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不能白來
第206章不能白來
就在陳凡糾結去哪裡找工業券的時候,周站長和汪世平兩人走了過來。
他們先在門口看了看那匹馬,伸手想要去摸,結果母馬立刻人立而起,踢著兩隻前蹄,唏律律地連聲叫喚。
幸虧兩人都是經常跟牲口打交道的人,趕緊後退兩步避開正面,跟母馬保持距離。
陳凡聽到動靜,立刻轉身跑了出來,先拉住韁繩將馬安撫住,隨即對著兩人笑道,「周站長、汪醫生,是你們啊。」
周站長滿臉驚訝地指著馬,「這馬你是怎麼治好的?」
陳凡摸摸馬臉,轉過頭笑道,「還沒治呢,治好了脾氣哪還這麼暴躁。」
他哪裡敢說這馬已經沒問題了,否則那甘來寶本來沒氣的,恐怕也能憋出一肚子火來。
咋地,在我手裡半死不活,你剛拉走就沒事啦?
最關鍵的是,別人會不會以為他有什麼不得了的手段,剛牽走馬就能治好?要是這樣的話,有人心懷叵測告他會法術怎麼辦?或者以後大家都去找他給牲口看病怎麼辦?
反正這事他不能認,低調才是王道。
周站長一聽也對,滿臉古怪地說道,「難不成,之前是不肯吃東西,現在又變狂暴啦?」
這時汪世平突然「啊」了一聲,湊到周站長跟前,小聲說道,「站長,伱還記不記得,五年前白浪湖3隊的那匹馬。」
這年頭談對象,基本上都是奔著結婚去的,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則談四年還不結婚,大概率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以前確實看過新聞,知道馬也有抑鬱症,但現實中,這還是頭一回聽說。
「買氣槍?」
話音剛落,錢主任就問道,「劉師傅,這是你們村的人?以前沒見過啊。」
陳凡眨眨眼,「買的,錢貨兩清,都摁了手印。」
周站長眼神微動,猛地轉身看著他,再猛地轉身看著那匹母馬,「哎呀,你別說,還真有點像。」
怕周站長繼續聊馬,他趕緊轉移話題,「站長,你有工業券沒有?」
周站長愣了一下,一邊掏口袋,一邊說道,「你要工業券幹嘛?」
先是沒精打采、情緒低落,然後情緒狂躁、不穩定,最後想不開自殺。
陳凡張大嘴眨眨眼,我來買槍的,怎麼就變成相親了呢?
這時落在後面的劉師傅他們也趕了上來,一眼就看見陳凡牽著的母馬,當即將車趕到供銷社門市部門口停著,跳下來說道,「你們在這兒開會吶?」
要一直等到96年,頒發最嚴槍支管理法,槍支才從老百姓的生活中逐漸消失。
還好,劉師傅擺擺手說道,「人家小陳今年才16,你給他介紹有什麼用?又不能結婚。」
所以這裡的大部分農村姑娘,也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樣,都有一個城鎮戶口夢,以嫁給城裡人為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能夠獲得穩定的糧食供應,其次則是為了面子。
陳凡眼睛狂眨,如果沒猜錯的話,她這是把生意往外推?
周站長本來都把工業券掏出來了,一聽又塞了回去,轉身指著汪小玲說道,「小汪啊,真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啥錢都賺呢?小陳買氣槍,你也不說攔一下。」
話音剛落,一個裹著棉襖皮膚白皙的中年婦女就從後面走了出來,大聲說道,「什麼就工作要不要幹了,又跟人吵架啦?」
陳凡滿臉囧然,過不去了是怎麼滴?
後面驢車上的四個女生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眼巴巴地望著陳凡。
白浪湖的經農戶,就是依靠那一大片湖泊生存的漁民,他們每年都要上繳足夠數量的漁獲,等於是農民上繳糧食。糧食儲備也攤不到他們頭上,相比之下,他們所承受的壓力就要輕很多。
陳凡眼珠微轉,「鳥銃肯定不行,太老的槍也不行。」
而且白浪湖大隊,是南湖公社唯一一個有「經農戶」的生產隊。
頓了一下,他看了看笑眯眯的錢主任和汪小玲,說道,「我今天不能白來,錢姐,您幫我拿個小鬧鐘。」
再之後,因為各種原因,在大城市裡面,氣槍還有不少市場,但是在鄉鎮下面,抱歉,火槍才是主流!
