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承恩!緣起緣落!野心!
韓紹多少有種『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意猶未盡。
只是看著那張宛如從水中撈出的慘白面容,卻也只能草草收場。
畢竟再這般順從本能地繼續下去,就不是施恩,而是施暴了。
順勢渡過一道渾厚的真仙法力,見玉人漸漸恢復了幾分正常血色,韓紹便緩緩起身了。
渙散的意識漸漸重新聚攏的陳文君,面上浮現出一抹羞慚。
紙上得來終覺淺。
有些事情沒有真正經歷過,只靠旁人言說,以及自己的主觀臆想,終歸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這人道、人事與那狸奴……真的大不相同。
抬眼偷瞄了一眼身邊那道眉宇間帶著幾分煩躁的俊逸面容,氣息猶自有些孱弱、不穩的陳文君,心中不免有些慚愧、自責。
身為婦人,卻未能盡得婦人本分。
這對於婦人而言,不說是莫大的恥辱,也是無能的表現。
不過這種事情在世族高門也有應對的手段。
於是陳文君短暫思慮片刻,便輕咬薄唇,輕聲細語道。
「要不……讓婢子們進來替一替妾身?」
「郎君放心,這些婢子都是跟著妾從小一起長大,底細清白,姿容也遠勝尋常女子。」
只是這話說完,卻見韓紹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而後便伸手向她探來。
陳文君身形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她……她是真的怕了……
那一陣陣宛如神魂被抽離軀體,時而飄忽於九天、時而又急墜而下的感覺,初始時還覺歡愉。
可次數多了,便彷彿置身那佛家所言的無間地獄。
身無間,時無間,形無間,一切似乎無有盡頭一般。
好在那隻伸向自己的虎狼之手,只是從另一邊扯過緞被,然後動作輕柔地蓋在她身上,便沒有了多餘的動作。
「讓你吃點教訓,順便給你漲漲記性,省得再胡言亂語,惹人發笑。」
什麼叫一時半刻,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簡直是一派胡言!
陳文君自是不懂世間男子那幼稚可笑的自尊心與好勝心。
所以在聽聞韓紹這話后,只能順勢扯過綢緞被帛的一角,然後沖韓紹眨巴了下眼睛,盡顯無辜之色。
而韓紹剛剛這一看似不起眼的體貼,卻讓她心中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甜意。
過往她見那些已經出閣的閨中密友提起自家夫君時,嘴角那一抹含而不露的笑意,總覺得有些高深莫測,不甚理解。
可就這一瞬間,她好像忽然就懂了。
得遇良人,三生有幸。
自然心生歡喜。
韓紹沒有注意到身邊女子藏在被角下那一抹含而不露的笑意,只是自顧自接著道。
「至於那些婢子就算了,本侯沒有這個習慣。」
陳文君有些不解。
「為什麼?」
這在世族高門中只是尋常之事。
更何況這些隨她出閣的近身女侍,本就有侍寢的義務。
所以陳文君實在不明白韓紹為什麼要拒絕。
而面對陳文君的疑惑,韓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道。
「她們是人。」
既然是人,就不能當成隨意取用、再隨手丟棄的器具。
聽到這句簡短的解釋,陳文君神色微怔。
再回想起自己這近一年來,在暗室之中梳理的有關韓紹治理冠軍城的種種方略,這才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此刻的陳文君忽然發現就算過去自己在那間狹小的隱秘暗室中,將眼前這人拼湊得再是完整、立體。
可又怎會及得上這親眼所見、親手觸摸來得真切、鮮明?
見這女子在聽聞自己這話后,忽然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眸中甚至閃過一抹就連自己也看不懂的異樣光亮。
韓紹不免有些訝異。
「你……懂本侯的意思?」
話音落下,卻見身邊這女子竟然再次緩緩貼近自己,肌膚相親之下,柔柔低語漫入耳中。
「這世上沒有人比妾身,更懂郎君。」
聽得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韓紹竟莫名生出幾分不寒而慄的感覺。
可這份不寒而慄轉眼就被對方這般舉動,再次撩起的火氣給生生覆蓋。
韓紹差點被她這不知死活的舉動,給氣笑了。
伸手觸及那一份為不少幽州才俊暗自覬覦的柔軟,聽著耳邊那一聲撩人的淺吟輕哼。
「你在挑釁本侯?」
耳畔嬌柔的聲音似乎鼓起了勇氣,帶著幾分女子獨有的倔強,耳語道。
「若是郎君想要,妾……自不惜此身。」
世間女子大多感性。
只要心中念起,便有如那撲火的飛蛾。
哪怕明知道那灼熱的火焰會燃盡自己的羽翼,也是奮不顧身。
縱然在外人看來殊為不智,甚至是愚蠢。
可也正是這樣,卻也讓這樣的女子在這世間多了一抹不一樣的韻味。
韓紹有些怔愣地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輕闔雙眼的女子。
這副任君採擷不惜捨身的模樣,確實動人心魄。
可下一刻,他卻是緩緩推開了她。
然後在她那雙重新睜開滿是疑惑與失落的眼神中,長呼一口濁氣道。
「來日方長,今日興盡矣,不要多想。」
興盡?
