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老子這輩子值了
天牢門口。
無數百姓圍在了這裡，老少皆有，有些人的衣服算是稍好一點，而有一些卻是衣著破舊，看上去還有些風塵僕僕的樣子，現在天才剛剛亮起。
可是隨著太陽升起，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這裡，他們手中有的拿著吃的，有的拿著棍子，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天牢的門口，目光沒有兇惡，也沒有仇恨，只是悲傷。
人群從幾十人慢慢的增加到幾百人，越來越多，天牢門口的街道上已經站滿了。
「好狗不擋道，滾開。」一聲充滿厭惡的呵斥，人群被粗暴分開。
一隊人出現在這條街上，服裝怪異，但是神情卻都是一致的，高傲不屑，這些人每個人的服侍雖然和景國人不一致，但至少他們的布料考究，佩飾同樣很華貴。
其中一人用腳踢倒了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胸口上印著一隻烏黑的腳印，倒在地上，抬頭看著那群人，本來臉上的不甘變成了仇恨，眼中只有恨意，可是隨後還是化作屈辱全部咽了下去。
看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動手那人很是得意，隨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笑的聲音格外大聲，傳遍了這條街。
他們大步行走起來，人群騷亂了起來，有人緊了緊手中的木棍，可是卻是很自覺得讓開了道路。
「你看，他們好像在恨。」
低聲的話語，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街道不長，可是他們走的格外慢，好像在欣賞這一切，欣賞他們的傑作。
終於，他們走到了天牢門口。
在眾人的目光下，天牢的門打開了，出來了一個人，一個粗獷大漢，這個人臉上有著兩道疤痕，一道從脖子處往下，一道在額頭上，再仔細看去，他的雙手青筋凸起，這雙手也是各種疤痕交錯。
如果顧依在這裡或許會認識他，他叫寧不歸。
他本就是龍武衛的隊長，這段時間他回到了元京，暫時沒有任務，所以看守一段時間的天牢。
他看了一眼周圍，隨後把目光落到了街道中間的這群人身上，一群外邦卻在景國的土地上耀武揚威，很正常嗎？
並不正常，可是能怎麼辦？
還記得寧不歸被安排這個事情的時候，上面對他的交代只有一句話：滿足他們要求的一切。
屈辱嗎？他很屈辱，身後的那個老人他認識，幾十年前他的第一次出征的時候這位老人給他們送上了一杯壯行酒，他還記得那杯酒很熱，那個老人那時候還很年輕，多麼意氣風發的他，中年的老人不像現在這般熱烈，相反是儒雅，那時候的老人儒雅中帶著堅決和一往無前。
那時候的寧不歸只有二十歲不到。
寧不歸面無表情，沒有生氣，沒有屈辱，平靜的讓開了門口。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走了出來，他的臉是堅毅的，身子是魁梧的，衣服是單薄的，連日來的牢獄生活，他的膚色顯得沒有血色，特別他的臉色本就有些偏黃，這也就讓他看上去有些難看了。
可是老人的精神卻很好，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杜老。」「杜老好。」「杜老，你別走。」
見到這名老人，人群又開始喧鬧了，本平靜下來的場面變得複雜了起來，如果不是見到天牢內越出兩隊人，估計已經有很多人圍了上來。
「寧大人，把人交給我吧。」
他叫元百成，和元望同族，算是有熊書院的領軍人之一，這次過來也是過來漲漲見識鍍鍍金的那種，好為未來入朝做準備的，所以這裡是他領頭。
寧不歸沒有反對，同樣也沒制止。
「寧大人，能讓杜老吃點東西嗎？」還是有人壯著膽子走向寧不歸，他是個老人，他眼神裡面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怯懦，可是現在他依舊有著怯懦，卻沒有害怕，因為他已經很老了，老到他看透了生死。
寧不歸卻沒有回話，看向了元百成，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個動作，有人用力捏起了拳頭，有人低下了頭。
「沒事，尊老愛幼嘛。」
聽到這句話，老人顫顫巍巍走了出去，他捧起了手裡的烙餅，那餅被老人用藍色抹布包裹著，這還不算還有一張油紙包著。
