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睚眥
騎軍對沖,生死、勝敗,都在電光火石間。
雙方只一個錯身,那支百餘人的蠻族游騎便敗了。
丟下一地屍體后,剩下的數十騎沒有調轉再次回沖,而是頭也不回地瘋狂打馬逃竄開來。
聽著身後急速奔近的隆隆馬蹄聲,僅剩的數十蠻騎各個面露驚駭。
「該死!」
剛剛驟然遭遇這支雍騎的時候,他們本以為對方是無意中闖到這裡的雍人潰軍。
所以他們才會在對方數倍於己的情況下,向對方發起衝鋒。
可交手之後才發現,他們錯了!
錯的離譜!
這支撐死了不過三百騎的雍人殘軍中,竟然擁有著數位先天宗師,以及一位天門境大宗師!
這他媽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嘛!
本來以為能夠趁勢收割一些人頭,用來為身後京觀『添磚加瓦』的他們,徹底傻眼了。
這一刻,也顧不得看守身後京觀的職責了。
在丟下大半族人的屍體后,便開始了亡命奔逃。
只可惜烏丸馬向來以耐力著稱,單純以爆發力相較,又如何敵得上精心培育,以精料餵養的遼東大馬?
幾乎轉眼之間,身後那些有如地獄死神一般的黑甲騎軍,便緊緊綴了上來。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跑不掉了……」
他們這支游騎的百夫長,剛才只一個照面,便連帶著身後數名族人被那雍將一刀給斬了。
說話的是其中一名十夫長。
後天真氣境已經接近圓滿的他,只差半步就可以踏入先天,與百夫長同境。
所以才沒有跟著可汗的大軍,南下與雍人搏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安穩穩窩在戰場後方的他,卻沒想到這一轉眼就禍從天降!
「狗曰的長生天!」
死到臨頭了,就算是至高神明在這一刻也沒有了絲毫的敬畏可言。
這般咒罵一聲,那十夫長面色一狠,猛地撥轉了馬首,口中呼嘯道。
「狼崽子們,跟那些雍狗拼了!」
他們這些蠻騎,哪一個不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
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被同樣是騎軍的敵人追上,是個什麼後果?
與其被那些雍狗綴在身後,一個個砍死,還不如奮死一搏。
所以在聽聞這話后,只略作猶豫便同樣將心一橫。
「好!跟他們拼了!」
……
以數十對三百。
按理說至少能拼掉一些黑甲騎軍。
只可惜戰場之上,從來都不是數學上簡單的加減法。
在一方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往往會出現一方全部死絕。
而另一方卻毫髮無損的情況。
就好比此刻,相較於那些蠻騎,這一支從數萬大軍的死亡篩選中活下來的黑甲殘軍,已經不能用簡單的精銳來形容了。
與他們戰場廝殺,這些蠻騎明顯不夠資格。
在同等人數上,換成他們可汗的王帳軍還差不多。
一番秋風掃落葉的席捲之後,這一支百餘人的蠻族游騎終於整整齊齊了。
唯有那剛剛叫囂著與雍人決死的十夫長,出人意料地還活著。
見那些雍狗在殺完己方所有人後,卻獨獨留下自己。
那蠻騎十夫長不禁有些不解與羞惱。
座下戰馬已經被斬殺了的他,怒吼著徒步向四周那些來回遊曳的雍騎殺去。
只是他這一舉動註定是徒勞的。
灌注體內近乎全部真氣的巨大刀氣,被人隨手抓碎。
暴散的餘波將他像條死狗一樣,震飛出去老遠。
等他掙扎著撐起身子的時候,只見那雍將跨著一匹高大驚人的神駒,在身後數名騎軍的簇擁下,踱步到自己面前。
然後用銳利修長的刀尖,輕輕挑起了他的下巴。
長刀上冰寒刺骨的觸感,讓他本能地渾身寒毛炸開。
這種被人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更讓他心中屈辱不已。
「呸!雍狗!」
一口裹挾著血沫的濃痰吐出,卻被護體罡氣直接震開。
韓紹手中的長刀睚眥,依舊挑在他的下巴處。
那模樣既像嫖客在挑選窯姐,又彷彿在查看牲口、祭品的品相。
「你在求死?」
韓紹的聲音,在黑色面甲的遮蔽下,顯得有些沉悶與肅殺。
「呸!雍狗!」
又是同樣的言語,又是同樣的姿態。
這素質……太低了!
