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城門破洞——

「咻！」

一頭巨人甫一從中探出上半身，進入牆內準備捕食人類大朵快頤之時，左側一道鉤錨倏地飛射而來，精準地刺入它的後頸當中。

隨即只見一道立體機動裝置銀絲劃過的痕迹，巨人的後頸便登時爆出一團血花。

亞倫在半空中迴旋著身體，再度射出鉤錨嵌入牆面，將自身附掛在洞口另一側牆壁上。

如此往複，每一頭剛剛踏足人類領域的不速之客，皆在亞倫無情的寒光利刃下，被施以處刑。

數頭巨人的屍骸堆積在洞口，濃濃蒸汽升騰瀰漫而起，甚至在這片區域形成了一片煙霧籠罩區。

視線不離洞口，亞倫一邊微微氣喘著，一邊卸掉砍鈍的刀片。

目前為止，他已斬殺了二十餘只巨人。

仰仗地理優勢，的確令他斬殺巨人省去了不少多餘的動作。

即便如此，瓦斯的消耗仍比他預計的要快，腰側儲氣瓶不久前已更換過一次。

而此刻，刀刃也已耗盡了。

「這樣下去不行，體力也會慢慢跟不上，需另尋別路……」

思緒轉動間，耳邊聞聽著牆外那一側斷斷續續的炮彈聲，不一會兒，亞倫心裡有了主意，將視線抬高。

牆上固定炮只有城門正上方的被摧毀殆盡，兩邊均是完好無損。

瓮城的城牆呈現半圓形圍繞，兩邊的炮台用以對付城牆外圍正面襲來的巨人，射角自是不佳。

不過，對付從破洞侵入城牆內部的巨人，一點角度的傾斜卻是無礙，炮台處於可一擊必殺巨人後頸的範圍內。

而且在城牆上開炮，不但無需擔心瓦斯和刀片的消耗，還可以節省體力。

按照當前巨人侵入的速度來看，大炮連射力低下這個問題尚且也可以忽略了——何況操作大炮，他可是有得力幫手的。

使用固定炮抵禦巨人，可行……亞倫心中篤定這個想法。

調整好呼吸后，亞倫驅動立體機動裝置，就近登上偏左端的城牆，從軌道上推來一門固定炮，並搬了箱炮彈和火藥置於旁邊。

便在這時，洞口又出現了巨人的身影。

沒有遲疑，亞倫迅速裝彈、閉膛、瞄準、擊發，一套流程下來，絲毫不拖泥帶水。

幾年來，牆內大炮早經改良，乃是後膛填裝式大炮，採用螺旋式炮閂，通過拉繩牽引底葯發射，實際操作起來也並沒有想象中的慢。

伴著一聲轟響，一枚炮彈悍然射出。

毫不意外，炮彈準確地擊中了巨人的後頸，登時將其炸得血肉橫飛，後頸噴出大量蒸汽，身體向前栽倒而下。

接著開始第二輪炮擊……

第三輪……

炮擊聲連綿不絕，收割著一個又一個入侵者的生機。

便在亞倫填裝下一顆炮彈的時候——

「喂！新兵，你在這裡做什麼……」

大概是被這邊的炮聲吸引到了，原處於正門箭樓上防守的一名駐紮兵登上城牆，趨近而來，帶著稍許的責備向亞倫質問。

然而，他話還未說完，就目睹到了洞口巨人屍骸遍地的慘烈光景。

「這……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嗎？」

駐紮兵話語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將目光投向炮台前的黑髮士兵。

「是……是你！」

「長話短說，內側的守衛交給我，我會儘可能削減進入牆內的巨人數量，外面的就靠你們拖延了，沒問題吧？」亞倫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靜語調。