女子垂眼在他身上掃過,似乎在確認他的言不由衷。
很明顯,他撒謊了。
可這一眼便可洞穿的謊言,卻讓女子心中生出一抹濃濃的暖意。
也就是這一眼,讓她知道自己此生必得安寧、善終。
此後也不必再生惶恐與不安。
見韓紹頗為狼狽地扭開身形,逃也一般地準備起身。
陳文君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那對細長彎曲的遠山眉下,那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眸,此時更是彎成了一彎宛如殘月的月牙之狀。
只是就在她準備伺候自家郎君起身的時候,卻發現素來輕巧的身體,此時卻是綿軟無力得不如稚童。
而眼看她這副掙扎著勉強要起身的模樣,韓紹嘲笑道。
「區區天門小修,身嬌體弱,嘖嘖——」
就你這樣的實力,本侯就算打上十個百個,也不帶喘的。
「哼!郎君世間英豪,卻也只會恃強凌弱……」
美人橫眉嬌嗔,別有一番風味。
只是她難道忘了,今日若不是她自己屢次尋釁,焉會遭此血光之劫?
不過她這突然間的大膽回應,卻讓韓紹略感欣慰。
若是一直如先前那般唯唯諾諾,這男女之事未免失了幾分趣味。
所以他懶得跟她計較這個種因果、過程,只是道。
「行了,歇著吧。」
「本侯自己來便是。」
陳文君聞言,心中舒了一口氣。
虎狼殘暴,似她這等柔弱小獸,能從虎口爪牙下勉強脫身,已經是幸運。
她是真的起不來了。
「妾讓婢子們進來伺候郎君吧……」
不只是郎君需要,她也需要人幫她處理這一身狼藉。
抬眼看了陳文君一眼,韓紹這一次倒是沒有拒絕。
在不違背底線的情況下,有些事情入鄉隨俗吧。
反正他在虞璇璣那邊,這些事後清理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權當是護工吧。
這般變通之下,韓紹自然心安理得起來。
很快,隨著陳文君一聲輕喚,一直守在苑外的那些女侍接連魚貫而入。
雖然這些女侍進來之前,心中就已經對某些事情有了猜測。
可當她們看到眼前的那一片凌亂與狼藉時,還是忍不住全都暈紅了臉。
「夫人……」
一陣帶著幾分顫音的盈盈屈膝。
有些大膽的女侍卻是忍不住用眼神偷瞄那半道身處帷幔內的挺拔身影。
眼神伴隨著劇烈的心跳一陣閃爍。
可她們終究還是失望了。
「準備一下,我與郎君要沐浴起身。」
好吧,只是讓她們來打掃戰場來了。
一連幾聲若有若無地輕嘆聲過後,一眾女侍失落應聲。
「喏。」
對於她們這些隨嫁的貼身女侍而言,前方那一方帷幔之中的床笫軟塌。
卻是她們徹底掙脫奴僕身份的唯一途徑。
雖然這個途徑會有些屈辱、有些難堪,並且就算爬上去了、奉獻出了一切,也不一定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可無數女侍們還是趨之若鶩、求之不得。
只可惜現在她們連這個機會也不會有了。
韓紹本沒有打算在這裡繼續逗留下去,可陳文君這個新婦已經做了安排,韓紹短暫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拒絕。
反正以他如今的修為,神念早已能夠覆蓋整座冠軍城。
不說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神念。
就算他有什麼事情要安排,也無非是一念間的事情。
所以從某種意義講,如今的他就算整日流連於床榻,也不妨礙他一切擺弄於鼓掌之間。
一番清湯寡水的沐浴清洗過後。
已經一朝成為人婦的陳氏嫡女,眉宇間多了幾分婦人風情。
儘管舉手抬足間,還有些不適的異樣,卻越發誘人了。
看著她屈膝跪坐時的微微蹙眉,韓紹忍不住道了一聲。
「可要我幫你溫養一二?」
陳文君聞言,臉色微紅,白了他一眼。
那等私密難言之處,就算是再親密無間,也難免羞恥。
「妾亦有修為在身,自己調息便是。」
「就不勞郎君費心了。」
呵,口氣倒不小。
區區天門真罡,又怎麼及得上真仙法力浩瀚宏大,效果顯著?
