肉,幾隻狐狸趴在一個由獸皮鋪成的小床上,本應該凌亂不堪的洞穴卻顯得格外乾淨溫馨,甚至和睦,雖然一個娃娃和幾隻狐狸的組合很奇怪。
他叫顧依,只有四歲。
四年前,顧依出生時。
「找到你了」一道模糊的聲音從風中飄來落入了左耳,一聲接著一聲纏繞著顧依,突然,「快逃。」又一道稚嫩的低語傳入右耳。這時的顧依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一雙巨大的眼睛浮現,雖然一閃而逝,但是從那裡面看到了貪婪、渴望,還有希望,因為消失的太快讓自己都以為是錯覺。
而就在這一日,很多人聽到了一聲聲呢喃如同魔語,只有一人聽懂了,最後卻還是因為新生兒睡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他的腦海中有很多記憶,有高樓大廈鋼鐵洪流,也有因為病痛折磨而獨自一人躺在昏暗的屋內嘶吼最終如同窒息一般悄無聲息的記憶,一切的一切就如同海浪一般衝壓在他的心口,他好像記憶中描述的那樣重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重生,因為那種血脈的水乳交融不會騙人。
本來以為是美好人生的開端,但是戰爭的爆發,他被遺失也好,遺棄也好,他遺落在山林中,直到遇到狐夫婦,或許是天性善良也可能是遇到顧依的時候白狐剛剛懷孕,顧依被他們收養了,在這以後的一年中顧依都以為自己很可能會如同很多童話故事一樣,被野獸收養然後成長。
直到某一天,狐夫婦口吐人言,讓顧依徹底發現這個世界原來不一樣,原來真的有妖。
顧依是幸運的,狐夫婦救了他這個累贅,因為在顧依看來這對狐夫婦過得並不怎麼好,看上去和普通的野獸並無區別,每日都會因為食物而發愁,特別是兩隻小狐狸出來以後,就算如此,顧依還是被他們照顧了。
直到一年前,這對狐夫婦口吐人言,一點點地教他說話、識字,為的只是讓顧依以後能夠在人類的世界中繼續活下去。
對了,顧依這個名字是他出生時父母給他取的,因為這兩個字刻在了脖子上的小玉佩上——一塊半月形小玉。
回憶拉回,顧依現在很興奮,日光通過洞口曬進來照在他的臉上,如同一朵醉雲。他的興奮很簡單:這世界好像有仙。
天空中兩個人影,因為距離有點遠看的並不是很真切,一邊拳印破天,另一邊一道道劍影如同寒風一樣冷冽,就算隔得如此遠依舊讓顧依臉上隱隱有些生疼。
而交手時帶來的震撼如同海浪一般一重又一重,時不時傳來的聲響好似那平天一聲雷,讓人驚懼又膽寒,這不洞穴內,除了顧依一臉興奮得趴在洞口抬頭望天,狐夫婦尚能鎮定,而兩隻小狐狸早就尾巴夾起縮成一團躲在一堆毛皮之中。
這兩人的交手聲勢很大,但是時間卻不算長,約莫一刻鐘不到,外面已經沒了動靜,天空的人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顧依也壯著膽子走了出去,舉目望去,山頂附近很多樹木因為交手而折斷倒地。
看上去沒有問題了,顧依轉頭準備回到洞內,可是眼角的一道黑影讓他止不住得顫抖起來,「大意了。」內心苦笑一會,隨後釋然而又鎮定下來,轉身看向黑影。
這是一個人,黑衣筆直好似離了人也能走動,或許是剛剛結束交手,這人的頭髮有些凌亂,這也讓他頭頂的一撮白髮顯得格外顯眼,而隨著他的邁步,周圍的樹葉無風自動,好似有潺潺水流緩緩游過林間,帶來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陽光鋪灑在來人的臉上,好一個劍眉星目,如果他再年輕一些的話絕對是一個迷倒萬千少女的美男子,而現在只剩下溫和的儒雅,以及那永遠筆直的影子。
顧依就這麼看著來人,而來人也沒有一句話直徑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些好奇。
顧依和來人就這麼對視著,或許一瞬或許很久,顧依雙手虛抱拳,躬身行禮說:「先生,請問有何事?」如果不是顧依現在身上披著的獸皮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說不得外人看到還得誇讚一句好小孩。
