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姬騎士
從激流城市政廳外的公告欄頒布的公文,稍微留意保安局的機構,就能輕易地洞察懲教處下轄有少年感化院、青年懲教所以及被好事者稱為黑牢的監獄。
效仿收留戰爭孤兒的軍部雛鷹營,每個帝國城市都有濟貧院之類的機構,出發點是社會撫養,目的就是為了有效的保證人口數量,維持帝國的體量。
至於那些為了生計不得不走上犯罪道路的孩童,不僅不能以少年犯對待,除了限制一定的人身自由、給他們一口飯吃的感化院,甚至成了某些小機靈鬼的度假聖地。
懲教處長富勒翻看著上個月的開支,僅僅是少年感化院報上來的單據總匯,一片紅艷艷的財政赤字,令年富力強的保安局系統的積年新貴一陣頭痛。
待在懲教處處長的位置上已經太久了,按照歷任處長的寬鬆管理政策,依舊沒能挽回監獄機構被外人污衊為黑牢的名聲,連累自己一直沒得到應有的升遷。
激流城政務系統內部,怎麼可能有長達五年,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中高層官員?肯定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少年感化院上個月增加了一百三十七個輕微觸犯帝國法律的小屁孩!掏包、入室盜竊、順手牽羊的一個都沒有,都是朝商人吐口水、罵街之類的尋釁滋事!真會挑輕微罪行觸犯的小滑頭。」
「狐狸河監獄已經有半年沒人逃獄,最近三個月也沒有犯人死於鬥毆。」
「看來,保安局那幫無能之輩弄了幾個幫派大佬進去,混亂不堪的局面,很快就恢復了秩序。」
懲教處長富勒往後躺靠在高背座椅上,左手握拳撐著下頜,側頭看著狐狸河監獄最近的安全事故書面報告,一片令人滿意的空白。
「嗯!鯊魚幫的二當家克洛羅·克達爾在監獄里招兵買馬,準備干一票大的?不會是想發動內部的壞血戰爭,期待著上位吧!」
「燒炭黨的剃刀革利翁不慎落到梅紐斯騎士團手裡,轉送到狐狸河監獄里,據說混得風生水起,這是把走私買賣做到極致了?」
想起那幾個退役騎士出身的牢頭,不僅心狠手辣,最擅長就是黑吃黑,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
「這些在帝國軍中沉浸了幾年,變得油滑奸詐的野蠻人,就不能給我省點心?」
就在懲教處長攪動腦汁準備跟上面訴苦,增加下個月財政預算的時候,被富勒先生特地安排跟在獨生女兒身邊的姬騎士拜倫,有些慌張地闖進處長辦公室。
懲教處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熟悉的騎士皮靴,就沒打算起身,僅僅是放下左手,挪動擺正自己的身體。
「沒規矩!進來也不先敲門,獲得允許后才推門進來!」
姬騎士直接快步走到處長辦公桌前,雙手撐著胡桃木桌面,沒想到她的手勁很大,手掌輕輕往下一搭,桌面就裂開了幾道裂縫。
可是拜倫已經顧不上這些小事,她的內心被最近發生的變故刺激到快要暴走了。
「雪萊小姐……雪萊小姐她……我就走開片刻,去了一趟衛生間,雪萊就被一個自稱未婚夫的年輕人挑逗地失去神智,要不是我及時反應過來,沒準小姐已經失去室女的花冠了!」
懲教處長聽了這番話,先是一言不發的沉默著,隨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呢?雪萊見過那麼多優秀的年輕人,不僅是保安局系統里的探員,守秘局裡貴族出身的青年俊傑也見過不少,都沒有什麼……什麼?」
失去神智,差點被摘走花冠?那還得了,趕緊把那個自稱我女兒未婚夫的雄性欺詐師、口甜舌滑的花花公子、一肚子壞水的好色之徒抓起來!
