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過橋還債
社林村裡的老人聽說馬英傑無端端請吃殺豬菜,還親自布置買豬、殺豬、請廚等事宜。
有自以為是的,還以為馬老闆身體不爽,去了一趟城裡的大醫院好轉過來了,特地擺大酒慶賀。
想著不吃白不吃,反正村裡上了年紀的長輩,聽說馬家英傑親自上門請,都端起了架子。
村長,族長,道爺,這三位是必定要請來的,馬家的前輩也是必請,左右隔壁鄰居、攀親帶故的年誼世交也都請來。
村裡祠堂門口廣場,來了小雷家的廂式貨車,呼啦啦一下子擺開十八張大圓桌。
以前的村宴廚師還要拉磚頭,現場砌灶台,拉一板車蜂窩煤球備用。
現如今,村宴廚師定做煤氣灶,開關一打,聲音就像噴氣式飛機發動機。
十幾個煤氣灶同時打著火,那場面就像行星發動機點火射流,推著地球去流浪。
殺豬菜,就一頭三百斤大肥豬是不夠的,還要採買一些配菜,生鮮花生米現炒,酸蘿蔔、小豆芽,小雷家裡就有幾十壇,都給用上了。
沒過多久,三百多斤重的大肥豬就由專車送到社林村。說來也怪,這頭大豬來事來鳥,死活不肯出籠下車。
還得是養豬場陳老闆怕耽誤事,抄起大秤杵了大豬局部地區幾下,這蠢貨吃了痛,才連滾帶爬跌下來。
大豬剛剛下車,廂式貨車避震立即彈起,就像一個人精神抖擻似的抖了幾下。
殺豬的老張屠戶看到這裡,忍不住有些懷疑這頭豬重量,怕不是不止三百斤。
三百斤打底,四百斤起跳,沒有四五條壯漢,恐怕按不住這傢伙。
殺豬案台擺上來,大肥豬原本懨懨無力,一下子就瘋癲了,「古膩古膩」地,扯著豬嗓子亂叫一通。
幾個殺豬菜幫工趕緊壓上去,真的壓不住,反倒是被它奮起后豬蹄,踹到了腿腳,一片淤青紅腫。
好在附近沒多少看熱鬧的村民,倒也不會丟了面子,就是幾個身強力氣壯的幫工,竟然鎮不住場面,平和的臉色都被怒紅了。
這時候,雷迅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掄起手裡的虎髦,像是掄著一條鋼鞭,哪怕大肥豬周圍都是人,還是一擊抽打在它腦門上。
咔嚓一聲,大肥豬當場停了下來,松黃色的豬耳朵一下子就充血紅了,紅的發燙。
幾個幫工知道厲害,順勢往下一推,就輕易地把大肥豬壓到地上,還翻到側身位。
一頓手忙腳亂的收拾,拇指粗的麻繩,把大肥豬的四隻豬蹄捆出花來。
實心的扁拐穿過大秤提紐,鉤秤挑起蹄花繩,秤桿一下子起跳,跳到朝天位,大師傅趕緊抓住大秤砣,將秤桿扳下來,順手將秤砣拉到末端。
堪堪持平!
「秤平斗滿五百斤!」
兩米四的秤桿,秤砣都七斤四兩,原本以為三百斤的大肥豬,四百斤都打不住,五百斤重,這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老張屠戶搖了搖頭,一臉苦笑:「走眼了!走眼了!」
大肥豬老老實實的,被殺豬菜幫工們抬起,搬上殺豬案上。
老張屠戶上前,伸手比劃度量了幾下,抄起殺豬刀,直接捅進大肥豬脖腔里。
腥紅血柱噴涌而出,早就有人端起豬血盆,在下面接住,殺豬菜第一道菜辣子朱紅成不成,就看這一刀。
放盡了血,大肥豬被推進澡盆里,開水燙毛,幾個幫工趁著熱乎勁,用刮毛刀推了幾下。
髒兮兮的豬皮露出白皙的本色,連死皮豬毛一起刮下來,厚厚的一沓脂毛膏泥,味道很重很大,也沒人嫌棄。
接下來的事就快多了,老張屠戶給大肥豬開膛破肚,扒拉下所有下水。
然後,麻利地分割出梅條肉,帶骨豬排扇,后蹄元寶肉,豬筒骨、臀尖等等。
老張屠戶把一柄殺豬刀玩出花來,現場就聽見絲綢被刀刃割開的嘶溜聲,周圍漸漸地安靜地下來,幫工們大氣都不喘一下,被老張專註的解豬手段吸引住了。
這時候,一頭八吃的豬頭,突然被一隻手抓住,直接拎起走開了。
幫工們仔細一看,發現是雷迅那小子,附近看熱鬧,等食材的小雷家,發現是本家的親戚,都忍著沒出手阻止。
就這麼一會耽誤,人已經拎著豬頭跑沒影了,殺豬菜幫工想去追,根本沒個蹤影。
奇怪的是,豬頭還滴著殘血,出了祠堂廣場範圍,地上卻乾乾淨淨,一點豬血都看不到。
一個幫工臉色憤然:這麼快!舔狗舔過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雷迅又拎著豬頭回來了,就兩個豬眼泡被針線縫上了。
幫工臉色好看許多:什麼毛病!找打啊!
