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沒有壞的制度只有壞的人

在來福和沈經等人的配合下，一批批礦石、木料等物資源源不斷的送進京師，先進入軍器局進行加工，做成了造船所需的各種鋼條、木板，然後后又送往船廠進行建造。

除了生產造船所需的材料外，陶勝等人當然也沒忘了最重要的老本行，槍械彈藥都是全力生產，能多囤點就多囤點。

另外李偉交給他們的那些新東西也在研究，進度喜人。

自從那天跟阿布偶遇之後，李偉除了日常巡視船廠和軍器局的進度之外，又增加了一項工作，那就是「關心」朱元璋的身體。

乾清宮外的御台上，朱元璋讓人把他的龍椅搬了出來，擺在向陽的地方曬太陽，龍袍也換成了舒適的棉衣，一副平常人家老頭子的模樣。

朱允炆乖巧的站在一邊，手上捧著一本厚厚的書，上面寫著「皇明祖訓」幾個大字。

「朕觀自古國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當時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於海內，民用平康。蓋其創業之初，備嘗艱苦，閱人既多，歷事亦熟……」

朱允炆朗聲閱讀，朱元璋微眯著雙眼，躺在龍椅上靜靜的聽著。

讀著讀著，朱允炆的聲音突然一頓，聲音變得結巴起來：「民……民經……世亂，欲度兵……后荒，務習姦猾……」

本來愜意的曬著太陽的朱元璋不悅的皺起眉，睜開眼睛正要訓斥他，卻看見李偉正從遠處走來，心裡頓時明白了朱允炆為何如此。

「哼！」

他先是輕哼了一聲，然後才向朱允炆道：「行了行了，別讀了！」

「是。」

朱允炆聞言，這才把書合了起來，低下頭不敢看李偉，又忍不住偷瞥。

李偉來到朱元璋面前，笑道：「老爺子，曬暖呢？」

朱元璋聞言，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這段時間李偉對他的稱呼是一會一變，今天陛下，明天老朱，後來又變成老爺子、老頭子什麼的。

如此不敬的稱謂，放在以前他非得讓人把這狗東西拖出去一頓好打不可，不過現在不行了，打不動了。

「你又來幹什麼？」朱元璋沉著臉道。

「我這不是關心陛下的龍體嘛，特地前來探望。」李偉道。

「哼，咱吃得好睡得香，身體好著呢，用不著你瞎操心！」朱元璋冷哼道。

「現在好不等於一直好，萬一哪天陛下突然駕崩了，我也得早做準備不是？」李偉大大咧咧的道。

旁邊的朱允炆聽到他這大逆不道的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朱元璋倒沒因為他這冒犯的話惱怒，只是皺眉問道：「你沒事幹了是吧？你的船造好了？」

「快了，有呂洪他們在，不用我操心，反正也不急於一時。」李偉隨口道。

「哼，」朱元璋白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那正好，你閑著也是閑著，幫咱看看咱寫的這本《皇明祖訓》如何，咱打算讓大明後世之君皆依此施政，必可保大明江山永固！」

說著，他便伸手向朱允炆招了招手，把他手裡的《皇明祖訓》要了過來，遞給李偉。

李偉瞥了這本《皇明祖訓》，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不屑的道：「不用看了，肯定沒卵用。」

朱元璋聞言臉色瞬間一黑，怒道：「你還沒看怎麼知道沒用？」

李偉撇了撇嘴道：「時移世易懂不懂？世界是變化的，伱這破書卻是不變的，以不變之法治萬變之世，能好得了才怪！」

朱元璋表情一滯，頗為詫異的看了看他：「沒想到你小子倒是長進了啊！」

「切！」

李偉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

朱元璋笑了笑，把書收了回來，喃喃自語道：「你這話倒是提醒了咱，看來咱這祖訓還得改改。」

「不用改了，沒用的。」李偉不耐煩的道，「你想想那些聖賢書，哪個不是經典，可有什麼用呢？到最後都成了偽君子的工具書，你把這祖訓寫得再好，也擋不住子孫拉胯。」

說著，李偉還瞥了朱允炆一眼，朱允炆咬了咬嘴唇，心中不滿又不敢反駁。

朱元璋聽了也有些不悅：「咱的子孫才不會如此不堪，只要有咱制定的這套祖訓指點，定能將大明江山治理好了！」

聽到他這話，李偉忍不住噗嗤一樂，笑道：「那你可錯了，你的子孫後代個個奇葩，有愛斗蛐蛐的蛐蛐皇帝，有愛做木工的木匠皇帝，還有愛修仙的道士皇帝，甚至還有一個二三十年不上朝的，比我還懶！」