姬騎士親眼目睹富勒先生從鎮定自若的懲教處長,到不敢置信實情的老父親,接著是滿腔怒火、差點原地變身成狂戰士的野蠻人,忍不住心裡暗嘆。
「富勒先生並不是一架冰冷的機器,還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把獨生女兒看地比眼珠子還重的父親!」
拜倫決定趕緊陳述實情,免得滿臉通紅的懲教處長得了腥紅病,落得像前任保安局局長那樣,走馬上任三天,就因為心情過於激烈喜悅,半側身體使喚不動的癱瘓,不得不自請辭職的下場。
「處長閣下,我給你帶來了欺詐師、花花公子、好色之徒,就在外面!」
富勒先生此時的怒火稍微平息一些,情緒也漸漸恢復了冷靜:「把那三個人都帶進來!」
姬騎士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什麼,趕緊轉身走出處長辦公室,昂貴的波西米亞地毯差點被她原地轉身的腳後跟扯出褶皺。
懲教處長有些心疼的看著地毯上面的痕迹,深深陷下去的腳印,想起姬騎士拜倫全副武裝的魁梧身體,心裡忍不住滋生出征服她的心思。
那場面,簡直就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馬駒,強行拖拉著四輪平板大貨車,亦或者是千里馬拖曳拓荒定居者的箱式大篷車。
有野蠻人血統的姬騎士身高一刃九,胳膊粗過自己的大腿,硬邦邦的胸膛能撐起最厚重的板甲,連一口軟和的都沒有,畢竟是能雙手抓住馬尾,拖曳著駿馬往後倒退走的「馬王」拜倫。
結果出人意料,姬騎士竟然在處長辦公室外面的走廊僵持了一段時間,隔著隔音性很好的厚厚牆壁,富勒先生隱約聽到了拳拳到肉的骨頭震鳴聲,竟然連見過不少世面的懲教處長都感覺牙酸。
又過了一會,拜倫和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同時走進來,兩人互相掐著對方的手腕,拿捏著彼此的大拇指,弄地雙方都發不了力才勉強達成平衡。
懲教處長看到只有一個雄性男人走進來,忍不住側頭看著兩人身後,心裡頓時一片清醒明白,卻故意開口詢問。
「拜倫女士,你帶來了一個年輕的欺詐師,還有花花公子和好色之徒呢?」
姬騎士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坦然地稟報:「處長閣下,被我制住的年輕人,除了是一個欺詐師,還是花花公子,同時還是好色之徒!」
「他不僅欺騙了雪萊小姐,冒稱是她的未婚夫,看到我的美貌和智慧,還一度試圖搭訕我,勾引……或者引誘我的好色之徒!」
年輕人聽了這話,側頭蔑視了姬騎士一眼:「你嘴巴最好放乾淨點!我就開口問了一下你的姓名年齡,你就自以為是的認為,我是在勾引你!我對你只有欣賞和認同,根本沒有其他想法!」
懲教處長對於面容和老友七八分想象的年輕人的這番話,有著相近甚至是相同的想法,考慮到他很有可能是「藥劑鬼才」老西蒙的孩子,最好還是不要太過於為難他了。
「拜倫!拜倫!親愛的拜倫女士,我選擇相信我家獨女雪萊小姐的未婚夫,未來的丈夫西蒙二世先生!請你稍微鬆開對他的壓制,謝謝!」
姬騎士不敢置信地扭頭看了看懲教處處長閣下,得到了富勒先生有些無奈,卻非常認可的點頭示意,立即回頭看著武力上能與自己匹敵的年輕人。
「鬆開我的手!你這個色情狂,佔了我許多便宜的色鬼!」
年輕人稍微鬆開對拜倫女士的壓制,沒想到她立即五指發力,使勁地揉捏著「西蒙二世」的右手,發出咯嘞嘞的骨節脆鳴聲。
「卑鄙啊,無恥啊,食言的小人,虛偽的騎士!你簡直比墮落騎士還墮落,活該你至今還保留著花冠,我詛咒你一輩子嫁不出去啊啊啊……」
一時不慎掉落到姬騎士的圈套里,結果勢均力敵的右手差點被這頭人形棕熊捏壞了。
「西蒙二世」忍不住破口大罵,就是考慮到懲教處處長在場,以後還要託庇在富勒先生的職位之下,哪怕是開口罵人,也要斟酌詞語,選擇合適的字眼出口傷人。
懲教處長看出自己一時口快,讓未來的女婿落到了下風,被姬騎士拜倫的手段弄地滿臉通紅,很是給自己出了口女兒被人拐騙走的惡氣。
只是,這種出爾反爾的勾當不能繼續下去,不僅會敗壞姬騎士拜倫的名譽,這件事傳出去……外面走廊那麼多人,估計早就傳開了——就連自己的聲望也會受到影響。
「行了行了!拜倫,鬆開他的手,去外面照顧好我的雪萊!」
富勒先生擺出「我有私密的話要跟眼前年輕人說」的架勢,姬騎士也不是沒腦子的野蠻人,立即鬆開了剛鉗般的右手。
「西蒙二世」的臉色還是一片通紅,皺起的眉頭卻撫平了下去,顯然是真的擺脫了姬騎士的壓制,這有賴於懲教處處長閣下,儘管事情起因全在富勒先生半命令式的口吻。
姬騎士並不是愚蠢魯莽的人,恰恰相反的是,拜倫是擁有野蠻的體格,中產小市民般油滑狡詐腦子的聰明人。
她當然看出來懲教處處長閣下一眼確定了自稱其女兒未婚夫的年輕人的身份,可是拜倫就仗著自己粗魯不通人情的印象,刻意折磨一下「西蒙二世」,讓他受點皮肉之苦。
既賣了富勒先生一個好,又能讓「西蒙二世」領自己的人情——只要他足夠聰明!
事實上,西蒙看到未來靠山臉上一縱而逝的尷尬神情,就瞬間洞悉了姬騎士的套路。
能夠在懲教處處長麾下當差,保護貴族、官員家裡女性家屬的姬騎士,大大咧咧、粗魯野蠻僅僅是她最不起眼的偽裝。
藏在那副陌生人不敢靠近的面具下的真面目,肯定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大腦武裝起來的真正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