大肥豬的豬頭轉了幾手,落在耍刮毛刀最麻利的幫工手裡,仔細地刮過幾遍,豬頭就乾乾淨淨了。
涼拌豬耳朵絲,尖椒爆炒豬頭皮,青紅椒炒豬頭肉,片口條、燉腦花、烤鼻筋,剩下豬骨,熬煮一大鍋湯。
幫工想著一豬八吃的傳統:豬眼泡,好像是被雷迅那小子摘了,干甚?
道爺給慣的!
馬家英傑請村裡老人吃殺豬菜,一席都是村裡的頭面人物,二席都是家裡的長輩,三席世交、四席鄰居,五六七八九十席就是平日里的點頭交。
沒想到,雷迅這小子臉皮厚的出奇,自己搬來塑料凳,堂而皇之地坐在道爺和村長之間。
祠堂前的席面,可沒有小孩桌,道爺橫了雷迅一眼,開口就要趕人,卻被主家馬老闆叫住了。
馬英傑有過親身經歷,被雷迅掄起虎髦抽打,身上瘙癢刺痛卻不藥而癒,又被道爺凜然威風弄地五迷七道,還以為這是做戲給他看,就特意破了例。
不過,雷迅吃了幾口肥而不膩的豬頭肉,就滿足地下去了,隨手摸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往塑料凳上划拉幾下,徑自一個人跑開。
馬老闆動用了不少人脈資源,就為了請村裡老人長輩吃「殺豬菜」,家裡人都奇怪著。
馬英傑的小女兒,馬康敏看出了其中不對勁,觀察了很久,終於發現雷迅這個人太顯眼了,偷偷摸摸地跟上去。
沒想到,在村裡轉了幾圈,就沒了雷迅的蹤影。
好在,村裡幾條主幹道都有監控,馬康敏去到村委會,要查看監控。
起初駐村的大學生村官是不肯的,馬康敏立即來軟磨的那套,二十剛出頭的年齡,正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
血氣方剛的大學生實在是禁不住,只能開了監控視頻,一下子就找到了雷迅,這個新鮮出爐的守村人。
沒想到,他又回去了,在給殺豬案沖水兼洗地,畢竟在村祠堂廣場置辦的席面,身為村委會出錢雇的管理員,清潔這事實在是沒有怠慢過。
馬康敏左看右看沒看出什麼名堂,就發現雷迅是個正經人,本職工作的事做的很地道。
「我總感覺,這個雷迅……迅哥兒不是普通人,不是凡人!」
五百多的斤大肥豬,還是不夠十幾桌殺豬菜,配菜、下酒菜備了不少,都在吃吃喝喝里消磨殆盡了。
上了年紀的老人睡的早,五點半鐘開席,吃到晚上七點,就有村裡的老人起身退席了,趕著回家看新聞。
尤其是最近上面開大會,村長第一個帶頭,他這一走,其他人就跟著陸陸續續離開。
最後,一些席面上沒吃完的殺豬菜,歸總收攏后都放在一席上,留下的老人都是酒場悍將,吃席的行家。
夜露深重,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起霧了,道爺看了一眼,朝馬老闆扔去一個眼神。
兩人默契地借尿遁離席,來到土地廟前碰頭,馬英傑渾身刺痛又發作了,他很是機敏,似乎知道時候到了。
道爺從廟裡取了一袋線香、香燭,紙馬、冥鏹,臉色有些不好看。
「不動還好,稍微一動,討債的鬼就上門了。走,過橋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