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左賈蓉,右賈薔
翌日,午後。
寧榮街前。
阿昌猶豫一下,快步上前攔住了賈琰去路。
「少爺,真的……要去?」
賈琰停下腳步,抬頭認認真真平視著阿昌,眸光平靜:「阿昌,今日是我娘的忌日。我娘死在寧府,我在寧府門前祭祀我娘,為人子之義。」
阿昌搓搓手,咧嘴苦笑。
賈珍已經扯下偽裝。
他一直不敢去想昨日少主反殺綁匪的慘烈場景。
既然少爺不肯逃,那至少也該躲起來,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少爺卻非要去寧府祭奠主母,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阿昌正思量間,賈琰已行出十餘丈開外。
阿昌定了定神,趕緊追上又勸道:「少爺,還是先忍一口氣吧!
賈珍世襲貴爵,賈家勢大,在這京裡頭又是官官相護……」
阿昌說到此處,突然想起主母李氏歿后,賈珍不擇手段巧取豪奪的卑劣行徑,又念及主僕當下危在旦夕的兇險絕境,不禁淚流滿面。
就再也勸不下去。
少年見狀探手拍了拍阿昌的肩膀,斬釘截鐵道:「阿昌,哭什麼?不要哭!
相信我,若不能為娘報此血海深仇,我誓不為人!
你放心,我不會去以卵擊石,白白葬送了你我的性命。
世界很美好,人生很精彩,我們都需要繼續活下去,不是嗎?」
……
賈琰義無反顧且輕描淡寫地走進寧榮街。
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二宅相連,竟將大半條街給佔了。
足見京師賈家如今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現狀。
憑藉前身的記憶,賈琰再次來到了寧國府門前。
賈琰緩步而來,眸光漸漸透亮。
眼前所見,果如原著描繪:
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
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
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
賈琰抬頭瞥了這塊其實已經有些銹跡斑駁歷經風雨滄桑的門匾一眼,順勢指了指寧府門前的空場,淡道:「阿昌,擺上我娘的靈位,燃起香燭。」
憨厚的阿昌牙關緊咬,他此刻也是豁出去了。
大不了陪少爺一起與寧府賊人拚死幹上一場,縱死也要出了這口惡氣!
阿昌很快將靈位擺上。
賈琰面色肅然且充滿了儀式感。
他雙手持香燭高舉過頭頂,然後深拜了下去,禮畢,鄭重其事將香插入香爐。
隨之,他摒去雜念,默然跪倒在李氏的靈位前。
毫無疑問,賈琰主僕在聲威顯赫的寧國府前架設靈位祭祀,意味著對寧府權勢的公開挑戰和蔑視。
過往路人紛紛駐足觀望,驚詫莫名——
這少年到底何許人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在寧府門前焚香燒紙?
賈琰統統視若無睹,阿昌則蹲在地上忍著眼淚燒起了紙錢。
灰燼在寒風中打著捲兒,旋即沸沸揚揚隨風散去。
賈琰眼前浮現出一張絕美溫柔的女子面孔來,倩影翩若驚鴻,體內同時涌動起熾熱的情緒。
他知道這還是前身少年至死不滅的執念,對於他娘的無窮思念和眷戀。
賈琰不由握緊了系在腰間的一枚佩飾。
這是他娘留給少年的、一小塊未經雕琢和二次加工的羊脂玉的原石,呈楓葉狀。
與他腳底那枚鮮紅的胎記如出一轍。
賈琰眸光平靜,心中自然而然泛起一股暖流。
對於前身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子之間,構建起的人世間最真摯最純粹的情感紐帶,他亦感同身受。
所以……
對於賈琰來說,此番來寧府祭母,故意將事挑破鬧大,當然是他絕地自救的一種策略。
但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為了消弭和化解少年遲遲不肯消散的靈魂執念呢。
賈琰眼角的餘光發現,寧府門口的門房丁卒數人正面色不善地跳下高大的青石台階,氣勢洶洶而來。
他面色淡漠,深沉的目光卻是投向了寧府深處。
果然一如預料,此時正有兩個身材細挑、面容俊美、錦衣華服比賈琰略長些的少年快速奔出寧府。
其中一個遠遠就揮手大叫道:「琰哥兒,你瘋了不成?怎敢在國公府前設位祭祀?」
另外一個則揮手止住了寧府家奴的興師問罪,很快就走下台階來到近前。
賈琰緩緩起身,靜靜望著兩人。
左賈蓉,右賈薔。
著名的寧府兩大紈絝。
右側個子高點的是寧國公的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小兒跟著賈珍過活的賈薔。
左側則是眼前這座寧國公府的嫡系傳人,三等威烈將軍賈珍之子,賈蓉。
兩人賣相都極俊俏,男生女相。
日日鬥雞走狗,賞花玩柳,迷戀聲色犬馬。
還有,男女同吃。
賈蓉的人設性格懦弱,表面風光富貴,內心憋屈。
主要是被他那個無恥近乎惡魔的爹賈珍死死壓著,是個連媳婦兒被扒灰都不敢做聲的「倒霉孩子」。
賈琰目前還不知此時是紅樓紀元的第幾年,但看賈蓉賈薔的年紀,判斷賈蓉應該已經娶妻秦可卿。
質問賈琰的是賈薔。
賈蓉只用晦暗和震驚的眼神緊盯著賈琰不語。
賈珍雇凶綁票的事兒,賈薔不知,賈蓉卻心知肚明。
當時賈蓉躲在天香樓的畫屏後頭,本意想偷窺他老爹是否真與秦氏不清不楚,不成想卻親眼目睹了賈珍與賴二帶來的一名江湖人的秘密交易。
隨後又傳來賈琰主僕失蹤的消息,賈蓉就知道賈琰完了。
可……如今賈琰卻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賈蓉豈能不驚?
賈琰居然能從江湖悍匪手上逃得性命?!
「賈薔,我娘死於寧府,今兒是我娘的忌日,也值我守孝之期將滿。所以我在此設祭,寄予哀思。」
賈琰的聲音超乎尋常的平靜,並沒有半點情緒的波動。
賈薔細長的劍眉輕挑:「琰哥兒,你娘當年的事……一時間其實也很難說得清楚。
但無論如何,你在我寧府門口設祭,可是犯了大忌。
看在你也姓賈,還為我賈家遠支的份上,姑且不與你計較,且退去吧,不然……」
賈琰面色變得更加淡然:「不然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