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你原來能走啊？

屋檐外的大雨愈發洶湧，馬路上積留的雨水宛如潮汐般一浪疊著一浪，朝著路角排水溝的方向匯聚，豆大的雨點打在這微型潮汐上，綻放出一簇簇晶瑩的水花，又飛快被淹沒過去。

偶爾有小轎車緩速駛過，從模糊的窗口朝便利店的方向投來目光。

相川秀一坐在輪椅上，那張清秀的臉蛋上露出調笑的表情。

花開院憐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完相川秀一的話后，只那麼立在他身旁，足足靜默了有半分鐘之久。

相川秀一已經開始尷尬了。

他在學校里與花開院同學似乎也只是偶爾搭上幾句話的關係，突然開起這樣的玩笑，實在顯得有些不知所謂。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坐在輪椅上，還能裝裝可憐，他估計已經裝不下去了。

只是，正當相川秀一打算解釋的時候，卻見花開院憐像是忽然下定了什麼決心，稍有些僵硬的小聲道：

「...保密。」

「什麼？」

相川秀一不由愣住，有些迷惑的詢問。

花開院憐直起身，柔和臉蛋上那溫潤的笑意漸漸褪去，換上有些緊繃的表情，居高臨下的道：

「如果相川君能對所有人都保密的話...」

「不，果然還是算了。」

她說到一半，又不由得後悔了，微微朝著相川秀一的方向鞠了一躬：「抱歉，相川同學。我可能幫不了你，今天就請當我沒來過吧。」

「我現在該回家了。」

等等？好像...真的有戲？

相川秀一眼皮倏的抬起，瞳孔里泛起一抹詭異的光，坐在輪椅上高舉左手對積雨雲發誓，口中也連忙跟著斬釘截鐵道：

「沒問題！」

「不管做什麼都OK！」

「只要花開院同學可以帶我回去！」

便利店裡的不良JK見到外面有好戲看，早早的湊近。

等聽到他的聲音，不良店員的臉上頓時露出非常難以描述的嫌棄表情，嘴裡『噗』的吹出一個大泡泡。

噫~

軟飯男！

相川秀一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可以不要臉的。

開玩笑！

他現在身上的錢都是小貼士發進賬戶里的，下學期的學費還不知道去哪搞呢！

但凡能給他找到一個便宜點的落腳點，讓他給女孩子舔絲襪腳腳他都肯立刻土下座開炫。

臉皮？什麼臉皮？

轉身就走的花開院憐聞言，不由頓住了腳步，神色很是猶豫的轉身看向他。

白裙子的少女板著臉站在原地，手裡舉著傘，臉上的表情有些硬硬的，內心似乎非常的糾結，紅潤的唇瓣緊抿著，死死的盯著他。

良久，她才驀的鬆了口，深吸一口氣，很是嚴肅的質問道：

「真的嗎？」

「不管做什麼都可以？」

「不！正確來講，我要怎麼保證身為男子高中生的你，不會對像我這樣柔弱的女生出手啊？」

「雖然這樣自誇有些過分，但我自認為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應該都在生理取向正常的男性好感分數線以上。」

「還是說，你就是沖著這一點來的呢？」

花開院憐與他保持著合適的距離，單手捂住胸口，神色板正的嚴肅開口。

問出的問題也意外的符合常識。

至少，比相川秀一這種想要被女高中生撿回家的男人有常識多了。

但是......

坐在輪椅上的相川秀一抬起頭，望向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少女，那清澈的目光里倒映出一個溫柔但有些愚蠢的少女的形象。

那迷茫裡帶著些微疑惑的目光，彷彿在質問少女的內心說…

『你認真的嗎？』

他指了指自己，又輕輕拍了拍身下厚重的自動輪椅：

「那個。」

「雖然很高興你還能把我當成普通的男子高中生看待。」

「但是，我大概是做不到的吧？」

話語間，相川秀一臉上漸漸露出一抹頗有些落寞的強笑，讓人只是看著就有些受傷。

「......」

像是同樣發現了什麼，少女低頭望著他。

那線條柔和的臉上，止不住的浮現起大片大片的紅潤痕迹，幾乎遍布整張面龐。

【花開院憐感到『異常羞愧』】

【技能報酬：常用傢具修理（熟練）】

對於道德底線較高，自尊心強烈的人而言，再沒有什麼比事實更能令他們傷心的事了。

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大體就是這麼回事。

「那個...抱歉。」

一時間，少女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花開院憐微微張嘴，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躲閃，聲音結結巴巴：「我、我......剛剛那些話，不是有意的。」

「我，我沒有想要嘲笑你的意思！」

「對不起。」

相川秀一輕輕拍了拍輪椅，側過臉頰，望向外面的雨景，彷彿有些頹然的嘆了口氣：

「總之，就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很長時間沒去上學，也是在住院的緣故。」

「這段時間，也失去了很多。」

「如今落得這幅落魄的處境，實在讓你見笑了。」

「......」

沉吟兩秒，他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微微低著頭的花開院同學，又露出小動物般可憐兮兮的眼神，瞳孔卻瞥向另一側，以退為進，假裝堅強：