陳凡有點好奇,「白浪湖那匹馬怎麼啦?」
陳凡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那匹馬怎麼聽著感覺像是得了重度抑鬱症呢?
然後錢主任終於想起來正事,看了看櫃檯上還沒收進去的氣槍,對著陳凡說道,「你有錢買什麼氣槍啊,38塊錢一把,貴得要死,還要工業券,你找周站長,問他農村哪個人想要賣槍的,多的是槍買,一把雙發的獵槍也才30塊,不比買氣槍划算。」
陳凡,「啊,買桿氣槍。」
別說去派出所登記,誰特么有空去報備那玩意兒?
也就只有單位幹部、上過學的知識分子,才有這個自覺去領持槍證。
所以經農戶跟普通農民不一樣,他們的口糧是有定量的,不用擔心哪年突然減產,沒有了糧食糊口,只能買高價的「返銷糧」。
所以這時候的槍支是最不值錢的,也就比廢鐵價格強一點。
也就是江南富庶,尤其是治理了長江水患之後,大部分年份糧食都能豐收,這種情況才很少見。
隨後大拇指打橫,指向周站長,「工業券周站長給。」
而他們經常捕魚上繳,也需要大量的牲口作為運力,所以白浪湖養的騾馬也是南湖公社最多的。
汪小玲滿臉無語,「周叔,看您這話說的,我是營業員啊,顧客來買東西,我不推銷就不錯了,還給攔著?讓後面的錢主任聽見了,我這工作還要不要幹了?!」
賣氣槍,還不如賣子彈呢!
聽到錢主任的話,陳凡一時間也糾結了,自己還要不要買槍啊?
但是如果連生產隊都沒有了糧食,農民只能去找糧管所門市部,購買專供農村的「返銷糧」,而返銷糧的價格卻要比市價高兩到三成。
隨即看向陳凡,「你來買東西?」
陳凡看了看直溜溜看著自己的母馬,「呃,沒事,慢慢來吧。」
周站長頓時滿臉悵然,「怎麼就買了呢,這馬不正常啊。」
有些地方沒有田地,生產不了糧食,只能種植茶葉、果樹、藥材等經濟作物,或者是從事養殖業。
周站長立刻說道,「那就行了,正規的步槍不好搞,那種基本上都是被民兵連管理著,一般老百姓手裡不是沒有,確實是少。有的基本上都是鳥銃和獵槍,正好我們現在要去勝利大隊出診,那裡有戶人家手裡有五六桿獵槍,如果你真想要,我給你要一桿過來,你隨便給他十幾二十塊錢就行。」
白浪湖是南湖公社五個生產大隊之一,因為大隊中心有一個面積達幾百畝的大湖泊,整個大隊也是圍繞這個湖泊而建,便由此而得名。
大城市裡可能還好一些,但是在農村,說句家家戶戶都有槍可能有點誇張,但是每個小隊都有槍,那絕對是往少了說。樣式更是五花八門,從鳥銃到獵槍,從百年前的漢陽造,到最新款的56半,甚至還有不少迫擊炮和擲彈筒。
現在嘛,如果不是上級單位進了貨配發過來,南湖供銷社都不會賣這個氣槍。
「呸。」
而糧管所卻會要求按照一定的比例收購糧食。
聽到陳凡的話,汪世平立刻說道,「五年前,白浪湖3隊有一匹馬,就跟這匹差不多,不怎麼吃東西、沒力氣幹活,而且經常屁股朝後,自己對著馬廄的后牆發獃,有時候還會撕咬別的馬,拉到我們獸醫站來看病,也找不出毛病來,當時所有人都說那匹馬要瘋了。」
這時候槍支的價格也直線上漲,比如那桿工字牌氣槍,到85年的時候,就漲到220元一支,雖說跟物價上漲有關,但這個漲幅,也比通貨膨脹高多了。
但政策到了下面,各地為了攀比,慢慢的自願就變成了強制。
結果周站長拍拍他的胳膊,正色說道,「你是想要氣槍,還是隨便什麼槍都可以?」
周站長突然往旁邊走了兩步,拉著陳凡小聲說道,「這馬是甘來寶請你牽回去治的,還是你買下來了?」
