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求佛

轟隆——

月明星稀的空中，突然飄來一片片的大朵烏雲，遮住月亮和群星，變得黑壓壓的一片，而後一道驚雷閃過，帶來一束亮光。

破廟裡烏七麻黑，伸手不見五指，劉子ri抬頭看了看天，一陣涼風吹過，驅走山腳夏ri的酷熱，帶來絲絲涼意。

「要下雨了。」

他喃喃道，插上耳機，打開播放器，王菲的粵語版《執迷不悟》悠悠在耳側響起。

「過去以後，人如何自欺，再不管對否，人如何不舍——」

聽著那憂傷的歌曲，他嘴裡跟著輕聲哼唱，將手機放入懷中，又收起地上的紅線，背著桃木劍，衝出破廟。

小雨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雨點落在劉子ri臉上，分外涼爽。

此時正是夏ri的尾聲，秋天即將來臨，但是因為全球變暖的緣故，依舊是酷熱，劉子ri身著道袍，又是在山下，自然是熱的汗流浹背。

他沿著來時的小道大踏步上山，隨著小雨逐漸變大，海拔漸漸升高，氣溫降低了許多。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突然，八卦袋中，玉瓶嗡嗡震動，其中傳出yin森的叫聲，嘶啞，如同牙齒在摩擦，在這罕無人跡的荒山中，愈加的滲人。

劉子ri腳步不停，用寬大的袖袍遮在頭頂，眼睛盯著腳下，專找被樹葉遮住而沒有淋濕的地方行走。

他摘下一隻耳機，拍了拍八卦袋中的玉瓶。

「王氏淑惠，生死輪迴本是天地至理，你死了，就該離開，又何必留戀，這樣對你對別人都不好，你放心，我茅山派的宗旨是度化而不是消滅，只要消除你身上的戾氣和怨氣，就會送你去輪迴。」

劉子ri淡然解釋道，開解袋中女鬼，而且他對這女鬼本就沒有什麼惡意，這並不是一隻惡鬼，而是一個被人拋棄殉情自殺的可憐人，人有善惡，鬼也有善惡，不能一概而論。

時代在進步，茅山派的理論也與時俱進，不再是一味的不分好壞，只要是鬼怪就要斬殺殆盡。

腳步聲輕盈，頎長的身影在山林中穿行。

「小道長——」那女鬼的聲音再度響起，柔和了許多，少了一分yin森恐怖，多了一分惆悵，微微顫抖著。

「我不是不願去輪迴，而是心中有大執念，不能忘懷，所以才流連人世間五十餘載，守在山神廟中，等待他出現，問他當初為何如此狠心拋下我，不辭而別，這個問題已經困了我幾十年，若不能解，我永不瞑目。」

劉子ri腳步頓了一下，一團雨水彙集在一片樹葉上，樹葉不堪重負而耷拉下來，雨水成線垂下，淋濕了袖袍。

「你說的，可是當年的戀人？」

下雨稀拉拉下著，女鬼沒有回應。

「我曾看過一個故事，有一個女子與一個男子擦肩而過，便深深地戀上了他，可是人海茫茫，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鬱鬱而終。」劉子ri的聲音帶有剛剛變聲完成的磁xing，悠悠響起，似是在回憶，很有代入感。

「她死後不願輪迴，在世間漂泊，尋找那個男子，後來她遇到佛，便苦苦求佛，佛說可以滿足她的願望，但是要變成一座橋五百年，女子想了想，答應了，化成小溪上一座古樸拱橋，五百年後，男子經過小橋，女子興奮地幾乎要哭了，帶動溪水嘩啦啦的流，怎料男子只是抬頭看著黑壓壓的天，念叨著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匆匆離去，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女子不甘心，再次求佛，佛被其感動，將其變成一棵小樹，五百年後，小樹長成參天大樹，鬱鬱蔥蔥，男子遠遠走過來，女子靜靜地看著他，壓抑心中的喜悅，默默祈求男子能轉身，可是，男子一直低頭用手機看小說，看到gaochao處，興高采烈，徜徉而去。」

