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牆外的阿克曼

第八十一章 牆外的阿克曼

王都深夜。

一處僻靜的街巷中,凱尼抱臂倚牆而立,手指在臂肘上不斷敲擊著。

一個月前,他收到消息,那個紅頭髮的女娃終於要和他見面了。

距上次見面,已經時隔近一年,他早已迫不及待。

畢竟,這是他除烏利外見到的唯一一個擁有巨人之力的人。

但期待之餘,凱尼的心裡又略有些煩悶和焦躁,他沒法在這裡待太久。

最近王都里莫名死了個位高權重的議會成員,把其餘那些老傢伙一個一個嚇得魂飛魄散,驚惶不已,又是封鎖消息,又是追查兇手,又是加強自家防衛、推選新議員等等。

本來這些屁事兒都是與他毫無干係的,但奈何那些老傢伙不知怎麼腦子抽的,卻偏偏懷疑到了他的頭上,導致他的活動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要是那些老傢伙發現他擅自跑了出來,恐怕立時就會火燒眉毛,狠狠給他頭頂扣上一頂帽子。

時間推移。

終於,在許久的煎熬等待后,寂靜的巷道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黑暗中緩慢行出一人影。

昏暗燈光下,一身黑色得體襯衫,襯得滿頭紅髮格外醒目。

凱尼按了按禮帽,「你總算來了,真是等得老頭子我好苦啊……」

「請問您將人找到了嗎?」女孩無視了他的抱怨。

「當然找到了,雖然費了不少功夫,不得不說,這傢伙,逃跑是一流的,從羅塞之牆西邊城區,竄到北邊山村,又竄到東邊貧民窟,兜了好一個大圈子,我才在下水道里逮住了他。」

說話間,凱尼打開了旁邊的垃圾桶。

身處其間的是個骨瘦如柴的男子,黑帽風衣裝扮,面容蒼白枯槁,終年彷彿都帶著病容。

這赫然是那名在酒館附近,曾經用弩箭襲擊過亞倫,之後卻逃之夭夭的瘦男!

他一見垃圾桶的蓋子被打開,心中頓時惶恐,求生的本能,驅使他猛烈掙扎。

奈何全身被五花大綁,難以動彈,一急之下,反而刺激到曾被凱尼刺傷的肺部,劇烈地咳嗽起來。

寒光乍閃,嗤的一聲,咳嗽聲突然止住,一柄袖劍帶著鮮血從他喉間慢慢拔了出來。

瘦男眼珠已凸出,似乎至死也不相信自己縱橫大半輩子,卻死得如此簡單。

「喂…喂,你就這麼…把他殺了?」

凱尼挑了挑眉,難以置信地看著死去的瘦男,口中乾澀道:

「讓我費這麼大勁找他,你卻沒有什麼話要問他?」

「我只為親眼見證他的死亡,僅此而已。」女孩嗓音清靈如泉,卻聽不出有絲毫情緒波動。

她拿出一隻手帕,仔細擦拭起袖劍上的血腥。

「嘛,算了…」凱尼倚回牆壁,側眸打量著女孩右臂上的那柄袖劍。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武器,短小輕巧,不但使用方便快速,而且便於攜帶,隱蔽性高,還是擅捅刺的雙刃直劍。

這可比匕首好使多了啊。

凱尼心頭不由感嘆,瞧著袖劍的鋒刃形狀,驀地像是想起了什麼,看向垃圾桶里瘦男喉嚨處的棱形血洞。

「這個傷口的形狀……」凱尼收縮著瞳孔,轉而對著女孩問道:

「我說,議會的那個傢伙是你殺的?」

女孩手中動作微微一滯:「倘若您所言的是那頭自詡公爵卻懦弱無能的豬玀的話…是。」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厲害了么,這讓老頭子我如何自處啊……」

凱尼眼底浮動著震驚。

不但擁有巨人之力與奇特的武器,居然還有著能夠穿行城堡森嚴守衛的非凡身手嗎……

凱尼對女孩的來歷越發好奇起來。

至於背鍋這件事,早被他拋之腦後了。

而正當凱尼思潮起伏之時,一個長方形的鐵盒遞到他面前,凱尼下意識接住,抬頭卻見女孩收帕入懷,語聲清冷卻有禮道:

「這是約定好給您的報酬,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聞言凱尼一呆,這才見了兩次面,這麼快就要徹底分別了?