韓紹有些皺眉。
好在這時身後的呂彥適時解釋道。
「司馬,這蠻狗怕是聽不懂人話,只會這一句……」
在雍人眼中,只有雍語才是人話。
這種獨屬於雍人的傲慢,韓紹暫時還理解不了。
讓他感覺有意思的是,這蠻族會的這僅此一句雍語,竟然如此的具有指向性。
雍狗……
這種蔑視與仇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積蓄的啊……
「那烏丸可汗,倒還真是個人才啊!」
韓紹心中嘆息一聲,緩緩收回了手中的睚眥。
本來還準備問問情況,可既然這蠻族不會雍語,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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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準備一刀殺了。
不過在看向不遠處由鎮遼軍頭顱築成的那座巨大京觀時,他忽然改了主意。
……
很快百餘具蠻族騎軍的屍體,在將士們的肆意拖拽下聚集到一起。
層層疊疊地壘起一座屍山。
與旁邊那座巨大京觀遙遙相對。
小是小了點,但這只是開始不是嗎?
韓紹跨坐神駒,見一旁那唯一活著的蠻族十夫長,對著自己等人怒目而視。
口中不斷罵著聽不懂的話。
身後的呂彥勃然大怒,當即就要拔刀斬了那蠻狗。
卻沒想到被韓紹揮手阻止了。
「別殺,讓他罵,司馬我喜歡聽。」
身後的呂彥以及一眾將士面色古怪,韓紹似笑非笑。
「你們不覺得他這種無能狂怒的樣子,很有趣嗎?」
包括呂彥在內的一眾將士,品味顯然沒有達到他們司馬的高度。
這讓韓紹惋惜不已。
畢竟這種不能分享自己樂趣的感覺,總會讓人感到分外寂寥。
韓紹踱著馬步,來到那蠻族十夫長身前。
眼神帶著幾分憐憫,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口中戲謔問道。
「你知道人棍嗎?」
……
天高地闊。
幾隻食腐的禿鷲盤踞在高天之上,銳利的鷹眼俯視著下方的草原。
很快便發出愉悅的啼鳴。
因為它們知道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食物又有了。
在它們貧瘠的小腦看來,人類是慷慨的。
他們甚至會不斷地殺死同類,然後用同類的屍體養活這草原上無數肉食者。
眼看著那一支黑色的騎軍,呼嘯著遠離。
那些盤踞在高空的猛禽,終於壯著膽子俯衝而下。
巨大的鷹翼掀起的狂風,吹得下方殘雪紛飛。
只是就在它們準備大快朵頤享用美食的時候,某道食物的身影忽然動了!
這一動靜頓時將一眾喜歡食腐的禿鷲嚇了一跳。
唯有一隻膽子大一些的,有些好奇地歪著腦袋看向眼前的食物。
隨後試探性地從對方身上扯下一口碎肉。
「啊——」
由百餘屍體築成的京觀上,一道手腳俱無的身影,舉目望天,雙眼圓瞪。
那張空蕩蕩的口中,並無喉舌。
……
「那把刀與你倒是相配……」
耳畔清冷的語調,聽不出情緒。
睚眥嗎?
那就權當是誇獎吧……
韓紹面甲下白凈的臉上掛著淡淡的輕笑。
再次回望了一眼那座巨大京觀的方向,韓紹幽幽道。
「老固啊,我現在火氣還是很大啊……」
區區百餘騎蠻軍,有如杯水車薪,如何能澆滅他神魂中劇烈燃燒的邪火?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中行固,頭皮一麻。
「司馬待如何?」
韓紹此時的笑聲,帶著幾分陰惻惻的意味。
「明日太陽落山之前,至少尋到一個部族,用來證明你的價值。」
「否則的話,你懂的……」
中行固很想說『萬一明日沒有太陽,怎麼辦?』
可面對韓紹那雙黑色面甲下,直欲擇人而噬的陰冷眼眸。
中行固哪裡還敢饒舌,趕忙顫聲道。
「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