見她這般狗咬呂洞賓,韓紹頓時不再多言。
不得不說,要說性情多變。
這位陳氏嫡女在韓紹過往認識的女子之中,還真是獨一份。
初見之時,唯唯諾諾、期期艾艾,可謂我見猶憐。
今日一見,卻是時而主動大膽、時而含羞帶怯、時而驚惶不安。
而這一轉眼間,竟又有了幾分蹬鼻子上臉的跡象。
可偏偏這一份本該讓人心中生厭的『蹬鼻子上臉』,卻因為分寸拿捏的極好,反倒是憑添了幾分俏皮的意味。
只能說,不愧是世族高門裡走出的嫡女,確有幾分不凡。
見她又開始在自己面前擺弄那尊小巧的獸首香爐,韓紹眼神古怪道。
「這一次……不會再添上什麼古怪的東西吧?」
陳文君一雙酥手燃起寶篆,紅著臉淺淺笑道。
「妾已得償所願,又何須再畫蛇添足?」
那眼神模樣活似一隻偷得雞嘗的小狐狸,羞赧中帶著幾分狡黠。
韓紹失笑。
「這麼說,本侯如今已入夫人彀中?」
輕輕闔上香爐獸首,陳文君搖頭。
「是妾早入郎君彀中矣。」
說著,她忽然當著韓紹的面,講起一個世族貴女於定北城門偶遇一白面小將的故事來。
講她在那位公孫嫡女的冰冷目光下,如何不忿、惱怒。
講她如何漸漸對那白面小將從心生好奇,到念念不忘。
講她如何一點一點小心收集那白面小將的諸多訊息,如何一點一點認識他、了解他。
再講她在聽到自家老祖準備送將自己送到那白面小將身邊,只為一卑賤女侍婢子時候的不甘與憤怒,惶恐與不安。
不應該是這樣的!
就算要從暗處站在他眼前,她也應該如那公孫嫡女一般,正大光明!
而不是像這樣卑微!
這種幻想與現實的巨大撕裂感,讓她痛苦與無措。
韓紹不動聲色地聽著,初始時眼神還有些古怪。
因為他也沒想到早在去年自己還籍籍無名時,自己竟就入了這位陳氏嫡女的眼中。
還有……這其中竟然還牽扯了公孫辛夷,這也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而這種曾經對面不相識,如今卻是枕邊親近之人的時空交錯感,更是讓韓紹也忍不住感慨一聲命運的玄奇。
只是漸漸地,韓紹嘴角那抹勾起的笑意,便漸漸淡了下去。
「所以……夫人從一開始,就在關注本侯?」
或許用關注一詞,並不恰當。
準確的說,應該是窺伺。
這種在他人眼中分毫畢現的感覺,讓韓紹本能地不舒服。
對此,陳文君也能理解。
就像當初她尚在閨閣、雲英未嫁時,那些自認才俊的登徒之士,每每動用諸多手段,查探自己的喜好、行蹤時,她也是同樣的想法。
其行不可憫,其心亦可誅!
只是她還是在韓紹面前說了出來,並且大大方方地承認道。
「然。」
「不止如此,這近一年來,郎君所有的動作,妾不說全部知曉,卻也知曉個大概。」
韓紹蹙眉片刻,然後笑了。
「比如呢?」
陳文君接過女侍遞上的茶水,忍著身體的不適應,屈膝上前為韓紹添上茶水。
口中吐出數個辭彙道。
「神都、草原、黃天道……」
韓紹接過茶水的動作微微一頓,嘴角那抹剛剛勾起的笑意,也有了幾分僵硬。
小半晌之後,忽然將手中茶盞一飲而盡。
「夫人聰穎至斯,可該想到跟本侯說這些的結果。」
陳文君沉默點頭。
「知道。」
沒人會喜歡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更沒有喜歡在旁人眼中赤果果展露無疑。
而結果,除了會被厭棄,還有可能會死。
畢竟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可她明明這些,為什麼要說出來呢?
「為什麼?」
面對韓紹的疑問,窈窕婀娜的嬌軀覆上韓紹,柔聲細語道。
「妾希望郎君相信妾身。」
「而妾身也想幫上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