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孫亦是砧板肉
第1章王孫亦是砧板肉
定安二十年秋。
南北俱豐收，秋糧入庫，天下安定。
恰逢聖壽，
上，預造行宮，以作慶賀。
眾臣勸諫，上不愉。
——
萬壽節前夜，安王府西院。
塗承鈺如往常一樣般，早早睡去。
不料剛入夢鄉，就被吵醒。
「五爺，五爺，快醒醒」。
來人連推帶喊。
塗承鈺帶著怒氣翻身而起，看著鵪鶉一樣縮著身子的小丫鬟，深吸幾口氣，這才問道：
「何事？」
小丫鬟哆哆嗦嗦回答：「王爺召喚，王爺跟前的康管事已在院內等候」。
這半夜三更的，父親使人過來，顯然是有急事。
塗承鈺不敢耽擱，趕忙起床，在小丫鬟的幫助下穿好衣服，出門就看到父親跟前的小斯康中躬身站在廊下。
「父王在何處？」塗承鈺問道。
「回五爺話，王爺在前院奉聖殿。」
塗承鈺點點頭，腦子裡思索著起身前往，康中和塗承鈺自己的小跟班趙三兒一左一右跟在後邊。
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塗承鈺便看到王府內所有的蠟燭都已經被點燃，更有無數支火把分佈各處，將整個安王府照的燈火通明。
如此大的陣仗，讓塗承鈺驚詫不已，十歲的臉上顯示出成年人才有的凝重。
「發生了何事？」
康中急趕兩步，靠近塗承鈺身旁答道：「回五爺的話，據說外城有兵變，王爺讓各位主子前往正堂，好互相照應」。
聽到此處，塗承鈺便沒有再問。
京城重地，發生兵變，那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即使安王爺也不敢有絲毫牽扯，更何況他這個安王第五子。
懷著忐忑的心情趕到奉聖殿門口，就看到一隊全身著甲的衛士，將正堂團團圍住，守在門口的正是王府護衛長，五品將軍程長保。
「見過程將軍」
「五爺請進」程長保從王府護衛一直做到護衛長，自然對王府的各位主子都很熟悉，見到塗承鈺之後，連通報都不用。
塗承鈺點頭之後，直接進了大堂。繞過門口屏風，就看到父親也全身穿甲，跨坐在一把長壽椅上，周圍是塗承鈺的哥哥弟弟們，姨娘和姐妹們則躲在後堂。
幾位哥哥同樣穿甲提刀，只有和塗承鈺同歲的小六，穿著常服。
塗承鈺一一行禮問候，然後很自覺的站在小六旁邊。
由於塗承鈺刻意低調行事，他在安王府的存在感很低，除了一同讀書的小六，其餘人只知道小五喜歡美食。
就連和塗承鈺一母所生的王府世子塗承瑛，也對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了解不多。
如此緊張的時刻，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的興緻。全家人圍在一起猶如待宰的羔羊，惶惶然不知所措。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眾人抬頭一看，原來是程長保疾步而來。
「王爺，張大人派人來了」。
張大人是安王府長史，王爺最信重的朝官，他能在此刻派人來送信，顯然是十分重要的信件。
「快帶進來」
程長保口中應答著，轉身便帶來一個灰頭土臉的中年男子。此人衣衫破舊不堪，神情卻十分鎮靜。
「見過王爺！」
「張進？」看清來人面貌，安王顯得比較吃驚。
張進乃是張長史次子，在安王府也有一份職差，只是平時並不前來應卯，沒想到今晚這種時候，張長史竟然派他前來。
「你父親可有話語要囑託本王的?」
「回王爺的話，父親讓卑職給王爺帶來書信一份」。
「快拿出來」。
張進聞言，起身將他身上破舊的長衫脫下，從下擺處的夾層處，抽出拇指大小的一個紙條，雙手遞給安王。
安王迫不及待的接過紙條，讓幾個兒子退開之後，才打開。
如此小的紙條，本就寫不下幾個字，安王一眼便看完，之後將紙條在就近的蠟燭上燒掉。
「長保」
「卑職在」
「將府中所有人全部集中到前院，王府護衛只守住前院，此刻起，刀出鞘，箭上弦，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可讓一人進王府。」
「是」程長保大聲應答，轉頭出去安排。同時出去的還有送信的張進。
等他們走後，安王朝著後堂喊道：「將小十二帶出來」。
小十二是安王的小兒子，今年還不到三歲。機靈可愛，最得安王歡心。
王妃柳氏親自帶著小十二從後堂來到前堂，小十二一見安王，就歡呼一聲直接撲上去，安王即使全身著甲，也強行彎下腰抱起小十二。
父子二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嬉鬧，看的其他兒子眼熱不已，他們這些人裡面，沒有一個能得到父親如此的偏愛。
等父子兩人耍鬧一通，安王才轉頭叫來門口值守的伴當太監。
「守忠，過來」。
站在門口陰影里的夏守忠，聞言邁著小碎步快速過來，雙手抱腹，低頭彎腰答道：
「奴婢在，王爺吩咐。」
安王看著小十二說道：「你去挑兩個忠心可靠的小伴當，將小十二從密道送出去，要快！」
夏守忠聞言，應了一聲，便疾步而去。
奉聖殿內王府眾人也表現各異，王妃神情凄涼，面露不舍，幾個兒子或愕然，或羨慕，或面無表情，後堂內更是傳出啜泣之聲。
安王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小十二拉近身前，看著他說道：「父王讓你一個人去外面，伱怕不怕？」
小十二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端正身姿，小大人一般認真的說道：「父王，孩兒還小，讓大哥帶人出府去吧！」
此言一出，滿堂俱靜，只有安王的嘆息和王妃的抽泣。
從安王的反應和安排，大家都看得出來，今夜之兇險，非比尋常，一著不慎，安王府或許將不復存在。
如此情況下，安王安排小十二去外面躲起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給安王府留存一條香火。
這樣活命的機會，小十二卻毫不猶豫的讓給世子，怎能不讓人動容。
安王感概的說道：「小十二，非是父王偏愛與你，父王何嘗不希望安王府能安然無恙，可是我了解那個人，整個安王府，只有你，他才不會過分追究」。
安王這番話，雖然對著小十二說的，其實卻是在向其餘的兒子解釋。
之後，安王又對小十二一番囑託，同時讓人找來幾件百姓的服飾，讓王妃給小十二換上。
片刻后，夏守忠急匆匆返回，身後卻沒有其餘人，顯然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跟隨小十二逃出去的小伴當是何人。
「小十二你要牢牢記住，只需三日，三日後如若父王沒有派人找你，你要忘掉自己現在的身份，忘掉安王府的一切，逃離京城，從此只當自己是黔首百姓！」
「父王……」小十二終於忍不住，豆大的淚珠奪目而出，安王府眾人滿心凄涼。
「快走！」安王轉身不忍想看，夏守忠沉默的抱著小十二從後堂離開。
塗承鈺心中無語，他從來到這個世界，發現自己好不容易不再是屁民一個，就打算好好享受享受這一世的榮華富貴，現在看來，一個弄不好，就中道崩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