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初見鄧艾
「如此巧思,果真是良策。文錄,這是你想到的?」校尉十分欣喜,向李干問道。
「是小人今日臨時起意的構思。」李乾絲毫不臉紅,十分坦然的便直接將這良策全部收入到自己賬下。
一旁周坦也不多加言語,任憑李干來表現。
「你且隨我來,我們即刻去面見尚書郎。」校尉迫不及待的說道。
李干著實沒想到這麼快就得去見鄧艾,剛才周坦那一番設計,他儘管全部聽在耳里,可心裡仍還沒完全吃准,萬一面見鄧艾時有所疏漏,只怕會弄巧成拙丟人現眼。當即,他又給周坦遞了一個眼神,讓其緊隨在自己身邊,一同去見鄧艾。
一行人登上岸堤,沿岸堤一直上到攔河壩,再轉到位於攔河壩東邊高地的壩營。
入夏天長,這會兒天空中尚有餘光。
年輕的校尉在一座行軍帳前請示了一下,得到帳內應允后,帶著一行人掾屬、李干、周坦等人進到了帳內。
周坦透過眾人背影,偷偷往營帳內大案后看了一眼,一睹了大名鼎鼎后三國名將鄧艾的風範。果不其然,實幹家就是與眾不同,在場所有官員雖穿著便服,但也是寬袍闊袖的流行穿法,而鄧艾卻是一身短衣勁裝,看上去就像一位是隨時準備下地幹活的農夫。
校尉讓李幹將先前於河道內再築堰堤分解水流的想法,重新複述了一遍。李干強作鎮定,但複述中仍有些許磕絆之處,勉強將周坦的想法說了一遍。
過程中,鄧艾並不插嘴,認真傾聽,時不時撫須思考。
直到聽完后,他也沒有急著講話,依舊細細琢磨了一陣。
「取河道圖來。」正當大家都快被這沉默折騰的有些不能自恰之際,鄧艾突然開了口。
一名掾屬連忙上前,將河道圖在大案上展開。
「文錄的意思,是在距離攔水壩一百丈處築一座堰堤?」鄧艾問道。
「正是。」李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胡鬧。」鄧艾搖了搖頭,「你所設計堰堤,最重要的功用是分水,而非是減緩水流對河道的衝擊力,若設在一百丈處,除了擠壓兩邊河道,別無他用。」
此言一出,讓在場眾人都吃驚不小。
李干吃驚的是,這下可被周坦小兒害慘了,待會兒出去,一定要將其剝皮抽筋。
周坦吃驚的卻是,鄧艾果然是水利專家,不僅單聽李干「二手」轉述,立刻就明白了鏵嘴設計的結構,更是立刻分辨出了此等設計的利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只是想當然以為鏵嘴可以運用到現在的困境之中,是否真能起到效果,只能賭一把了。
而為此專程來請見的年輕校尉,也不禁暗自苦惱,一時深陷尷尬,不知該接什麼話。
「不過,」不一會兒,鄧艾卻又開了口,「這河道之中的堰堤設想,多少也予我有了新的啟發。今日早上試水,河堤損壞之處大約在距離攔水壩四十丈的位置。」
他一邊說著,一邊抄起毛筆,在河道圖上做了一個標記。
突然的峰迴路轉,讓營帳內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可在此處修築一座堰堤,將河道一分為二,主河道繼續往南,分出的河道做為引流,往東北而去,引出大約十餘里,與淮水下游接通。」鄧艾繼續說著。
「士載公,您的意思,需要再開一條十餘里長的支流河道?可是,這至少也得再消一月光景,時間上怕是……」校尉為難的說道。
「我就算在其他處引流,也得開鑿一條新河道,而在此間直接動工,還省去了勘測的時間。並且這支流河道無需用作河運,只用以輔助農田灌溉,換言之,也就不必像主河道一樣深寬,只需丈半之寬、丈半之深即可。」鄧艾有條不紊的說道,雖討論的是河道工事,卻儼然一副大將坐鎮的態勢。
周坦心裡頗為好奇,史書上不是說鄧艾口吃嗎?為何在交代公務之時對答很是流利呢?
校尉聽得此言,也不敢多說什麼。
「我稍後即去與水官、技匠會議,討論堰堤設計的具體方案。只要堰堤外形設計的足夠有章法,不僅能大幅緩解水流壓力,也能確保分出去的支流徐緩慢行,到時候,支流開鑿的工程就不必那麼嚴苛了。」鄧艾神色舒展看來,彷彿解決了一樁頭等大事。
不過這舒展只持續了片刻,他忽地臉色又是一變,懊惱起來。
「只是這堰堤前銳后鈍,確實需要條石……這,這,一時間……間的,短時之內,只怕……只怕也難以籌齊如此數量的條石啊!」沒想到,他一激動起來,言語竟變得期艾了起來。
校尉等人聽了此言,與眾掾屬面面相覷,大家要麼是沒聽清楚鄧艾擔憂的是什麼,要麼是聽清楚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周坦看著干著急,等了好一會兒,見大家都無計可施,忍不住開了口:
「小人倒是有一想法。」
眾人齊齊扭頭,看向都快站到營帳門口的周坦。
李乾乾瞪了一眼,正是情急之時,確實也不能攔著周坦不讓發言。
「近日,我部屯營剛劃撥了新的屯區,各屯營都在陸續領取土木工料,有序漸進的修築營房。河堤通水之事自然是頭等大事,諸公,大可先調這批修築屯營的土木工料,用以堰堤修築,我等屯營,可繼續暫住行軍帳。」
「對對對,半個月前,我度支校尉部剛接收了一批工料,正按序轉發至各度支衙,再陸續下發到各部屯營,目前尚有不少工料暫存於壽春城內的府倉里。若府倉存料不夠,也可派人再從各屯營拆回工料。」校尉這才想起了此事,連忙建言道。
「甚好,玄武,此事交由你速辦。」鄧艾舒了一口氣,「文錄,堰堤設計也是巧思,你今日算立功了。你且留下,待會兒與我一起跟水官、技匠會議。」
「尚書郎謬讚了,小人也是拾您的牙慧。」李干躬身行禮。
李干被留了下來,周坦卻跟著校尉等人一起退出營帳,各忙各得去了。
此時,周坦心有不爽,倒不是因為讓李干又白賺了自己的想法,在鄧艾面前得了賞識,僅僅是因為李干被鄧艾叫去會議,而之前說好天色晚了幫自己尋一處住宿,這會兒只怕也沒了著落。
他抬頭望天,魚白已沒,趕夜路走七八里路肯定不安全,只能想著在營地邊角的地方,找一顆大樹勉強露宿一夜了。
一念及此,他便向營地外圍走去,同時也在心裡思索著今日的情形,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擔心李幹得了一個大便宜。一來,李干並無真才實幹,留在胡潶這類庸才身邊,或能混得一份長職,若是連跳數級直接跟了鄧艾之類的大人物,用後世的話來說,這廝肯定活不過三集;二來,自己之於李干,還是大有用處,哪怕李干機緣之下、祖墳冒煙得了飛黃騰達的機會,日後肯定還是會關照一些自己。
快到河堤上時,總算找到一處安靜的歇腳處。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人的呼喊:「足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