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倒因為果!道賊也!

第二百七十九章 倒因為果!道賊也!

墨家誕生之時,正值天下亂世!

列國攻伐,無止無休!

動輒屠城戮民,血流漂櫓。

大賢行走於天下,入目可及屍橫遍野、膻腥滿地,心中不忍。

這才生出讓天下放下刀兵的『非攻』之念。

無數年來,一代代墨家賢者也在一直踐行這個理念,只為休武止戈,平息戰亂。

直至後來列國覆滅,重新歸於一統,曾經煊赫一時,門徒無數的墨家一脈才漸漸沒落下來。

再也看不到當年能與儒家爭鋒,號稱非儒即墨的墨家盛況。

只是沒落歸沒落,作為墨家諸多理念最核心的『非攻』,還是代代延續了下來。

就像是此次為韓紹在冠軍城打造的這座大陣,也只是以防禦為主,並不涉及殺伐之道。

從這一點來看,其實世人對墨家的某些刻板印象並沒有錯。

比如……墨守成規。

韓紹不否認在那個列國征伐、血流漂櫓的年代里,墨家的『非攻』理念是對的。

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崇高。

因為當年的亂戰,雖然號稱列國,可實際上卻是同族內鬥、同室操戈。

無論勝敗,損傷的都是自家元氣。

可現如今呢?

蠻族、雍人分屬兩族,兩族相爭、你死我活!

再死抱著什麼『非攻』理念,那跟束手對敵、引頸就戮有什麼區別?

所以在見到幾名墨家賢者面對自己的問題,嚅囁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韓紹伸手將那張遞來的陣法圖紙,緩緩推入對方懷中,然後嘆息一聲道。

「墨家諸賢一直踐行的理念沒有錯,韓某每每通讀古籍,也是心嚮往之。」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倒是讓韓某對『非攻』,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此刻的韓紹不再以『本侯』自居,而是自稱韓某。

這是將自己從王侯的身份撇清開來。

然後一個相對純粹的身份,跟他們論道。

幾名墨家賢者聞言,下意識接話問道。

「那冠軍侯如何理解我墨家『非攻』?」

韓紹短暫沉吟,而後直接闡述道。

「非止戈為武!乃止武用戈!此為非攻也!」

隨著韓紹這段簡短的話音落下,身後的李靖等人一時間沒有聽懂,所以反應並不大。

可出身儒家聖地稷下學宮的中行固卻是驀然睜大了雙眼,神色震驚。

作為儒家正統棄徒,中行固對曾經儒家的死對頭墨家,自然不陌生,甚至還極為了解。

所以他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他家侯爺這番看似平平無奇的話,在墨家面前說出來意味著什麼。

止戈二字,合而為武。

意思便是止息兵戈,平息戰禍,才是真正的武功。

這也是一直以來,墨家對『非攻』的解讀。

可現在呢?

侯爺張口便否認了墨家這數千年來的這個解讀!

而後又用自己的想法,對『非攻』一說,加以詮釋!

止戈用武!

說白了,就是想要平息戰亂,必須要讓揚起手裡的兵戈,用武力蕩平一切!才能真正天下太平!

看似只是一個簡單的以果為因、倒因為果,可實際上卻是完全顛覆了墨家傳承、踐行數千年的理念。

如此行為,對於墨家而言,說是一句大逆不道,也不為過!

意識到這一點,中行固心中戰慄,而後望向眼前的這幾個墨家賢者,目露凶光。

因為他知道如今的墨家雖然沒落,可作為曾經煊赫、輝煌的強大流派,其中暗藏的強者大能自然不少。

侯爺這話一旦傳出去,必然遭禍!

而事實上,中行固的預估是對的。

在場的這幾名墨家賢者,在聽聞韓紹的話后,先是沉愣了片刻,而後陡然色變。

「放肆!你敢篡改我墨家經義!」

其中性子急躁一些的那名墨家賢者,甚至差點指著韓紹的鼻子罵道。

「道賊!其心可誅!」

何為道賊?

亂道之賊也!