「不過，花開院同學你剛剛說的也有道理。」

「畢竟是男女共處一室，危險性也不能說是零，對吧？」

「霍金還是Loli島常客呢，確實應該小心些。」

「我剛才只是因為太過不知所措了，所以才會脫口說出那種奇怪的話。」

「請你把剛剛的事當做玩笑吧。」

「等雨停了之後，我會再想辦法的。」

話音落下，他坐在輪椅上，轉身望向房檐外的雨幕，臉頰側傾四十五度角，眼眸里流露出幾分像是有些迷惘的目光，甚至還稍稍努力，妄圖能從眼眶裡擠出兩滴委屈而無助的淚水，只是沒有成功。

光影、角度、姿態、眼神，拿捏得皆是十分到位，可見其經驗十足。

那副姿態，怎一個走投無路、哀婉嘆息了得。

他還裝起來了！

如果霧切未希在場，大抵會一句毒舌毫不留情的揭穿他想要蹭吃蹭喝的真面目。

但是，花開院同學就不一樣了。

正人君子，就吃這一套。

「等等！相川君。」

花開院憐驀的抬起頭，似乎是終於決定了，目光認真的看向面前的男生，十分認真道：

「我可以讓你先住一段時間。」

「但是！」

「如果你找到其他親人的聯繫方式，或者有了其他出路，就必須立刻從我家裡搬出去！」

「還有，無論你之後在我家裡看到了什麼，都絕對不許對任何人說！」

「我們的事情也必須百分之一千的保密！」

花開院憐抬著頭，那雙水潤的眸子對上相川秀一的目光，軟糯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別樣的堅定：

「只有這兩件事必須答應。」

「你...能做到嗎？」

見狀，相川秀一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無比誠懇的笑容：

「沒問題！」

......

乘上免費電力公交坐過幾站，花開院憐推著相川秀一的輪椅，在位於世田谷的一處別墅區附近下車。

沿著綠化良好的小道轉過一角，眼前就是一片佔地面積相當驚人的聯排獨棟房屋。

不同於在東京隨處可見的、看似寬敞立體，實際無論客廳、走廊、房間大多隻足夠一個人使用，甚至轉彎都費勁，同時還兼具光亮不足、牆角潮濕、地板易裂、到處都是對窗握手樓的大片『日式一戶建』。

在世田谷這片富人區內的『一戶建』，才是真正稱得上寬敞明亮、居住採光舒適的別墅。

最重要的是，寸土寸金！

相川秀一看向身後幫他推著輪椅的少女，忽然想起在班級里傳遍的那件事。

花開院同學，該不會真是哪家華族大戶的大小姐吧？

正當他心中這麼想著，花開院憐的腳步忽然在一處極其寬闊的，甚至稱得上莊園的別墅院落門邊停下。

相川秀一心中一驚。

這麼大？！

正當他心裡想著過一陣子會不會有哪位老管家開著小車接他們進去的時候，相川秀一卻發現花開院憐又往另一邊多走了兩步。

似乎是注意到他驚訝的目光，花開院憐微紅著臉，硬著頭皮指向另一側的巷口：

「相川同學，是、是這邊。」

「啊？」

相川秀一跟著走過去，才發現這棟別墅與隔壁之間，居然還有一條隱藏在綠化帶中間的曲折小巷。

從口入，初其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他忽然睜大了眼。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棟被包圍在數座聯排別墅莊園的綠化帶之間，連牆皮都脫落了不少，整體顏色灰撲撲的，大抵是昭和年間建起的二層廉價小樓，上下總共八間。

位於二層左數第一間的房門上，掛著搖搖欲墜的「花開院」家門牌。

相川秀一獃獃看著小樓左側那排整體呈銹紅色，中間還缺了兩塊梯板的鐵質樓梯。

內心只有一個問題。

花開院她到底是怎麼在這種富貴地段找到的古董老樓？

只不過，還不等他想明白，就見花開院憐已經紅著臉龐，腮幫鼓鼓的衝到面前，一副『我很嚴肅，也很認真』的小小包子臉。

少女異常的鄭重其事，嚴肅的臉蛋幾乎要貼上他的鼻尖，一字一頓道：

「相川君！」

「我住在這種老破小的事情，絕對！絕對不許跟任何人說！」

「我們可是約好了！」

「你知道了嗎？」

【花開院憐感到『異常緊張』】

【天賦報酬：記憶力出眾（初級）】

看著眼前面板上出現的字跡，相川秀一卻意外的沒有太多感覺，只是眉心有種被滴了清涼油似的細微觸碰感。

他一邊揉著額角，一邊敷衍的答應著少女的要求：

「是、是。」

「我明白了。」

花開院憐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相川秀一，又看了看破舊的樓梯：「那...我推你上去吧，不過可能會有些顛簸，你要扶住才行哦。」

「哦，那個就不用了。」

相川秀一突然從輪椅上站起。

然後就見他動作利索的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拎起輪椅折起，站在原地，轉頭看向身後的少女：

「我自己走上去就可以。」

「這一路推我過來，實在是麻煩你了。」

「多謝。」

說完，他稍稍鞠躬以示敬意。

「......」

「誒？」

花開院憐怔在原地，看看站在地上的相川秀一，又看看被他輕鬆提在手裡的輪椅。

相川秀一像是預料到什麼，雙手拎起行李和輪椅，蹬蹬蹬的三步並兩步往樓上飛奔，筆直衝向二樓那間掛有花開院門牌的房間，步伐如飛一般迅捷。

下一秒，花開院憐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聲音陡然提高了三個調：

「誒！！！」

「等等！」

「你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