「經農戶」是相對於普通生產隊社員而言,意思就是從事經濟生產的農戶。
這年頭除了義務交公糧之外,由於各方面原因,上級一般還會要求地方儘可能地多收糧食。
本來初衷是好的,最開始的時候農民也很樂意,踴躍將口糧之外的糧食賣給糧管所,少給或不給自己留存糧。
由於不產糧食,對於這樣的農戶,他們的口糧只能和城裡人一樣,由國家安排專門的「經農戶糧食卡」來分配,對他們徵收的也是各種經濟農作物產品。
比如今年收了10斤糧食,先交3斤公糧,剩下的7斤,就需要再賣3到4斤給糧管所,實際上農民自己能支配的,只有3、4斤而已。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陳凡當即點頭,「行啊。」
要到1981年,新的「槍支管理法」出台,將政府部門和企業的槍支全部收繳,只允許「非專業狩獵人員」可以持有兩支以下的槍支,持槍人數和槍支保有量才大大降低。
隨即看了看陳凡,頓時眼睛一亮,「哎喲,哪來的小夥子,長的俊得喲,是哪個單位的,有對象沒有?沒有我給你介紹一個怎麼樣?」
劉師傅指了指陳凡,笑道,「新來的,陳師傅聽過沒有?」
劉師傅咧著嘴揮了揮手,「你們好你們好。」
但是能嫁到城鎮拿城鎮戶口的畢竟只是極少數,便有許多人將目標瞄準了經農戶,吃著定量糧,也算是半個「城裡人」,只不過做的工作還是農活兒而已,那也比純粹的農村戶口強。
現在他也明白了,為什麼這裡沒有把氣槍掛出來,原來是沒人買啊?
他是不知道,雖然建國后就開始實行槍支管理,頒發了持槍證,但是這東西有等於無,尤其是從60年代末起,提倡全民皆兵,誰都不知道民間藏有多少槍支。
正常情況下,如果社員家庭缺糧,可以用工分找生產隊兌換糧食,等年底結算時再統一扣除。
但是少見不是沒有,偶爾一次,就能讓人念叨個十年八年。
陳凡轉過頭,對著走過來饒有興緻看著他們聊天的汪小玲笑了笑,「我想買桿氣槍,要3張工業券。」
周站長轉身看著她,「喲,今天親自上班?」
錢主任頓時恍然,兩眼放光地看著陳凡,「喲,你就是小陳師傅啊,那就肯定還沒對象吧,錢姐給你介紹一個怎麼樣?」
周站長、錢主任都笑著跟他打招呼,「劉師傅。」
錢主任滿臉可惜,「那確實小了點,過兩年,過兩年錢姐給你介紹其他的。」
這位錢主任啐了一口,才笑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的班是讓別人上的?」
他說著突然一拍巴掌,「果不其然,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那匹馬突然掙脫韁繩,一頭衝進了白浪湖裡,等撈起來的時候,早就死得透透的,你說這事兒怪不怪。」
返銷糧則是一種很特殊的糧食。
如此一來,只要不是豐收年,手裡的口糧就很有可能不夠吃。
這才是當年很多地方糧食不夠吃的主要原因之一,其次才是旱澇等天災。
正常來說,生產隊完成上繳任務之後,再留一些儲備糧以供不測,剩下的糧食會分發到各家各戶手中,這部分糧食由農民自己支配。
聽到這話,大家頓時一陣大笑。
汪小玲麻利地開票拿貨,陳凡掏錢,周站長哭笑不得地拿票。
鬧鐘到手,陳凡跟幾人打過招呼,便翻身上馬,揚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