他還想更深入地認識、交流一番來著。

不過凱尼並未出言阻留,而是望向手中黑色的鐵盒。

長久渴求的強大巨人之力此刻也許就躺在他手心,他只覺熱血上涌,渾身漸漸燥熱起來,心中激動之意更是難以言表。

凱尼長吁一口氣,旋即打開鐵盒,見到裡面的東西后,卻漸漸怔住了。

鐵盒內,是一支空的注射器以及一個裝有不知名液體的藥瓶。

他的手徒然冰涼,心中熱火彷彿一下子被澆滅。

這玩意兒對他來說,再眼熟不過。

這不就是雷斯家繼承巨人用的藥劑嗎?!

「喂…喂…喂,不是吧,開什麼玩笑?」

凱尼抬起頭,帽檐下露出一張扭曲苦笑的臉,像是嘴裡被生生塞了個榴槤。

「注射這東西不是會變成白痴巨人嗎?」

他辛苦久待一年,像一頭蠢貓一樣,大街小巷地跑著捉一隻擅藏的老鼠,結果就換來了這麼一支會讓人變成笨頭笨腦的傻瓜巨人的藥劑?

他本以為會是更厲害、更驚人、更奇異一點的東西。

女孩似乎早有意料,神情未變,平靜道:

「不必擔心,這藥劑和您見過的那些不一樣。」

「不一樣?」凱尼眼角抽動了幾下,他是沒看出來這藥劑和羅德那兒的有什麼區別。

方才細看之下,他才發現這鐵盒的外形與盒中的布局,以及注射器與藥瓶的形狀,都和羅德那裡的極為相像,簡直就像是在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他甚至懷疑,這藥劑不會就是女孩從羅德那兒偷來糊弄他的吧?

「是的,不一樣,這藥劑製成特殊,僅此一支,請不要將其混為一談。」

女孩淺金色的眼眸微轉道:

「而且,您是阿克曼一族的成員,那些普通的藥劑是不會對您起作用的。」

「啊,你說什麼,不會起作用?你怎麼知道一定不會起作用?」凱尼神色一陣錯愕。

他還打算著以後偷羅德一支藥劑,然後伺機奪取王家的巨人之力呢。

若是羅德的藥劑不能起作用,那他的計劃豈不泡湯了?

女孩沉默了片晌,而後緩緩開口道:

「因為我以往與您一樣,同屬阿克曼一族,是為王家利刃。」

「……曾經是,現在也是。」

似是感覺自己言辭有失,她又補充了這麼一句,便沒再說什麼,而後轉身而行,向著前方走去。

「哈?你說你也是阿克曼?喂喂喂,等等,等等!」

凱尼追上前去,對方與他同屬阿克曼家族的消息固然令他吃驚,但他更在意的是關於這支藥劑的事。

他跟在女孩身後道:

「我說小妹妹喲,你的意思是你給我的這支藥劑就可以起作用,而且還不會讓我變成白痴巨人,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雖說他早就清楚這是一場沒有保證的交易,但他始終存有一份期望。

畢竟,那可是超乎尋常、堪比神明般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性,也令信奉暴力的他根本無法拒絕。

而且,他認為對方也應當沒有理由欺騙他才對。

可看到這支形似雷斯家的巨人藥劑后,他卻躊躇不定起來。

要是注射以後,變成了白痴巨人,豈不萬事休矣?

聞聲,女孩頓足,側首,眼瞳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亮:

「在行動面前,語言永遠是蒼白無力的,您想得到巨人之力的話,為何不親自試試?」

「試…試?」凱尼嘴角抽搐著,藥劑僅有一支,他命也只有一條。

怕不是試試就逝世。

女孩似已看出凱尼憂慮,但她並無進一步解釋證明之意。

「話已至此,您信與不信已與我無干,欲知真偽,一試便知,另外,我不喜歡有人跟在我身後,請您不要再跟上來了。」

言畢,女孩邁步,繼續向前走去。

「喂……喂,不要這麼無情啊,小妹妹,體諒一下我老人家的膽小嘛,好歹再給我一支藥劑實驗一下呀,你這麼厲害,一定還有的是不是?」

眼見女孩就要離開,凱尼一邊忙追上去,一邊膩聲哀求著。

對藥劑的關心,令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女孩的反感與異樣。

而就在他接近其身後,習慣性地伸手搭肩之時,霍然間女孩猶如被踩尾的獵豹,徒地向左扭轉身形,右臂順勢閃電般揚起,同時只聽蹭的一聲,袖劍彈跳而出,帶著湛湛寒光,直取他喉間!