一旁的李靖等人也沒想到剛剛還一團和氣、相談甚歡的場面,竟然只因為自家侯爺一句簡單的話,就驟然翻轉。

倒是中行固直接鼓盪起六境大能的恐怖氣息,面色狠辣道。

「殺了他們!不可放出去一個!」

只是聽聞這話的李靖等人卻沒有動彈,雖然自家侯爺被人這般辱罵,他們也心中惱火。

可他們也知道侯爺為了將這些『寶貝』弄過來,花費了多大的代價。

更別說如今的大陣只打造了一半,要是現在弄死這些墨家賊子,之前侯爺投入的一切可就都打了水漂了。

看著李靖幾人猶疑不定的樣子,中行固心中憤恨。

『一個個平日里表現得倒是忠勇!到了關鍵時候就現原形了!』

『一群白眼狼!虧得侯爺如此厚待汝等!』

心中怒罵一聲,中行固沉聲喝道。

「六扇門何在!」

幾乎是一瞬間,這處隱秘密室的暗影處,便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李靖等人反應過來,便看到就在這短短的片刻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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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身穿睚眥暗紋的黑衣身影出現在眼前,腰懸綉春刀,手上已然控弦的破罡弩,冰冷森寒。

李靖等人見狀,心中悚然一驚,面露駭然。

直到此刻,他們這才發現之前一直沒被他們放在眼裡的六扇門,在這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竟然發展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而相較於趙牧等人的震驚,李靖則忽然意識到。

『就算是李赫日後回來,這六扇門怕是也沒有他這個前任提督的位置了……』

心中正感慨之際,李靖下意識用複雜地目光望向自家侯爺。

眼神中的『畏』第一次壓過了『敬』。

對此,韓紹渾然未覺,只是望著似乎下一刻就要喊出『拿下』的中行固,眼神漠然。

「中行固,你膽子變大了。」

「敢替本侯拿主意了。」

韓紹對中行固的稱呼一直很隨意。

慣來以老固稱之。

此刻難得連名帶姓叫了一個全乎,卻讓中行固心中一顫,神色驚恐。

只是驚恐歸驚恐,他還是豁出去,顫聲道。

「侯爺,老固絕無二心啊!」

他怕韓紹不懂所謂『道賊』的真正含義,從而掉以輕心、引來禍端。

剛想悄然傳音,向韓紹訴說一番其中的利害關係。

可韓紹只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揮手沖那些六扇門的番子冷哼道。

「都滾下去!」

廢話!

他有什麼不懂的?

又怎麼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思想、理念、經義、學說,自古以來就是各家各流派的核心所在。

這些東西一亂,整個流派就亂了。

因為這會造成整個流派內部事實上的分裂與內鬥,從而陷入無止境的內耗與消亡。

這一點,最直觀的例子就是前世武俠里的華山派劍、氣二宗。

從剛開始的理念紛爭,到後來的拔劍相向,再到最後的元氣大傷,徹底淪為二三流。

所以別說武道世界,就不需要統一思想。

因為這些可都是過往血的教訓。

對此,韓紹自然心知肚明。

之所以明知故犯,無非是這些墨家賢者太過誘人罷了。

更何況他也沒想過直接掀起道爭,將墨家整個吞到肚子里。

他只是想著將眼前這些能夠夠到的,扒拉到自己碗里,這就夠了。

為此,稍稍冒上一點險,韓紹覺得也是值得的。

目光瞥見六扇門那些番子重新歸於暗影中,韓紹沖幾名依舊怒氣沖沖的墨家賢者,歉意一笑。

然後深深作揖。

「家人無狀,驚擾到諸位先生了,韓某在這裡跟諸位道個不是。」

一言一行,似乎絲毫沒有將剛剛幾位墨家賢者的喝罵放在心上。

唾面自乾。

如此誠懇的態度,確實能消減對方几分怒意。

可誰讓他剛剛的話,實在太過驚人呢?

幾名墨家賢者雖然不再喝罵,可依舊沒有好臉色。

韓紹見狀,也不惱怒。

「敢問諸位先生可曾聽過一句話?」

見幾名墨家賢者冷哼一聲,沒有接話,韓紹便自顧自道。

「天地在變、人也在變,一切都在變!」

「這世上很多東西在過往的歲月里,或許可行,或許可用……」

「可換到現在也許就一樣了。」

這話說完,對面幾名墨家賢者中,終於有人回了一句。

「所以呢?」

有回應就好。

韓紹嘴角勾起,隨即變得嚴肅且認真。

「所以……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這話出自【易】,而百家同出於易。

他們自然也知道。

故而也沒辦法否認。

只是韓紹的下一句,卻讓他們再次變了臉。

「所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聽到韓紹補充的這一句『所以』,幾名墨家賢者既為韓紹這話里的霸道忤逆,心中震怒。

人言不足恤,也就算了。

什麼叫天命不足畏?

