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無法填滿的貪慾
領獎台上冉冬一襲肉粉色弔帶晚禮服,水鑽高跟鞋,青木色微捲髮垂至胸前,化著精緻的妝容,巧笑嫣然,在作家群里顏值很出挑,引來不少關注和拍攝,旁邊座位一位男士向我打聽她,儘管心有醋意,還是大大方方介紹了她的大致情況。
台上發表獲獎感言時冉冬有些緊張,後面慢慢自信大方起來,
「大家好,我是冉冬。其實到現在我還未從獲獎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內心始終是忐忑不安的,因為我得到得遠遠超越了我的價值,這使我有些受寵若驚,我把它理解為前輩們對我的鼓勵,社會對我的培養,還有上天對我的偏愛。在此,我感謝那些曾經和正在幫我的人,感謝大家對《風吹過的地方》的認可和喜歡,感謝評審團和所有工作人員,謝謝你們!」
冉冬眼裡含淚,對著觀眾席九十度鞠躬,這一刻她等的太久、太艱難。
觀眾席掌聲雷動,閃光燈瞬間將她席捲,我坐在第二排看著她,一股熱流衝上心頭,手掌拍的生疼,她的成功比我自己的更讓我動容。
接下來是後台記者採訪環節,冉冬幾次想要逃離都未成功。記者們抓著她不放,
「任小姐,為什麼你從不談論自己的作品呢?」
「因為未獲獎前網路上已經深度剖析了這部作品,還有許多我寫作時未曾想到的觀點,很全面,我再說的話有些畫蛇添足了。」
「你的作品里有不少與當下社會道德理念相悖的言論,對此你怎麼看?」
「道德標準是怎麼產生得呢?」
「這個,是大多數人從生活中總結制定出來的。」
「沒錯,每一代人都有屬於自己那個時代的標準,讀者的認可和喜愛便是最好的證明。」
冉冬看了眼時間,壓下焦急之色笑著對記者道,
「抱歉,後面還有其他事情,剩下的問題我們下次再討論,好嗎?」他們終於放走了她。
我和冉冬回酒店換了衣服又馬不停蹄趕往中平飯店,參加晚上的作家交流酒會,車上,她的神情淡然,完全沒有預想中的意氣風發和快樂。
「怎麼了?」
「總感覺今天的經歷像一個大型幻彩泡沫,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將它戳破。」
「擔心付鑫從中破壞」
她搖搖頭,「不全是,可能一切來的太突然了,總感覺一雙腳在空中踩著,落不了地。也許自己還沒那個實力去承受這樣的名氣。」
「你做的很好,應對自如,落落大方,你的不安和恐懼主要來源於自卑,覺得自己的各項背景不足以支撐你獲得得名利。」
冉冬並沒有被說中的尷尬,反而看著我放鬆的笑了。
「你說的沒錯,自卑一直伴隨著我,我爬的越高它拽的越緊。我怕這個階層看不起我,不接受我、嘲笑我。」
「那就用實力讓他們接受,不論哪個階層都看實力,有實力別人才願意接納你,尊重你,和你交好,你接下來的任務是寫出更好的作品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等成功安穩落地后,你自卑的那些點會成你身上的光點,而不是別人攻擊你的弱點。」
「嗯。我挺害怕今晚的酒會的,因為自己還沒準備好,怕出洋相。」
「沒什麼,每個人都會有認知盲區,不是什麼都懂,你平時不也看新聞嗎,那些明星,名人誰沒出過洋相呢?放好心態,酒會上你的目的是和其他作家交流寫作經驗,為自己日後的作品化緣,順便收集一些寫作素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說的對。」
「慢慢來,以後的圈中聚會你可以借口推辭掉不喜歡的,但這次不能,這是你得獎后的首次亮相,而且裡面大咖雲集,如果不參見會被扣上目中無人,不知天高地厚,耍大牌的帽子。」
「知道了,我會努力克服心裡恐懼的。」
「嗯,我會全程陪著你,不用擔心。」
酒會不大,主要是這次獲獎的一些作家和評委,經紀人,投資人,大概五六十人,主持人宣布酒會開始后我便和冉冬分開應酬了。
突然,我看到一個熟人,天幕集團董事長任永心,他是矛木獎主投資人,每屆矛木獎評選完后他都會選兩部作品投資拍成影視劇。
他端著酒杯笑著向我走來。
「陳墨,我以為看錯了,沒想到你會來作家酒會,怎麼,準備棄畫從文?」
「陪朋友來的。」