凱尼一驚,反應迅急,蹬地躍身而退,誰知女孩竟跟著足尖一點,縱身躍前,如影隨形般緊逼而至!

「哐啷!」

袖劍擦著凱尼脖頸掠過,劍尖直擊在石牆上,碰撞出一聲刺耳的脆響,震懾著凱尼的耳膜。

隨後,一句如冬日寒風般凜冽的話語傳入凱尼耳中:

「我說過,別再跟上來,我不喜歡有人從背後接近我,尤其是從後面觸碰我。

……還有,不要叫我小妹妹,論歲數,也許我夠格當你的母親。」

這一刻,女孩先前彬彬有禮的樣子蕩然無存,渾身只透著刀鋒般凌厲的殺氣與煞人心神的冷漠,彷彿這才是她本來該有的面目一般。

撂下此話,女孩撤身收劍入袖,淡瞥了一眼凱尼手中提著的匕首后,便轉身離去。

鮮烈如血的長發身影逐漸隱入黑暗。

凱尼立在原地,右手仍握著匕首,但掌心已被冷汗濕透。

他雖在躍身後退時的一瞬間拔出了匕首,但那女孩似是提前預判到了他的動作一樣,他還沒來得及抬刀,就被其用左手箍住手腕,按在牆上。

對方的戰鬥經驗根本不像是這個年齡該有的,雖然有被偷襲的成分,但他的確被逼入了絕境。

當時那股凌然直刺喉嚨的殺氣,他幾欲都要以為自己完蛋了。

「割喉者」凱尼,死於他人割喉之下,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凱尼心裡鬱悶,好在對方並未真下殺手。

而且,經此交手,他對女孩的阿克曼身份也是確信了幾分。

但這藥劑,他仍不會去亂用,誰知道這是不是謊言里摻了幾分真實。

不過,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用呢,難不成要等到自己哪天快死了再用,死前賭一把?

凱尼只覺得頭大,自己居然在咒自己死。

他決定先不想這些了。

摸了摸脖頸上的那道淺淺的血線,凱尼呼出一口氣,靠回牆壁,理著衣領,喃喃抱怨道:

「真是的,最近這些女孩子都怎麼了,一個比一個殘暴蠻橫,前一個要做我女兒,結果一腳差點踢死她父親,后一個趕腳想當我媽,險些割開她兒子喉嚨。

呵…還真是孝順的女兒,慈愛的母親呢~」

另一邊。

菲茲行於回訓練基地的路上。

她可不曉得凱尼正誇她「慈愛」,就算知道也不會過多理會。

在她過去的印象中,阿克曼一族,但凡是覺醒過的,彼此之間從未相親相愛過,只有意見分歧,相互爭吵,乃至殺戮。

牆外的阿克曼一族,並非所有人都始終效忠於艾爾迪亞的王族,特別是在擁有著始祖巨人的弗利茲王拋棄了他們之後。

她曾親手屠戮過數名思想背離先祖,加入馬萊陣營的阿克曼族人。

她始終堅信,一切都是為了艾爾迪亞。

因此,她化作復權派領導者「夫人」手中的利刃,為其割斷馬萊高官的喉嚨,捅穿自己族人的心臟,竊取馬萊巨人研究的情報,掌握巨人藥劑製作的技術。

她竭力完成著一切交於她的任務,比任何人都做的要多,也因而得到了「夫人」的賞賜——

進擊的巨人優先繼承權。

這是所有復權派同僚幾乎都夢寐以求的機會,一個自己引領復權派的絕佳機會。

但她想了想,拒絕了。

她將進擊的巨人讓給了第二繼承人——

艾倫·克魯格。

她十分清楚,自己沒有克魯格的謀略,更做不到克魯格的隱忍。

進擊的巨人,交到克魯格的手裡更合適。

這一點,她想,「夫人」也是知道的。

只不過,也許是看重她的貢獻,也許是考驗她的忠心,又或許是真的傾心於她,所以先行過問了她的想法。

無論是哪種,她都不在乎。

她只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能在生命的最後替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夫人」而死,掩護復權派新一代領導者「梟」的誕生,這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