「咳咳咳……」

朱元璋聽他說完這些，一口氣沒喘勻，氣得直咳嗽，過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怒道：「胡扯！咱的子孫不可能如此混賬！」

「信不信由你。」李偉滿不在乎的道。

朱元璋臉色鐵青凝視著他，沉吟了片刻，突然向朱允炆道：「允炆，去給咱拿筆墨來！」

「是！」

見他臉色不善，朱允炆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便匆匆進殿里取筆墨去了。

過了片刻，朱允炆把筆墨取來，將沾好墨的筆遞給了朱元璋，朱元璋立刻將這本《皇明祖訓》翻到了最後，一邊嘟囔著一邊執筆寫道：

「不許玩蛐蛐！不許修道！不許做木工……」

朱元璋運筆如飛，在末尾加了長長的一大串條目，把李偉提到的明朝各代皇帝的奇葩行為挨個禁了個遍，寫完之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不過看了上面的文字，他卻又漸漸的皺起了眉，輕聲問道：「咱這祖訓，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嗎？」

李偉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朱允炆見機出言道：「皇爺爺的訓誡孫兒肯定會銘記在心，按照您的教誨施政治世！」

朱元璋和李偉齊齊轉頭看了他一眼，心中都暗暗搖頭。

他們都知道，朱允炆即便順利登位，也坐不住這江山，朱元璋選擇他只是為了平衡諸王的權宜之計，以他的能力是肯定肯定壓制不住諸王的。

現在朱棡和朱棣相互牽制著，暫時還不會有問題，但若真如李偉說的那樣，朱棡也英年早逝，朱棣沒了制約必然起兵奪位，到時憑朱允炆的能耐，絕不是朱棣的對手。

朱元璋淡淡的點了點頭，也沒跟他解釋這些，而是繼續跟李偉聊起了治國理政的制度。

李偉好歹在朝多年，又是從後世互聯網信息爆炸的時代穿越來的，真動手去干或許不行，但指點江山的鍵政卻是說得頭頭是道，給他也帶著不少啟發。

兩人聊了許久，談到最後，朱元璋不禁發出了一聲感慨：「其實咱治國多年，已經看出來了，再好的制度，也擋不住人性的惡，咱這祖訓寫的再好，終究管不到幾十上百年後的後世君臣。」

李偉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啊，沒有壞掉的制度，只有壞掉的人。」

人壞了，再好的制度也會被找出漏洞來，人好了，即便制度不行，也會逐漸被修正。

兩人感慨了一番，隨後都陷入了沉默，朱元璋在為後世子孫的不爭氣感到無奈，而李偉也在為出海后的制度發愁。

太陽西斜，紅色的陽光將皇宮的屋頂染成了赤金色，煞是華麗壯觀，李偉看著這番美景，突然發出一聲輕笑，對朱元璋道：「陛下，太陽就快下山了，不如你下旨讓它停下來吧！」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道：「哼，你當咱老糊塗了啊？」

李偉聞言輕輕挑了挑眉，深吸了口氣，心裡微微有些失望。

若是他像電視上的朱元璋那樣，喊兩嗓子叫太陽站下就駕崩了，他就不用再這麼糾結下去了。

「行吧，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曬吧。」

李偉隨口說了一聲，便轉身下了御台，離開了乾清宮。

李偉一邊造船造武器，一邊對自己手下的將領開始了調整，重要的職位逐漸讓呂洪和謝飛虎、張鐵等學生接替，陳肅、江龍這些老將逐漸被邊緣化。

為了以防萬一，這些是必要的準備。

除了做這些準備之外，他也依舊天天去「關心」朱元璋，只是暫時還沒看出朱元璋要駕崩的跡象。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各種類型的艦船一艘接一艘的完成建造入水試航，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陳肅等人也早已看出了不對勁，數次找李偉詢問接下來的打算，一開始李偉還借口糊弄，後來直接坦言相告了，反正大部分兵權都已經轉交給了對他更加忠心的學生。