「哪位?」
「任冉冬。」
「哦,那個勢頭很火的新人作家,她的作品我看過,很獨特,我蠻喜歡,希望下次有新作品了有機會合作。」
任永心是個利益至上的商人,只會選有名氣的作家作品投資改編成影視劇,從不考慮新人新作。
「我會傳達的。」
「感謝。」說著我們碰了一杯。
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休息,今天是冉冬的主場,許多東西得靠她自己去體驗、經營。她好像應對的還不錯,身邊一直有人交談,此刻身邊站著的是頒獎會場在我旁邊的男人,他對冉冬很是殷勤,大概率是有那方面意思,只可惜他不是冉冬喜歡的類型。
酒會接近尾聲的時候冉冬突然神色焦急來找我,
「陳墨,我們得走了,我現在得趕回A市。」
「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才付鑫給我發消息堅決不離婚,帶著父母親戚正在我哥家鬧呢。」不好的預感總是這麼准。我們倆快步離開會場趕往機場。
「你手裡都有什麼證據?」
「幾個聊天記錄截圖,還有女性用品消費記錄。」
「他之前同意離婚有沒有語音或者書面文件?」
「沒有,只是口頭約定。」
「那他知道你有新男友的事情嗎?」
「應該不知道吧,我這邊沒留下開房記錄等證據。」她不確定道。
「走吧,我給方律師打電話,我們A市匯合。」方律師是我聘請的工作律師,我工作上大大小小法律事物也都是交給他打理,從未出過差錯。
「我去我哥家和他們談談,實在不行讓律師出面。」
「也行,記住,和付鑫的所有談判都要錄音,你自己保持心平氣和,減少摩擦,防止落人把柄。」她事業剛有起色,這個節骨眼離婚本就不好,要是鬧大對她很不利,能和平解決再好不過。
「知道了。」
我先送冉冬去機場,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方律師到達A市。我們住的酒店離冉冬他們家不遠,兩條馬路的距離,方便隨時提供幫助。
到酒店后我的心一直無法安寧,沉悶的彷彿有座山壓著,喘不過氣。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度秒如年,方律師已經為打官司做準備了,我焦急的在房內來回踱步,我很擔心冉冬,不知道她和付鑫談的如何了?
「陳先生。」方律師叫住我,「我們這邊需要付鑫出軌的證據,必須在他出手銷毀之前找到。」
「微信聊天截圖和女性用品消費記錄可以嗎?」
「微信聊天記錄構不成法律依據,必須有開房記錄或者大金額轉賬、禮物贈送,有圖片或者視頻更好,金額太小的不行。」
「這個……我不確定,我聯繫冉冬問問。」
「不問了,來不及了,直接找私家偵探吧,在提起訴訟前要找到更多有力證據。」
「好。」
找私家偵探的事情我和方律師商量著辦了,沒告訴冉冬,一是時間來不及,二是怕她會猶豫,像之前口頭約定離婚一樣,因為對人性的信任錯過最佳時機。
三天後我才見到冉冬。她站在門口,憔悴了許多,皮膚暗沉、黑眼圈和眼袋明晃晃掛在眼睛下,眼白上充滿紅血絲,弓著背,頭髮披散,穿著一條灰色運動連衣長裙,一雙灰色男士拖鞋,好像一個窘迫的落難者。關切的話到嘴邊全部咽下,我給她倒了杯咖啡,拉著她在軟沙發上坐下,等她調整好心情才開口。
「付鑫帶著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把我哥家擠滿了,打著勸和的旗號,當著我父母的面一味指責辱罵我,七嘴八舌、毫不講理,我到的時候我媽被氣的高血壓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他們也不走,非要我爸媽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們也不怕鬧出人命。」
「反正不是他們老付家的命。結婚以來我跟那些親戚統共見面不超過三次,他們哪來那麼大怨恨,恨不得我們全家死他們才開心。」
「肯定是付鑫在他們面前煽風點火、埋汰你了,並且許諾了他們一些好處。」
「我想也是,不論付鑫是對是錯他們都會向著他,聽從他安排。今天早上我大舅、三舅和二姨來了,他們的氣焰才稍微降下去一點,願意坐下來好好說話,不過過來過去都是指責我,忘恩負義,在外面偷人了等等,還提出一些無理要求,不停加碼。」
