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視線

「啊，已經這麼晚了，我們今晚就到這裡了，感謝大家的支持，那麼，再會～」

柔美而充滿朝氣的聲音，空靈、動人心弦。

直播屏幕黑了下來，滿屏刷著下次再見。

電腦屏幕中央，短髮、藍眸，穿著高中水手服的少女形象在瞪著眼睛，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

深夜00:00，矢野空摘下耳機，清瘦的身體在電競椅上伸著懶腰，嘴裡發出著令人臉紅的嘆息。

反正上學也是睡覺，沒關係。

浴室里的梳妝台前，沉默地看著鏡子。

稍長的黑髮；完全稱得上漂亮，甚至有些俊美的臉蛋，濃密的睫毛，薄薄的唇角。

和剛才的動畫形象，除了眼睛是黑色這一點，還真是。

「很像啊。」

無意識的呢喃。

修長的手指輕撫臉頰，矢野空的眼睛里藏著不知名的情緒。

忽然戳起自己吹彈可破的粉色唇角，慢慢上拉。

像是無聲的譏笑。

「說起來，還要感謝這些網路上的陌生人們。」

「至少……讓我有了逃離過去的資本。」

……

水星高中作為大阪偏差值最高的國立中學，從去年開始就逐漸流傳出幾大未解之謎。

比如：深夜從音樂教室里響起的不知名鋼琴聲；

瀕臨廢部的輕音社在進行什麼社團活動；歸家部到底是誰建立的......

以及，矢野空的真實身份。

美到令女生也黯然失神的臉，清瘦的身材，空靈悅耳的聲音。

但矢野空一直穿著男式學校制服。

雖然這樣反串的女高中生並不少，但引起懷疑，足夠了。

至於去問本人這個……如果能問出來，就不會存在這些疑問。

因為，矢野空從來不會回答這些問題。

不如說，對所有人，都是一副若即若離的態度。

嗯，比普通社交距離還要更加遙遠。

矢野空一直以來在學校里頂著缺乏情感流露的表情，就算被搭話也只會感覺到那雙幽深，像利劍一樣的黑瞳在注視著你。

讓人失去繼續交流的勇氣。

話說......有這樣大清早就把別人叫來表白的嗎？

在第一節課上課前十五分鐘時，矢野被人叫到了教學樓的天台上。

「矢野同學，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你了，請問，可以和我交往嗎？」

本月已經第四次聽到這樣的告白。

穿著黑色校服，全身上下只露出雙手和脖子以上的部位，矢野空沉默不語，將凍得有些發紅的的指尖湊到嘴邊，輕輕揉搓著，白色的霧氣在眼前一絲絲散去。

眼前的女生害羞，卻勇敢地直視著矢野，稍微過肩的黑色長發，足以稱得上可愛的小臉，嬌小的身材。

應該找一位有男子氣概的男朋友保護你吧？

為什麼鍾情於我呢？

她的小臉通紅，不知是因為表白的羞意，還是冬天賜予她別樣的粉紅。

「啊……」

從矢野的喉嚨深處傳出著好聽的低吟聲。

不過是不知道怎麼拒絕，下意識在思考而已。

告白的女生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又繼續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如……如果是矢野同學的話，就算是......」

說完話，她的臉更紅了，甚至不再敢與矢野看起來毫無波動的黑瞳對視。

矢野空咳嗽一聲，開始考慮該怎樣回答。

告白的女生被再次到來的沉默擊沉，她不安地看著矢野被凍紅的指尖，忽然把自己手上的櫻色針織手套摘了下來，露出嬌柔的雙手。

她，雙手捧著手套，稍稍低頭，朝矢野空遞了過去。

「那.....那個，這是我自己織好的手套，如果矢野同學不嫌棄的話，還請，請收下！」

「哈啊......承蒙厚愛，十分感謝。」

矢野空終於說話了，抬頭迎接女生飽含期待的眼神。

不知為什麼，總是沒辦法對這樣的女生太過冷漠啊。

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但。

「果然還是被拒絕了啊。」

告白的女生滿眼寂寥。

………

冬天的清晨，相對溫暖的教室，加上最令人頭疼的第一節數學課，昨晚熬夜的矢野空只能盡量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懶洋洋的日光照在臉上，睫毛就會忍不住輕輕顫抖。