這些學生從小接受他的教育，他們對海外非但沒有像陳肅江龍這些老將這樣的顧及，反而是充滿了嚮往。

哪個有志少年不嚮往外面的廣闊天地呢？

陳肅等人雖然對他出海的決定極力反對，但也無法阻止，只能看著呂洪等人一天天的把船造好，把物資準備妥當。

洪武二十八年春，京城裡還殘留著過年的喜氣，城外的長江便有一支龐大的船隊即將啟航。

李偉站在龍江碼頭不遠處的高崗上，看著手下將一批批物資裝船，心情既有即將脫離牢籠的激動，又有未解的憂愁。

「老師，物資都已經搬上船了，稍後便能讓人登船了。」呂洪來到他身邊，拱手稟報道。

李偉點了點頭，問道：「這一次能運送多少人？」

「大約五萬人左右吧。」呂洪輕輕皺眉道。

他造的這些船都是遠洋航行的蒸汽輪船，能一次運送五萬人已經非常龐大了。

李偉手下的將士數萬，加上家眷，以及揚州願意跟隨他離去的百姓，合計大約有三十萬人左右，得分成六批才能遷徙完。

李偉為他們選定的目的地是美洲，因為那裡地廣人稀，各種資源都非常豐富，後世那裡被稱作天選之地，確實有別的地方無法比擬的優勢。

而且之前為了獲得橡膠之類的重要工業原料，他也一直有派人來往美洲，即便他被幽禁的那段時間裡朱元璋也沒禁止這些船隊出海，他手下的人中很多都對美洲非常熟悉，因此去那裡最為合適。

只是美洲路途遙遠，即便是他們新造的這些比較先進的蒸汽輪船，來回一趟也差不多得半年左右，來加六趟，差不多得三年才能完成遷徙。

「大人，要不咱們再多造些船隻？」呂洪試探著問道。

他覺得三年時間還是太長了，若是能多造些船就能再縮短一些時間。

但李偉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急，慢慢來吧，先去一批人探路，同時也能先站穩腳跟，建一些必要的設施，後面再遷過去的人就方便多了。」

呂洪聞言想了想，覺得也是，便點頭應是。

李偉說完便轉頭再次看向了整裝待發的船隊，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煩悶。

「看來有些事情也得做好準備了。」

李偉心中暗暗自語道。

隨即，他又吩咐呂洪留下來繼續監督登船，自己便轉身離開，去了軍器局。

軍器局裡，陶勝也在忙著指揮手下把軍火往龍江碼頭送，美洲現在雖然只有一些土著盤踞，沒什麼像樣的敵人，但必要的武力還是必須的。

這次隨船出發的人中有五千全副武裝軍隊護航，不管能不能用到，軍火都得準備充分了。

正在陶勝忙碌的時候，李偉帶著謝飛虎走了過來，他連忙將手上的事交待給身邊的管事，快步迎了上去，拱手施禮：「老師。」

「嗯。」李偉輕輕頷首，問道：「我讓你找的那種礦石找到了嗎？」

陶勝點頭道：「找到了一些。」

「帶我去看看。」

「好。」

陶勝應了一聲，就帶著李偉向化學工坊的倉庫走去。

來到倉庫里，他帶李偉走到一處角落，指著幾步外單獨堆放的一小堆灰褐色礦石向李偉道：「都在這裡了，這種礦石非常難找，商會那邊找了好幾年才找到這麼點。」

李偉輕輕點頭：「沒關係，夠用了。」

頓了一下，他又道：「這樣，稍後我讓人給你送一把玉如意來，你找人照著做把一模一樣的，把這些礦石里的那些柱狀晶體提取一些來混進去。」

「好的。」

陶勝也沒多想，點頭答應道。

「記住，一定要小心，盡量不要直接碰這些東西，可以用鉛、銀之類的金屬做一些防護服和手套，讓工人戴上再做。」

李偉鄭重的囑咐道。

雖然這東西只是天然的原礦，毒性很小，但還是做些防護比較好，以防萬一。

陶勝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但見他態度這麼嚴肅，也慎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