「他們提了什麼要求呢?」
「要求我退還結婚時候的彩禮、五金、席面的錢,算下來二十萬,還有付鑫的精神損失費,兩百萬。」
「兩百萬!你的小說版權費和獎金加起來才三十萬!土匪也不敢這麼搶。」
「誰說不是呢。他說我日後的商務、小說銷量收入都將在百萬之上,兩百萬並不多。」
「合著他想把你後半輩子的所有財富提前分走,真是可笑,竟然還有這樣貪得無厭的無恥之徒,以前只是覺得他虛榮、自私、自負、精明算計、摳門,不成想他連做人的基本良知和道德都沒有,他們不知道付鑫出軌在先嗎?要賠償也是他賠償你。」饒是我見慣人情冷暖和各種奇聞異事也無法保持淡定,這個付鑫貪婪的離譜。
冉冬搖搖頭,
「不知道,我沒說過,付鑫也不知道我知曉此事,當初協議離婚比較順暢,沒亮此牌。」
「這種關頭你還顧及什麼呢?」
「最後說了,起初付鑫不承認,直到我拿出證據他們才閉嘴,無從狡辯。」
「結果呢?」
「走法律程序。」
「哎,利益面前人不是人。」
「對的,我沒想到貪慾可以吞噬一個人的良知,讓人顛倒黑白,發瘋發狂爭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義正言辭,髒水全潑到無辜之人身上。付鑫最後沒辦法開始賣慘,說我們結婚一年多,我一直在花他的錢,沒給這個家做出任何貢獻,更沒給他帶來家庭的溫暖和子嗣,如今飛黃騰達了就要一腳踢開他,他不答應。」
「我倒沒看出來你結婚後消費水平提高了,他怎麼不說自己出軌?」
「他說在我這兒感覺不到家庭的溫暖,一個女人的柔情,是我的冰冷把他推向別的女人的懷抱。哪怕我如此冷漠,他也沒想過和我離婚,只想和我有個孩子,好好過。」
「他可真偉大,菩薩心腸,你難道沒告訴他,你們提出離婚是在你成名之前?」
「我說了,但他一口咬定我是知道自己要火了才提的離婚,總之不管我說什麼,他都認為我是個冷血無情又算計的女人,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
「沒有談的餘地和必要了,走法律程序吧。」
「是,不過付鑫已經早早請了專業律師,比我們更早一步,在知道我小說得獎的那一刻。」
「這麼早,看來他蓄謀已久,所有的鬧劇都是他的計劃。」
「我也是這次才看清他的劣根性,多虧我成名了,不然永遠認不清,還傻傻的想要凈身出戶,成全他和他的情人呢。」她自嘲道。
「這種人平時偽裝的好,不到迫不得已的關頭不會露出真面目。你東西都搬出來了嗎?」
「只有一些衣服和化妝品,明天再去。」
「嗯,我先去給你開個房間好好睡一覺。」
「我現在睡不著,算了,還是直接回去收拾東西吧。」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
她剛走到門口時我叫住她,
「安全起見,讓方律師和你一起去吧,順便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麼有力證據。」
她點頭答應。
我一個人在酒店寢食難安,心跳的厲害,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冉冬和方律師回到酒店時已經晚上十二點,手裡只提著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冉冬的脖子、手臂有幾塊淤青,嘴角也青了,那個禽獸,他竟然敢動手!!方律師看出我的憤怒,急忙按住我的胳膊解釋道,
「不用擔心,我們剛才演了一齣戲,為了收集付鑫有家暴傾向,受了點皮肉之苦而已,不嚴重,剛才已經在樓下藥店買了塗抹藥膏,兩三天就好。」
「嗯。」儘管是演戲,可那觸目驚心的傷還是刺痛了我的雙眼,冉冬,要是我當初勇敢一些,早早表白你是不是不用經歷這些糟心事,心力交瘁?世上沒有後悔葯可吃,眼下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彌補遺憾,把傷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