聽到顧依的問話,來人眼中出現了笑意,但是臉色卻沒有變化,只是問「為何叫我先生?」
「回先生,因為墨香。」
對面男子倒是沒想到這個答案,明顯有些意外,或者他覺得是自己的樣貌或者掛在腰邊那把綠柄短劍暴露了自己,這倒也很有趣,男子仔細得看著眼前這個小男孩。
獸皮很大明顯沒有怎麼修剪過,就這樣包裹在男孩的身體上,很顯然沒辦法包裹住,甚至有些滑稽,而且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小男孩的面色有些枯黃,顯得有些醜陋,但是就算如此,男孩這具小小的身子裡面蘊含了一種自信的味道。
「你這娃娃,你家大人呢?為何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荒山之處。」若有所思,男子的神情沒有多少變化,只是眼神卻更加嚴厲。
顧依倒是沒有多少害怕,如果對方有任何的歹念自己無法反抗,哪怕狐夫婦這對小妖也同樣沒有辦法救自己,既然如此不如放平心態,至少目前為止對方還算和善。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在哪,我,嗯。」停頓一下,最後還是為了不那麼奇怪省去了心裡那句:我知道他們還在。
改成了「我住在這裡。」
男子倒是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什麼,左手負背右手扶劍徑直走向顧依,眼神中有著些許歡喜,隨後好似發現不妥,停在顧依身前兩米的位置,並且開口說道:「小子,要不你跟我,不對,做我的弟子怎麼樣?」
聽到這個消息,顧依有欣喜也有惶恐,內心又想拒絕又有渴求,一時間糾結了起來,就連周圍的樹葉都開始搖擺不定。
搖頭又點頭,好像覺得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問題,顧依張口就準備說話,可是對面的男子好像害怕受到拒絕,自顧自地又開口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南院院長,我名李青松。」
「先生,非我不願,只是我有要求。」顧依低頭作揖以示尊敬。
聽到顧依的話,李青松的眉間皺起,好似雙刃劃過,一縷不喜劃過心頭。
不等李青松再說話,顧依接著說道,「我想知道做你的弟子能否學到妖修道法,又或者能否得到,能否讓家人一同前去?」
恍然,對於李青松來說洞穴內的情形早已瞭然於胸,但是他只當不知道,又或者是不屑一顧,「為何?」
「回先生,小子自小流落在此,應早就葬於這大山之間,又或者變成了野獸口中盤食,只因狐夫婦帶回了我,並且一直照顧小子,雖然他們是獸,但於我而言他們早已成為了我的第二父母,而另外兩個就如同我弟弟妹妹一般,我實在不忍離去,同樣也不忍他們只能蹉跎一生。」
這是顧依的心裡話,顧依知道雖然狐夫婦能夠口吐人言也只是運氣使然,他們並沒有任何的妖法,一切都只是天賦和運氣。
說話間,狐夫婦帶著兩隻小狐狸走了出來,他們自然聽到了顧依的話,有些話並沒有說出口,但是顧依拿他們當家人,而他們同樣如此,既然是家人,他們也不會繼續躲藏。
「仙師,小妖塗紅,小依所言當不得真,小妖早已知道這天會來,我們不可能一直養著他,畢竟我們是妖,而且這小子從小就聰明,我們也怕耽誤他,如果仙師能夠善待他,我們別無所求。」紅狐開口說道,隨著話語落下他的頭顱也低了下來,身旁的白狐同樣溫柔隨著他,只有那兩隻小白狐還有些懵懵懂懂,但也沒有調皮,畢竟他們還聽不懂說的什麼。
李青松的眼光落在了這幾隻狐狸身上,以他的眼光看得出這幾隻狐狸身上隱隱有著些許白光,很淡並不多,但是這也是由妖向靈轉變的預兆,只是在場的人或許只有他知道而已。
沒有回答塗紅的話,李青松看向了顧依,「如果我說沒有這些,你是否會拒絕?」
顧依沒有回答,周圍的空氣有些凝滯,林間鳥聲全無,可就算如此,顧依的神情回答了一切,堅定而又認真。
「可以。」
萬里晴空,樹木迎風而動,草木間傳來了窸窣響聲,泥土的香味似那春光一般美好誘惑。
「老師,請受弟子顧依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