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二元君主制
分田地的消息傳開，二十萬山南軍、十八萬叛軍以及關中的三百多萬貧苦百姓頓時間歡聲雷動，然後成群結隊的湧進長安城內，來到興慶宮的花萼相輝樓前齊聲高呼聖人，然後又跑去樂游原上的上清宮大殿叩謝陸天師。
與此同時，新科進士出身的縣令也紛紛外放上任。
不過這些新任縣令都是帶了軍隊的，多的一個團，少的也有一個隊，而且到了地方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徹底清丈土地並分田。
當地的世家高門如果肯配合，那麼一切都還好說。
如果不肯配合，那就沒什麼多說的，直接就鎮壓。
隨著將近四百個縣令的到任，土地改革便在大唐的都畿道、河東道、河南道、淮南道以及江南道率先展開。
隴右、山南、嶺南、劍南以及邏些道暫時沒有動。
因為這五個道沒有多少世家，而且遠離長安京畿。
所以，大唐朝廷暫時只在都畿等五個道推行土地改革。
混亂是肯定的，一時間這五個道的幾百個縣都是沸反盈天。
但是問題不大，因為這個時代的通訊極其不發達，不要說是各個道，便是相鄰兩個縣的世家高門也很難實現真正的竄聯，所以很容易就遭到各個擊破，再加上新科進士出身的近四百個縣令基本都是寒門子弟出身，意志堅韌，胸中還憋了口氣，上任之後全都是鉚足了勁想要干出一番事業來，所以都畿道、河東道、河南道、淮南道以及江南道的局面在度過最初的混亂之後，很快就又恢復了秩序，而且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家家戶戶都分到了山林耕地，賦稅也大大減輕，能沒有活力？
就算有些地方的世家高門殘餘勢力不甘心失敗，發起反撲也沒有用，因為當地的百姓為了守護自家的田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大戰鬥力，而且人數也是世家高門殘餘勢力的幾萬倍甚至於十幾萬倍，世家高門的殘餘勢力拿什麼贏？
所以，大唐朝廷甚至於都沒有派出軍隊去平叛。
……
唯一有些麻煩的就是河北道，因為河北道被史思明盤踞著，朝廷並沒有向河北道派出新科進士出身的縣令，結果給了河北的世家高門足夠的反應時間。
短短兩個月間，河北道所有的世家高門都投入了史思明麾下。
這一突如其來的「好事」，險些將史思明、史朝清父子給砸暈。
之前聽聞安祿山的幾十萬大軍在華陰縣外被唐軍打得全軍覆滅，甚至就連安祿山也被李嗣業斬於陣前，史思明被嚇得惶惶不可終日，甚至已經在考慮逃亡。
結果過了沒有多長時間，河北道的世家高門居然紛紛舉城獻降。
隨著這些世家高門的歸降，河北道的大部分州縣都歸於叛軍轄下。
史思明不明白其中的原由，詢問范陽盧氏的族長，盧氏族長才把他們家族從長安探聽到的消息告訴史思明。
史思明聽后瞬間驚喜莫名。
「李隆基竟如此胡作非為？」史思明難以置通道。
「李隆基不至於這般愚蠢，他應該是被人愚弄了。」范陽盧氏的族長說道，「就是之前擔任恩科副主考的高適還有岑參，此二人才是始作俑者。」
「高適？岑參？」史思明喜不自禁道，「天助我也。」
史思明的高興是有原因的，因為李隆基聽信了高適和岑參的饞言，在關內道、都畿道以及河南道倒行逆施，惹得大唐所有的世家高門人人自危，這個時候他史思明只需要打出清君側、替各世家高門伸張的旗號，就能夠輕而易舉的獲得全天所有世家高門的支持，有了全天下所有世家高門的支持，這錦繡江山那還不是唾手可得？
當下史思明便命手下的文官起草詔書，並昭告天下。
……
此時在長安興慶宮花萼樓。
李隆基已經開始回過味來，隨著土地改革全面推行，隨著關內道、都畿道等地的二十多個頂級世家被連根拔起，他們隴西李氏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全面清算，不光是李氏名下田產全部都收繳為國家所有，甚至連他這個聖人也成了擺設。
比如說高適、岑參出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就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還有高適及岑參兩人頒發的一系列的政令，也不是出自他的旨意。
再還有軍隊，現在關內道的三十八萬「新府兵」就只聽李嗣業的，根本就不聽他這個大唐聖人的，如果李嗣業想篡位，那真是一道軍令的事情。
因為長安的十六衛，根本就不是「新府兵」的對手。
當然，李嗣業未必想篡位，而且陸天師也不會允許。
這點李隆基還是有信心的，陸天師輕易不會讓大唐的國祚中斷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費那麼大精力平定安祿山的叛亂，再然後苦心孤詣的又是推行新式科舉，又是推行新式的府兵制，緊接著又是推行土地改革。
陸天師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儘可能延長大唐國祚。
只是，延長大唐國祚的代價讓李隆基有些接受不了，他李隆基不想當個傀儡，也不想看到他的子孫世世代代充當傀儡。
於是，李隆基就想著跟陸天師進行一次深入的長談。
逃出長安，去回紇又或者哪個藩屬國借兵殺回長安，又或者密召朔方、河東又或者山南鎮節度使勤王這種事情，李隆基還是不敢幹，害怕泄密。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有什麼事情能夠瞞得過仙人呢？
所以，李隆基只能嘗試開誠布公的跟陸天師長談一次。
「喏，陸天師請了。」李隆基叉手唱喏道，「朕有話說。」
「哼，你是不想當個傀儡？」陸天師的聲音從大殿上響起。
李隆基也沒有否認，說道：「天師一語中的，若是大唐聖人都成了傀儡，那麼大唐也就不再是大唐了，天師以為然否？」
「並不然，大唐只是國號。」陸天師哂然道，「無論是由長於禁苑、為婦人閹人環繞的皇子皇孫來當政，還是由起於州縣的寒門宰相當政，大唐依然還是大唐，當然，如果你隴西李氏不願當傀儡，本座也可以換另外一家當這傀儡。」
到了現在，陸天師就可以跟李隆基說這句話了。
李隆基聞言頓時無言以對，因為他知道陸天師沒有嚇唬他，只要他願意，真可以換另外一家坐在龍椅，而且他隴西李氏沒有半點反抗能力。
隴西李氏，在陸天師這個仙人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好半晌后，李隆基才說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折中之法嗎？」
稍稍一頓，又道：「陸天師，你老人家不可能一直留在凡間，等了卻塵緣，總有一天要返回到天界的，屆時大唐將如何？」
「朕已經老了，太子的年歲也已經不小了，肯定是無能為力。」
「但是朕的孫子，還有孫子的孫子的孫子，誰敢保證他們就不會謀求從宰相手中奪回權力呢？到那時候大唐豈不是又要生出一場大亂？」
「就算天師換別家來當皇帝，局面也是一樣的。」
「那家的子孫肯定也不會聽任寒門宰相的擺布。」
「所以能否換個折中的方案？既給予聖人皇權，又給予宰相足夠大的相權，讓皇權與相權達成互相制衡可好？」
這其實是陸天師真正的意圖，陸天師真正想要的也是這個。
因為李隆基說的就是君主宰相二元制權力架構，類似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德意志帝國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日本，還有泰國直到現在仍是這種二元制權力架構，這種權力架構可以說是君主獨裁到共和之間的最好的過渡制度。
大明自宣宗朝之後施行的其實也是二元君主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