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心
天光蒙白。
韓紹終於熬過了穿越以來的第一個夜晚。
冷,是最直觀的感受。
臟,也算了。
作為一個大男人也不是不能忍。
可他無法理解這麼冷的鬼天氣,那些該死的小蟲到底是怎麼存活下來的?
看著床榻邊被真元震死一地的不知名小蟲,韓紹頭皮不禁一陣發麻。
從床榻上爬起來,韓紹看著胡亂丟在一邊的甲胄,陷入了沉思。
這玩意兒穿起來是威風。
可如今散亂一堆,頓時讓韓紹有種小時候拆開玩具,卻不知道怎麼裝起來的茫然。
正頭疼之際,卻發現房門被人悄然推開,走進來一道身披甲胄的身影。
韓紹擰著眉頭扭頭看去。
他很不喜歡有人不打招呼就侵入自己的私人空間。
哪怕是臨時居所也不行。
這也算是另一個世界帶來的臭毛病吧。
「司馬,你醒了?」
見韓紹神色不悅,那甲士有些局促,說話也帶著幾分小心。
韓紹聞言,打量了他一眼。
見他一身甲胄凝著冰棱,臉色凍得有些發青,頓時一愣。
「你在外面守了一夜?」
那甲士剛想回話,可誰知韓紹眉頭卻再次擰起,帶著幾分惱怒道。
「誰讓你來的?」
「是李軍候……」
那甲士臉色有些發白,單膝跪地回道。
「混賬!」
韓紹怒斥一聲,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把住甲士的臂膀,神色憤怒。
可看向甲士的目光,卻滿是痛惜。
「我麾下將士都是戰場衝鋒、百戰餘生的猛士!」
「怎可做這等守門衛戶的腌臢事!」
說著,一面用力將甲士扶起,一面怒斥李靖不當人子,辱沒勇士。
那甲士聞言,原本凍了一夜有些僵寒的身軀,陡然生出一股莫名暖流。
瞬間便暖遍了全身。
他不過軍中一名普通士卒,平日里聽說書先生講過不少『士為知己者死』的故事。
但那也只是聽說,並沒有太過直觀的感受。
可眼下面對韓紹,他似乎真的可以為此人的這一句話,欣然赴死!
不過眼看韓紹竟然真有要去找李靖李軍候算賬的架勢。
那甲士趕忙再次單膝跪地。
「還請司馬不要怪罪李軍候!」
「非是李軍候強行指派,是卑職自願的。」
見韓紹似乎不信,那甲士趕忙解釋道。
「昨日若不是司馬賜下丹藥,卑職昨夜怕是就已經埋屍這荒野草原之上了。」
「卑職感念司馬活命之恩,只可惜人微力薄,只能為司馬做些牽馬墜蹬的瑣碎雜事,以求心安!」
是這樣嗎?
韓紹聞言,收斂起臉上的怒色,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
這才想起來,這甲士確實是昨夜李靖四人送來的幾名重傷軍士之一。
韓紹一臉複雜。
「何至於此?」
甲士抱拳,神色懇切。
「非如此,卑職無以心安!」
說著,見韓紹還未披甲,趕忙道。
「司馬要巡營嗎?且讓卑職替司馬披甲!」
韓紹眸子一亮。
果然是個小機靈鬼。
於是一臉為難地從善如流。
「那好吧……」
等披完甲后,韓紹見那甲士又準備去端來熱水,供自己洗漱。
韓紹趕忙打斷,順勢拍拍他的肩膀,和聲問道。
「你叫什麼?」
「卑職呂彥!原辛字營……」
韓紹懶得聽這個,擺擺手再次打斷。
「我記住了。」
說著,便往這間勉強能稱為屋舍的門外走去。
不過走到門前的韓紹,腳步忽然一頓。
「對了,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現在跟我巡營。」
見那名為呂彥的甲士漲紅著臉色,沒有接話。
韓紹微微蹙眉。
「怎麼?不願意?」
終於回過神來的呂彥,當即單膝抱拳。
「願為司馬效死!」
韓紹終於笑了。
他感覺自己正一點一點適應這個陌生的世界。
並為此開始積攢、磨礪自己的爪牙。
……
野牛寨,雖然已經被佔據了不少年。
可一幫子有如野獸一般的馬匪,又懂什麼經營。
昨晚衝殺進來,在夜色的掩蓋下,還不覺得什麼。
此時借著天光一番打量,才看出其中的破敗來。
韓紹目光掃去,入眼可及到處是胡亂搭建的木質窩棚。
有些甚至只是幾根木棍,上面蒙上一層破布,便算是一個窩了。
這讓韓紹不得不感慨,這鬼世界人類的生命力之頑強。
「啊……司馬!」
「司馬這麼早啊!」
面對一聲聲問候聲,韓紹臉頰抽了抽。
早個屁,老子他媽一晚沒睡著!