「老大人，吃點吧。」遞到了杜如兵的面前，口中喊著大人，一隻手卻抹起了眼淚。
杜如兵看了一眼老人，「是你啊，莫小子。」
「老大人還記得我啊。」
杜如兵仔細的看著眼前的老人，比自己小了幾歲，不過現在看上去已經差不多大了，歲月的侵蝕在這傢伙的臉上格外嚴重，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看上去卻比自己還要蒼老。
「怎麼會不記得，不過你老了不少了。」
莫姓老人卻是低頭落淚起來，「老大人，你不也是嗎？」
誰都會老，這個世界的仙同樣如此，只是他們老的很慢很慢，什麼與天同壽只是存在於臆想中，只要是人他們都會有老去的一天。
杜如兵其實並不餓，這幾日雖然在牢房中，可是他依舊過得很好，吃食都不會缺少，可是他還是張口吃了起來，很普通的烙餅，沒有什麼特別的手藝，所以自然也不會那麼美味，可是就因為普通更加難得。
在所有人目光中，杜如兵吃完了整張烙餅。
隨後無數雙手伸了過來，想要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老人。
他卻搖了搖頭，「老頭子我要走了。」
坦然，沒有任何的離別之感，亦如當年他滿身血污親手殺了那個小孩，記得那小傢伙臉上的驚恐和不敢置信，彷彿在說：你為何敢如此。
亦如當年他穿著一身白袍走向大殿說的那句：臣懇請降罪。
又或是亦如那時候候他被滿朝文武的落井下石，到最後不得不詐死離朝，連帶讓自己的學生都受到了連累。
他後悔嗎？
他本可留作有用身，本可忍了那一時，說不得現在的朝廷，現在景國會在他的努力下變得更好。
可是他並不後悔，他不想自己忍了，他知道他忍了這次或許就有無數個下次，他不想自己的那口氣散掉。
他只恨自己力弱。
隨後杜如兵向著現場所有人彎腰鞠了一躬，大聲說著：「謝謝大家，景國會更好，大家等等。」
就見到他昂首挺胸，彷彿接下去他要去的是康庄大道，最可笑的是，他手腳都綁有鐵鏈，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元百成沒有對這個老人做任何事情，只是找了一匹馬拉著鐵鏈，慢慢走在前方。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也是警告。
杜如兵抬腳走了幾步，隨後就聽到了無數呼啦的聲音，只見周圍所有人全都跪地俯拜，老人小孩都是如此。
「恭送杜老。」
異口同聲，卻是充滿了悲傷，那種悲憫好似杜鵑啼血，所有人他們的眼中看到的背影是那麼坦蕩，那麼堅決。
「老大人，您先走一步，我們隨後就來。」
有幾個已是白髮的老者，有男有女，他們的服飾可能各不相同，就連生活在他們臉上留下的痕迹都不一樣，可是他們眼中的不舍卻是那麼濃烈。
他們手中倒起了酒，然後一飲而盡。
他們在送行。
「哈哈哈，老子這輩子值了。」
笑聲蒼茫豪邁，哪怕鎖鏈也鎖不住他身上的那種傲氣，同樣也鎖不住那骨氣，他的背可能因為歲月的侵蝕難免有些佝僂，可是他給人看到的卻是那般直。
笑聲傳了很遠，透過了幾條街，都能聽到那如同洪鐘一般振聾發聵的笑聲，沒有訣別，沒有離別，也就沒了悲傷。
可是這樣能讓氣氛火熱起來嗎？並不能，還是有人低聲抽泣，有些人可能是第一次見到杜如兵，也有些人或許也僅僅見過幾次杜如兵，可是他們都聽說過杜如兵的故事，聽說過他的骨氣，聽說過他的怒髮衝冠，聽說過他的愛民如子。
哪怕僅僅第一次見，他們彷彿看到了那個在故事中的老人活了過來。
就這樣，有熊一行人彷彿拖著一隻畜生一般招搖過市，沿途的百姓有的躲避了，有的拿起工具想要衝上去可還是被同行的人拉住了，就算真有人沖了上來他們也不可能做出任何的事情。
因為龍武衛還跟著，沉默不語的跟著，這是他們的任務。
見到有人沖了上來，龍武衛出手了，面對景國的百姓他們同樣很猶豫，卻還是選擇了服從打暈了幾個人。
「你們這幫畜生，還要幫著外人殺我們的人！」
罵的只是龍武衛嗎？並不只是，同樣還有有熊和蠻國的人，可這些有什麼用呢？
再大的罵聲也只是語言的攻擊而已，對於他們而言並沒有任何的用處，是那麼的無力，是那麼的可笑。
似乎有人理解了杜如兵的想法。
可是很多時候想法很好，當一個人成為了夢想中的人以後他還會保持原本的樣子嗎？誰都不知道，但是見過太多的類似的事情，最大的那些人似乎就在元京，他們已經存在了上千年，他們終究還是成為了那個不想成為的人。
他們坐在高位上，那般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