什麼叫祖宗不足法?

簡直是大逆不道!

只是震怒歸震怒,他們一時間還是被韓紹這話里蘊含的大氣魄攝了心神。

正想著如何反駁喝罵之際,只聽韓紹忽然嘆息一聲,再次道。

「若非如此,墨家今日之沒落,日後之消亡,必不遠矣!」

縱橫家的話術就是這樣。

欲揚先抑。

只有先將人踩到泥潭裡,別人才會出於逆反心理,安心聽自己嗶嗶。

果然韓紹這話,再次換來了幾名墨家賢者的勃然大怒。

「妖言惑眾!伱……」

話未過半,韓紹打斷。

「韓某說錯了?」

「與昔日門徒無數,號稱『非儒即墨』的當年墨家相比,如今的墨家還剩幾何?」

「等到爾等老去、於世間消亡,來日墨家還能剩下幾何?」

慣來實話,最是傷人。

這話說完,幾名墨家賢者臉色漲成朱紫之色。

他們想說,這是環境使然。

如今天下安定,混元一統,是這個天下世間已經不需要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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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念一想,儒家為何就能鼎盛至斯,甚至成為三大聖地之一?

這話一說,豈不是在說墨家不如他儒家?

這怎麼能行?

想到這裡,幾名墨家大賢眼中的憤怒退去幾分。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茫然與失措。

『難道我墨家這麼多年……都錯了?』

『若是沒錯,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再想到韓紹口中說的那什麼『消亡,必不遠矣』,他們心中更是湧起一陣從未感受過的惶恐。

『這……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幾人再次嚅囁嘴唇,訥訥不得言的樣子,韓紹莫名有些慚愧。

畢竟pua幾個技術型死宅,多少有些勝之不武。

可無奈,誰讓他們自身價值不菲呢?

靜靜等待了半晌,果然其中一名墨家賢者終於忍不住澀聲開口道。

「依冠軍侯看……我墨家如何求變?」

這話無疑是在承認,他們已經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韓紹嘴角悄然勾起,而後瞬間隱沒。

面上依舊是那副惋惜、憐憫之色。

「韓某並非墨家門徒,本來不該對墨家未來之前途指手畫腳……」

「只是不忍曾經對這世間百姓功莫大焉的墨家,頹喪至斯,這才冒著得罪諸位先生,乃至整個墨家的風險,厚顏多說了兩句。」

「畢竟這對於韓某而言,並無好處。」

不得不說。

韓紹這最後一句話,確實是點睛之筆。

這一刻的幾位墨家賢者在冷靜下來,也忽然意識到。

韓紹今日當著他們的面說出這些話,本身並無好處。

不但沒有好處,還會得罪他們,得罪整個墨家,讓自己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甚至給自己招禍。

所以……他為什麼要說呢?

真相只有一個!

那就是這位冠軍侯只是出於一顆赤誠之心!

他是真心為他們墨家好!

真心不忍他們墨家繼續墮落下去!

意識這一點,幾名墨家賢者不禁用複雜的目光,看向了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當朝冠軍侯、甲子第一仙。

「良藥難入口,良言難入耳!古人誠不欺也!」

「沒想到我等年歲日長、自命通透,卻依舊未能看透冠軍侯的善意……」

說著,幾人忽然向著韓紹躬身一拜。

「我等愚昧老朽,不識冠軍侯善意,出言不遜辱沒冠軍侯,我等之過也!」

韓紹見狀,趕忙上前攙扶幾人。

「也怪韓某年輕無狀,不會說話,這讓諸位先生誤會,皆韓某之過也!」

說著,見時機差不多了。

韓紹瞥了一眼眼前的幾位墨家大賢,感慨道。

「依本侯看,墨家之未來,在於墨家之求變。」

「而墨家之求變,便在於此。」

說完,韓紹在幾人疑惑的目光中,忽然將那張引發雙方『誤會』的陣法圖紙,從對方懷中抽了出來。

「或許在你們看來,這陣法殺伐太重,有傷天和。」

「可本侯卻不這麼看!」

「本侯曾聽一位大賢說過一句話,諸位先生可願一聽?」

話說到這裡,還有什麼好拒絕的。

「願聞其詳。」

韓紹神色肅穆,前所未有的認真道。

「那位大賢言之……」

「手中無劍和手中有劍不用是兩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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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邊軍一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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