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轉校生

暖風徐徐，天朗氣清。

街邊駛過獨屬於工作日早高峰的密集車流，大路兩旁的人行道上是呈密集群落狀分佈、各式服裝不一的男女。

成年社畜臉上的沉重、疲憊與一套套黑色西裝，讓他們與身邊那群活力四射、膠原蛋白幾乎能從小臉上飄揚出來似的年輕學生們，好像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年輕真好啊...不像我。』

正當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社畜心中這般想著，就聽身邊咫尺處傳來一聲聲像要斷氣似的『嗬嗬』喘息聲。

他轉過頭去，一眼就望見了一個臉色蒼白、滿頭虛汗，身上穿著一套不成樣子的運動服的年輕男孩。

無論在運動場上還是床鋪上，都已經到了『力不從心』年紀的老男人見狀，下意識自信的挺了挺腰，心中莫名的又有了自信，昂首挺胸的從他身邊邁過去。

『看來年輕人里也有虛貨。』

『這麼看...我的身體也還可以嘛！』

老男人心裡再次點燃了名為自信的火，打算晚上去辦了月卡的風俗店與小妹妹溫存溫存。

全身酸軟的相川秀一完全沒注意到大叔微妙的目光，單單是走在路上，就已經讓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口中有一下沒一下的喘著，幾乎要把他靈活的小舌頭吐出來。

大概是昨天那趟『輪椅之行』，讓相川秀一下意識的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素質問題，完全忽略了每天上下學其實也是一件極耗體力的事。

大病初癒，長久躺在病床上，再加之身體里缺了點零件，三者結合所帶來的後果，大抵就是身體素質還不如七十歲老太太。

花開院憐以『絕對不能被其他同學發現...』的借口，提前他一班公車先行去了學校。

只不過，習慣於手機、電腦等現代化工具便利的兩人，都忘記了一件事。

相川秀一不認識路。

以至於，等他擠在早高峰的人潮里，勉強從他人口中問出了去往學校的公交、地鐵最短換乘路線，又重新登上交通工具，一路趕到學校的時候，大概率是要遲到了。

『早知道就該厚臉皮一些，拜託花開院同學推著我一起走了。』

相川秀一抹著額頭上的虛汗，心下不由懷念起昨天被花開院憐推回家時的愜意。

不過緊趕慢趕之下，好歹算是看見了學校的大門。

「私立八王子高中」

作為多摩地區首屈一指的高偏差值升學高兼體育名校，私立八王子高向來以師資力量充足、管理嚴苛在區內聞名，與大多數供人混日子的快樂教育高校並不是同一類型。

自然，這間學校對於其他方面的管理要求不可能低到哪去。

「喂！那邊的男同學！」

「遲到就算了，居然還敢不穿校服？！膽子很大嘛！」

「過來這邊簽字。」

如門神似靠立在校園門牌邊，手裡還撐著一支竹刀，身材高挑的運動服女老師朝這邊喊了一聲，毫不留情。

相川秀一迅速背過臉去，一本正經：

「報告老師！我是轉校生！校服和書本還沒有發下來......」

「胡說！」

「你明明是A班的相川！我可是認識你的。」

安藤秋葉拾起竹刀，抱胸冷笑：「老師我可是很喜歡相川君這張小臉的哦，就算鑽進人群里也別想矇混過去！」

「秋葉醬！饒我一回吧！」相川秀一立刻認慫，雙手合十。

「不許用『醬』字稱呼老師！快點來在這簽字，全勤扣兩分！」

「是~是~」

只不過，等相川秀一裝模作樣的簽完字走遠了，她低下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遲到本上方方正正的簽上了『安藤秋葉』的名字。

竹刀女老師額頭青筋一鼓，怒而回首：

「相川！」

筋疲力盡的相川秀一，當即蹬腿就跑——這就是他最後的衝刺了！！

見狀，安藤老師也只得憤憤揮舞兩下竹刀，又無奈的搖搖頭。

正當她倒過筆塗掉上面的字跡時，又忽然想起什麼。

「這小子…」

「是不是有段時間沒見過了？」

......

等到相川秀一在學校玄關換完鞋，背著書包走上二樓，校園走廊里已經響起一陣陣清脆的上課鈴聲。

他熟門熟路的走進拐角，正對面的班級門口就掛著『高二A班』的吊牌。

讓人稍顯意外的是，在這班牌門口處，正俏生生立著一位氣質沉沉的陰鬱美人。

那女孩留著一頭櫻色長發，身上穿著與私立八王子高不同的白色制式校服，雙手提著皮質小書包擋在身前壓下短裙裙擺，目光始終注視著她自己的腳尖，皮膚白皙得有些過分，像是許久未曾見過陽光。

似乎是聽見了相川秀一的腳步聲，那女孩下意識的回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眸似乎在他臉上定格了一瞬。