可面上卻是一片和煦。
「不早了,我看不少將士們都起身了,來看看你們。」
這話出口,就算是有些原本對韓紹有些陌生的將士們,此時也免不了生出幾分親近。
畢竟這世上幾乎所有將帥都知道,與將士們同甘共苦,體恤將士,能極大的提振軍心和自身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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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歸知道,能做到的,又能有幾個?
而這時,韓紹卻依舊一臉自責道。
「昨夜太過倉促,讓將士們忍寒受凍,是我這個司馬之過!」
聽到這話,一眾圍了上來的將士,趕忙道。
「怎麼能是司馬之過?將士們死裡逃生,能有一處安身之所庇佑,全賴司馬定策!」
「更何況昨日要不是司馬衝鋒在前,奮力廝殺!我等將士說不定早就讓那些蠻狗圍殺了!」
有將士甚至一臉怒意道。
「是啊!司馬這般說,是不是在司馬眼中,我等兄弟就是那等狼心狗肺之輩?」
那廝這話說完,當即被身邊上官抽了個腦瓜子,訓斥道。
「怎麼跟司馬說話呢?還不快向司馬賠罪!」
見那也不知是伍長還是什長的上官,強按著那廝就要下跪賠罪。
韓紹上前攔住,拉著一臉桀驁的那廝,溫言道。
「你說得不錯,是本司馬見外了。」
見那廝一臉意外,甚至露出幾分慚愧。
韓紹笑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親近。
嗯,順毛驢,就得這麼來。
鬆開那廝之後,韓紹環顧了一番四周的將士,然後朗聲道。
「都是袍澤兄弟,以後見外的話,本司馬就不說了!」
「今日兄弟們受的苦,本司馬心中有數!」
「等來日南歸之後,本司馬在鎮遼城最好的酒肆,大宴諸君!」
聽到韓紹這話,一眾將士頓時面露喜色。
「這個好!兄弟們記住了!司馬說要在最好的酒肆宴請我等!」
「到時候可別讓司馬賴了賬!」
「滾蛋!你以為司馬跟你這賊鳥廝一個癖性?」
「咱司馬那可是頂了天的漢子!一個唾沫一個釘!哪能賴賬?」
有賊廝一臉戲謔道。
「你說對吧,司馬?」
韓紹一巴掌給他兜鍪拍歪,口中罵罵咧咧道。
「媽的!老子要你擠兌?老子說一不二,說請客就請客!」
說著,韓紹補充了一句。
「對了!玩女人,老子可不請客!這個太晦氣,老子還沒成婚呢!」
對味了!對味了!
韓紹這話說完,四周圍上來的將士們,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陣陣哈哈大笑聲,在這片四面環山的山谷中,回蕩不絕。
匆匆趕來的李靖等四人,看著被將士們圍在中間的韓紹,本來還以為出了什麼變故。
等聽到笑聲,才終於放下心來。
一路擠進人群,李靖四人趕忙上前拜見。
「見過司馬!」
可韓紹只衝他們點了點頭,便重新望向四周的將士。
「好了!先前本司馬允了你們一檔子事,現在你們也答應本司馬一個要求!」
眾將士聞言,笑聲不減。
「只要司馬請客,別說一個,就算一百個要求,咱們兄弟也答應!」
「不錯!司馬你說,我老陳但凡皺一下眉頭,就是……」
旁邊有人瞬間接話。
「哈哈,就是我養的!」
「哈哈——」
一陣笑鬧聲中,韓紹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道。
「本司馬要你們活下來。」
這話出口,原本笑鬧一片的場面,漸漸安靜了幾分。
「別讓本司馬請客,尋不到人……」
「這就是本司馬的要求。」
韓紹聲音低沉了幾分。
「也是本司馬以司馬身份,對你們下達的第一條軍令!」
壓抑的氣氛,在這片名為野牛寨的山谷,瀰漫開來。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短暫的笑鬧過後,他們此時的處境依舊殘酷。
茫茫無邊的遼闊草原,意味著數不清的敵人、蠻狗。
或許今日笑鬧的他們,下一刻也不知道會在何處伏屍……
「唯!」
忽然一直站在韓紹身後的呂彥,單膝抱拳。
「卑職謹遵司馬軍令!」
下一刻,這片山谷中無數道身穿黑色甲胄的身影,轟然跪下。
「唯!」
「卑職謹遵司馬軍令!」
「善!」
韓紹朗聲一笑,終於將目光看向一旁的李靖四人。
「令將士們起鍋造飯!」
「本司馬帶他們回家!」
『回家』二字,似乎也將李靖四人觸動,面色一整便抱拳轟然領命。
「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