說起來，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雪。

可現在明明還是晴天呢。

自動鉛筆在紙上劃出的沙沙聲在教室里蔓延，大家都在做筆記，包括矢野空身邊座位上的那傢伙。

矢野看著筆記本上斑駁的光影，百無聊賴地轉著筆。

數學成績意外地很好，做筆記什麼的，差不多就行了。

旁邊的粉色一體身影還在奮筆疾書。

粉色長發，粉色髮飾，還有全身粉色的運動服。

就著裝來講，高度武裝，看不出任何曲線。

現在也看不著臉，她幾乎杵在了課桌上，粉色的髮絲擋住了矢野空的視線，要不是還有做筆記的聲響從粉色的長發下發出，大概誰都會覺得她在睡覺。

如果這樣的她，被老師誤會的話......

「后藤~」

下一刻，巨大的挪椅子聲響從矢野身邊傳來，把他嚇了一跳。

「咦！十分對不起！」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道歉一定沒有錯。

教室里的學生大多都被她這樣無厘頭的氣勢震懾住了，短暫的安靜過後，粉色頭髮的少女忽然一個勁地低頭道歉，嘴裡碎碎念著「非常抱歉」「我要切腹謝罪」之類的話語。

「......放輕鬆，后藤，如果你覺得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去保健室休息一下，上課什麼的，沒關係的。」

也許老師意外地認為後藤是個不好惹的對象，畢竟高二分班開學才不過一個月，大家都還不是很了解彼此。

粉發少女在年輕的數學老師安撫下唯唯諾諾地坐了下來。

一旁的矢野空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身邊豎著放著的吉他包。

坐了一個多月的同桌，目前除了矢野幫后藤撿橡皮擦的時候說過一句「謝謝」以外，他們之間就沒有再發生過其他任何交流了。

兩個平常都不怎麼說話的人，沒有建立聯繫的理由，這很正常。

教室里很快又安靜了下來，數學老師開始繼續講課。

周一的學校時間轉眼就快進入尾聲。

倒數第二節課，矢野空的心情忽然有些煩躁起來。

「盯......」

......

「盯......」

如果后藤是個男生的話，矢野空敢肯定，現在的自己肯定會立刻，馬上扭過頭去用全身上下最大的寒意瞪回去，直到對方頭皮發麻為止。

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

從條形作業本撕下來一張，用圓珠筆在上面潦草地寫上幾個字。

矢野空驀然轉過頭去，措手不及間，和后藤那雙淺棕色的，柔軟的眼睛。

四目相對間，空氣彷彿都停滯了一秒。

矢野對著后藤豎起那張寫著字的紙。

【看黑板，你看很久了！】

矢野空很擅長觀察別人的眼睛，準確地來說，是從黑色的瞳孔深處，揣摩對方的情緒。

驚愕，茫然，然後轉為劇烈的動搖和羞恥。

后藤的眼神立馬開始漂移起來，眼球轉動的速度堪比秋名山車神漂移的幅度。

「嗚！」

她發出一聲詭異的低吟，下一刻，淺棕色的大眼睛被藍色的課本擋得嚴嚴實實。

但透過粉色髮絲的縫隙間，能看見她紅透的耳根。

矢野沉默著收回了目光。

后藤同學，到底是什麼樣的性格？

介於社交恐怖份子和社交恐懼症之間？

總之，這是他們之間第二次進行眼神之間的......交流？

明明造型這麼rock，也時時刻刻帶著吉他包，性格上卻這樣殘念。。

不過......坦白說，后藤的長相，其實挺不賴。

欸，我剛剛是在意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