又像是在短短剎那間，就將他整個人從腳掃描到了頭頂。

少女目光深處似乎泛起一抹幾近『舔舐』般的詭異的光。

莫名有種被看穿了全身的錯覺。

「...你好？」

相川秀一試探著與她打招呼。

那櫻發少女卻只是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從容的朝他點點頭，又重新轉回去，一句話都沒有說。

而後，班級大門從裡面被推開。

櫻發少女邁步走進班裡。

相川秀一站在門口，從窗口望見她站在講台上，粉筆於黑板上落下的板書字跡娟秀精巧，轉身面對班級里的新同學時臉上也毫無怯色，落落大方，只有聲音依舊如剛剛見面時那般帶著幾分陰鬱氣。

「我的名字是，近衛愛。」

「從千代田區立見瀧原高轉學到這裡。」

「請大家多多指教。」

「哦——」

儘管介紹短暫，班級里還是很快傳來幾個高中男生的起鬨聲。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一個比一個精力旺盛，基本上來者不拒——無論是好看的轉學女生，還是身材好的年輕女老師，只要能讓他們無聊的高中學習生涯里添上幾分顏色，那一定會嚎得比狼都起勁。

講台另一邊的班主任秋山唯費儘力氣，好不容易才把班裡的起鬨聲壓下，急的額頭冒汗，又想起不能打擾其他班上課，匆匆要去把推拉門關上。

只是這位年輕的班主任才剛走到門口，注意到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由得一愣。

「早上好，秋山老師。」

「誒？」

「誒誒誒！！！」

相川秀一開朗的笑著與她打過招呼，大步順著秋山老師留出的空隙走上講台。

隨著他走上講台的輕快腳步，剛剛還在圍著新來的轉學生起鬨的幾個男孩子也不由停下。

整個班級都下意識變得安靜了，只餘下相川秀一的腳步聲。

他大步走進來，轉頭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先是溫和的一笑，又假裝拘謹靦腆道：

「大家好！」

「那個…我是從新宿秋田高轉過來的新同學。」

「我的名字叫相川秀一，17歲。」

「喜歡吃的零食是熱熱的紅豆鯛魚燒，第一喜歡的老婆是北川景子，喜歡的遊戲是碧藍幼女！」

「如果有同好，請務必加上我的Rine號一起分享資源！」

「總之，請大家多多指教啊~」

霎時間，整個班級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所有人都靜靜盯著他。

很不給面子的一言不發。

直到下一秒，所有人才像是忽然從茫然中反應過來。

狹窄的教室里，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全都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喂！秀一醬復活了！」

「這笨蛋命太大了！」

「那樣子都能站起來，真了不起啊你這傢伙！」

「那個誰，你之前說你準備的輪椅呢！快點推過來！」

「求求！讓我也吸一口相川君的大金錦鯉吧！就一口！我今天的小Test絕對要掛了！」

「我一眼就看你居心不良！」

「哈哈哈…」

幾乎是在亂糟糟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班裡不少與他熟識的同學已經七手八腳的湧上來，又是背又是抬的把相川秀一簇擁到座位上，簡直像是見到祥瑞一樣，誰都想上來摸一把沾沾喜氣。

他因為救人而遭遇重大車禍的事情，很早之前就在學校里傳開了。

從來死水一潭的學校里突然發生這種大事，對有一丁點小問題就能八卦幾個月的學生們而言，簡直就是國際級大新聞。

只要他從死線上挺過去了，光吹牛就夠他吹三年的。

更別說是復活歸來的當天。

相川秀一本人則被一隻只大手小手抓得又哭又笑，在人群里不停掙扎，幾乎是腳不沾地的被一群笨蛋們抬到座位上——這些混蛋撓他痒痒就算了，居然還有人不講武德拽他蛋子兒。

直到班主任秋山唯滿臉笑意的跑過來大聲維持秩序，把周圍的同學們趕走，他才算終於渡過了苦海。

坐在前排的花開院憐假裝收拾書包，回眸往後面瞥了一眼，口中輕輕哼了聲。

少女線條柔和的嬌俏臉蛋上，莫名的也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似乎有種與有榮焉，又或者狼狽為奸做壞事一樣的愉悅感。

她之前見到相川秀一時，說的那句『大家都很想你哦』，可不是什麼客套話。

畢竟，這個笨蛋作為全班的活寶，人緣是真的很不錯。

只是正瞧著，花開院憐又注意到了坐在不遠處的那個轉學女生。

『是叫...近衛愛，對吧？』

那個名叫近衛愛的女孩似乎也是不經意的轉頭，目光直勾勾落在人群中央的相川秀一身上。

不知在想些什麼。

花開院憐下意識的有些在意。

然而，她的目光才剛在那女孩身上停留了不到兩秒，近衛愛卻像是驀地察覺到什麼，回頭與她的目光對上。

四目相對，二人俱是怔了下。

很快，她們各自收回目光。

假裝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