「當然！有您能協助再好不過了！」

聽到這話的駐紮兵激動地向前了一步，看向亞倫的目光透著無比的崇敬。

亞倫微微點了點頭，閉上炮膛，「對了，這附近原本安置在每台固定炮旁邊的炮彈與火藥幾乎都不見蹤影，是被你們拿去了么？」

「啊……是的，我們將其集中起來用於抵抗正門的巨人了，您需要的話我去搬一些過來！」

「那就有勞了。」

語畢，亞倫將注意力重新移回洞口，而那名駐紮兵也立即前去搬運炮彈火藥了。

亞倫插上瞄具，開始調整炮口角度。

但這次，他並沒有直接對準洞口，而是洞口附近的壕溝。

壕溝共有兩條，呈半圓弧形，目測深度皆至少超過15米。

比較靠近洞口那一條，即第一條壕溝的寬度大約有3米以上，第二條壕溝則比之要寬，少說也有5米。

倘若兩者充分發揮效用，想必一定能夠困住相當可觀數量的巨人，從而爭取到不少時間。

然而——

兩條壕溝的上方，各自架有一座木造橋樑，使得絕大多數巨人都沒有落入壕溝，而是徑直順著木橋越了過去。

那麼，若是將木橋摧毀掉呢？

兩座木橋，用炮擊的話，分別僅需一發即可，即使未能完全摧毀，剩下的部分由巨人自身的體重也能壓垮吧……

屆時，自己也可輕鬆一些，提早撤退。

那麼，要做嗎？

亞倫腦中冒出這個念頭，在思考了一陣后——

……不，還是算了。

也許是覺得木橋存在的價值更大一些，又或許是出於腦海中隱約的某種預感和直覺，令亞倫否決了這個念頭。

將雜念拋之腦後，亞倫徐徐將炮口角度轉向洞口，打算專心禦敵。

可就在這時，亞倫眉角微微跳動了一下。

一名訓練兵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應該說是倉皇逃竄的身影，那訓練兵正穿梭在牆內的建築物間，慌不擇路地朝這邊飛馳而來。