阿克曼一族——

巨人實驗的副產品,本身便維持了一部分巨人的力量,擁有超乎常人的身體機能,因而被注射藥劑后,不能再變身巨人。

這是馬萊研究的成果。

而身負王家血統的尤彌爾子民是特殊的,他們能夠發揮出巨人真正的力量,這亦是馬萊巨人協會提出的設想。

只是一直苦於尋不到可實驗的王族,無法得到驗證。

她想,他們永遠也不會有機會得到驗證。

牆外已知僅存的王族「夫人」已死,其唯一的女兒戴娜·弗利茲也已被安置在絕對安全的地方。

她相信自己的同胞,她相信「梟」,相信艾爾迪亞終會有復興的那一天,相信會有人……替她……

見證這一切。

清涼的海風拂過,帶著一絲淡淡的咸意。

她跪於帕拉迪島海岸線數十米高的流放之牆上,「梟」走到她身後,親手將摻有「夫人」生前王血進巨脊髓液的藥劑注入她的體內,把她推下了高牆。

王家始祖無法消除阿克曼記憶,就如同始祖無法操縱進擊的巨人一樣,何況是同為王血的進巨。

進巨在王血的作用下引導出了真正的力量,而這股力量,正是體現在了她的身上。

伴隨著一陣金光,身為阿克曼的她變身成了巨人。

就這樣,她開啟了長達數十年的噩夢,在一望無際的茫茫荒原上,沒有前進的方向,只是漫無目的地遊盪。

她原以為這便是她的一生。

直至……她遇上了牆內的王族後裔——

亞倫·弗利茲。

與上次的賞賜不同,這一次,她所蒙受的是恩賜,無與倫比的恩賜。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巨人之力。

自蘇醒、發覺自身新型巨人之力的那一刻起,她如夢朝霞,領悟到了……一個嶄新的使命。

她將畢生所學的戰鬥技巧,歷代阿克曼通過通道傳來的戰鬥經驗,毫無保留地送予王。

她將妄圖染指希甘希納區王的住處之人,不著痕迹地盡數剷除。

王想要喝紅茶,她便去與商人做交易,遇到奸商談不攏,就以武力折服,取回高品質紅茶來。

如今,城牆被破,敵人已潛入,真正的危機將臨。

她必須儘早找出敵人,並趕在他們之前,奪得始祖巨人。

因此,她潛入王都,向四位輔政大臣中的其中一位,萊特公爵,「刺」探情報。

同時,她也需儘快加深了解自己的巨人之力,增強自身實力。

於是,她將摻有王血和自身脊髓液的藥劑給予了凱尼。

能讓凱尼獲得巨人之力自然是好,牆內多一戰力,不能也無妨,這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實驗罷了。

至於凱尼成為敵人的可能性……

出王都,吹口哨,行至自己趕來的馬匹旁邊,從行囊中取出一瓶藥劑,決然咬碎。

菲茲縱身上馬,遠去。

那種事,根本不需要擔心。

……

一晃數日。

王都里未曾傳來有巨人出現的消息。

凱尼不敢立即使用,還是使用了也沒有變成巨人,她無從知曉。

不過凱尼的事暫且可以不管,當前要緊的是尋找到潛伏在104期訓練兵中的敵國間諜。

這幾天的格鬥訓練里,她向自己的懷疑對象萊納發出了數次邀請,但每次都遭到推辭。

不過,她卻也因此越發懷疑起萊納的身份。

畢業的臨近,意味著時間與機會的消逝。

她已不再局限于格斗訓練找萊納了,平時休息時間也會約萊納。

由於在眾人面前頻繁主動接觸萊納,周圍甚至都隱隱鬧出了他倆的緋聞。

但她並不在意,她一心只為確認萊納身份。

這一天,陽光普照。

訓練場上,人群聚集,每個人面上都洋溢著喜悅。

不遠處,萊納正在與艾倫等人有說有笑,表情輕鬆自然。

菲茲悄立人群邊緣,觀察著萊納的一舉一動,似是想從中找出破綻。

這時,她的肩膀忽地從後面被輕拍了一下。

「菲茲,發什麼呆呢,該出發了。」

聽聞此聲,她轉過頭去。

只見背著行李包、整裝待發的亞倫站於身側,看上去心情頗好,臉上掛著淡淡笑容,目光注視著前方。

她全身的戒備都已放下。

「謝殿…先生提醒,確實是時候出發了,前往托洛斯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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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擊的巨人之替身使者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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