其身後，緊追不捨地跟著兩隻四肢著地、速度異常驚人的巨人。

「——艾倫？」

亞倫雙眸瞪大。

與此同時，正被兩隻奇行種追趕的艾倫心裡鬱悶不堪。

「可惡！我明明已經繞開了他們，為什麼還是被發現了！」

這一路上，他自認為很小心了，能避開就盡量避開巨人，為的就是節省下足夠的瓦斯，便於之后與亞倫一起作戰。

他當然沒有傻到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與一群巨人匹敵。

可誰知還是出了差池，中途被巨人發現，以致於造成了現在他這副像是被驅趕的螞蚱一樣的糟糕局面。

艾倫內心焦灼不已。

怎麼辦，要戰鬥嗎？

然則聽著後面那宛如擂鼓般急促的腳步聲，他怎麼也不覺得自己能贏。

但是，這樣下去一定會被追上的……

只能拼了！

正當艾倫回身，決心拚死一搏的時候，其中一頭巨人的後頸忽然炸開！

轟鳴震耳，撲面而來的爆風，將艾倫吹得顛七倒八，像紙片般飛了出去。

幸在他反應及時，射出鉤錨釘在一面牆上，才沒有落得個狗啃泥的下場。

發生了什麼？

不容艾倫多想，另一頭奇行種可沒有因同伴的倒下而放棄追擊，反倒由於路面變得寬敞而更加兇猛迅捷地奔襲過來，眨眼間相距已不足十米！

千鈞一髮之際，艾倫再次射出鉤錨，朝旁逃開，巨人就這樣一頭轟然撞進了建築物里，揚起一片塵土。

望著這一幕，艾倫稍舒了一口氣，但隨即神經又繃緊起來。

他清楚地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很快巨人就會重振旗鼓，並對他展開瘋狂追殺。

果不其然，巨人馬上抬起頭，一隻手臂撐地，揚起上半身，渾圓的眼珠子一轉，再度猶如鎖定獵物般盯上了艾倫。

艾倫感到寒毛都倒豎了起來，當即不敢停留，準備奔逃。

然就在這時——

一陣尖銳的呼嘯之音響起，艾倫分明看到空中一顆渾圓黝黑的球狀體疾飛而來，狠狠轟擊在了這隻巨人的後頸上！

霎時間，巨人猶如被重鎚砸中的爬蟲般倒伏下去，陷進建築碎石中。

艾倫總算看清，那赫然是一枚炮彈擊中了它！

「呼……剛才那是，駐紮兵團的前輩們嗎？」

脫離險境的艾倫鬆了一口氣，抬起頭，放眼四處觀望。

沒一會兒，他便發現城牆上固定炮旁邊的人影。

「只有……一個人？」

艾倫目露詫異。

一般來說，操作一台大炮由兩人協作，即便是老手，在一輪炮擊過後，也至少需要耗費一到兩分鐘，才能擊發出下一枚炮彈。

而剛才那兩枚炮彈的擊發間隔，顯然不到一分鐘，甚至連二十秒都沒有，這等連射力足以堪稱恐怖。

「難道是……」

腦中閃過一個人影，艾倫頓覺熱血沸騰起來。

隨即，他看見那個人從城牆上躍下，操作著立體機動往這裡飛來。

隨著距離愈漸縮短，那人降落在屋頂上，艾倫心中的猜測獲得證實。

「亞倫大哥——」

艾倫滿心歡喜，迎面跑了過去。

然後——

空氣中響起一聲拳頭砸在皮肉上的悶響。

一記拳頭狠狠招呼到了他的臉上。

他向後栽倒，卻又被一隻有力的手揪住衣領，拽到跟前。

低沉的言語中蘊含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為什麼跟來！我怎麼和你說的，你就這麼想成為巨人的餌食嗎？！」

「我……我只是想來幫你的忙。」

「愚蠢！你不知道前線有多危險嗎，隻身一人的你又能幫上什麼忙？你的命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

亞倫極少發怒，縱然先前104期的同伴們戰鬥中失誤百出，他也從未在眾人面前顯現出怒氣。

因為誰都難免會有犯錯的時候，這是正常的。

但若告誡過一次，卻仍不將其放在心上，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那就是愚蠢至極的表現了！

意識到亞倫是真的生氣了，艾倫不敢再辯駁，低著頭誠心道歉。

凝視艾倫良久，亞倫心裡終是呼出一口沉重的長長嘆息，明白繼續斥責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鬆開抓著艾倫衣領的右手。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不管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也不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但你若真想幫忙——」

亞倫抬起下巴指了指城牆上的固定炮：

「看到那台大炮了嗎，你就用它來抵禦巨人。」

哎～自己可真是有點向馬爾科這個老好人靠齊了呀……心下一陣暗嘆。

「那亞倫大哥你呢？」

「我留在這裡負責處理你漏掉的巨人。」

「那怎麼行，太危險了，而且亞倫大哥你的瓦斯應該沒多少了吧？」

亞倫難得高看了艾倫一眼，沒料想艾倫竟能注意到這個。

只是，那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單就身上的瓦斯余量仍剩大半。

不過亞倫沒有選擇直接道明。

「那麼，你去和隔壁的駐紮兵前輩們一塊兒打打炮如何？」

「這……」

艾倫略略遲疑。

可以的話，他更想和亞倫一道作戰。

「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考慮了，快點下決定！」

亞倫出聲催促，同時注視著不遠處的巨人，自掛在肋下的槍套裡頭抽出刀柄。

「那我——」

艾倫正欲給予答覆，可就在這時，牆外猛然傳來了「咣當」一聲巨響！

其動靜之大，似乎連牆壁都在震動，明顯的震感傳導至兩人身上，甚至反射性地讓人以為牆壁哪裡又被破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時間的發愣。

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凄厲欲絕的慘叫聲。

這個聲音，使人不禁聯想到被突兀跳起的毒蛇狠咬到喉嚨的飛鳥所發出的刺耳嘶鳴，令人聞之膽顫。

亞倫心中一凜，猛地回首，望向聲音源頭。

牆外的駐紮兵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