「佛嘆息一聲，決定再幫她最後一次，將她變成了二維碼，男子抱著新買的手機，對著二維碼大全掃來掃去，終於翻到她這一頁，掃了一下，而後繼續下一頁。」

「你知道，這個女子後來做了什麼么？」

過了良久，女鬼的聲音悠悠響起，「她的願望滿足了，不再有執念，終於去輪迴。」

劉子ri搖了搖頭，道：「不，她發現，當男子看了她一眼之後，她想要的反而更多，希望男子一生一世陪著她，所以，就殺了他。」

「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知道，你是想說，即便我見到他，讓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執念也不會消失，只是從一個變成了更多，從此無窮無盡，永世糾葛。」

「不錯，何謂執念，偏執一念，這一念，往往牽扯著更深的yu望，永遠無法滿足，就像是臨死的老人，希望再見自己的初戀情人一眼，可是見到之後，他雖然很滿足，卻未必沒有後悔當初的分離，想要重新開始，再續前緣。」

劉子ri說著說著，突然覺得自己把自己感動了，趕緊閉嘴，繼續趕路。

這個痴情的女鬼，似乎引起了他的共鳴，讓記憶回到那些他刻意塵封的歲月，夏花爛漫，她在叢中笑。

「我還是想見那個負心漢一面，當面說清楚當年的事情，否則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甘心。」女鬼王淑慧的聲音一掃yin森，變得空靈清澈，飄飄渺渺，就像是山中的薄霧，「道長，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讓我去輪迴，但是請你不要bi我，否則我寧願魂飛魄散，也不會離開。」

劉子ri心中猛地一顫，感受到王淑慧空靈聲音背後的堅定，至死不渝，萬死不悔，若是自己真的開壇，強迫她去輪迴，但往生咒只能消去她的戾氣，卻無法改變她的心意，只怕王淑慧真的會寧死不屈，魂飛魄散。

生生死死，其實都是活著，只是存在不同的空間中，而魂飛魄散，卻是真正的死亡。

道士捉鬼，不是殺死，而是送他們輪迴，這是大功德，除非是真正的惡鬼，惹得天怒人怨，才會將其打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而對劉子ri而言，王淑慧的話，還有更多的意義，堅定了他心中的某些信念。

「好，我滿足你的願望，帶你去找他——」

山路在劉子ri腳下飛速後退，山上景點多，有九峰、十九泉、二十六洞、二十八池之勝景，峰巒疊嶂，雲霧繚繞，氣候宜人，山上奇岩怪石林立密集，大小溶洞深幽迂迴，靈泉聖池星羅棋布，曲澗溪流縱橫交織，綠樹蔽山，青竹繁茂，物華天寶。

劉子ri所去的九霄萬福宮，雄踞在主峰之上，和二茅峰三茅峰，是茅山最高的三座山峰，高低起伏，相映成輝。

寬大的道袍獵獵作響，即便是小雨使得山路很滑，也不能阻擋那如同翩飛的身影，很快，他來到一處高大的廟宇前，上面書寫著龍飛鳳舞的鎏金篆體大字，「九霄萬福宮」據說是南朝齊梁著名道士陶弘景所書，他在茅山隱居四十餘年，是茅山派的重要傳承者。

當然，這幾個字肯定不是原本，早已在歷史的長河中消逝，只是後人的臨摹。

劉子ri走進九霄萬福宮，大殿內一片空曠，上方是一個足有三丈高的塑像，這尊塑像乃是上清尊者，靈寶天尊，通天教主，他頭戴羽冠，身著道袍，腰掛四柄長劍，劍柄誅仙戮仙，陷仙絶仙，主殺伐。

塑像之下，盤膝坐著一個道士，也是帶著羽冠，將長發塞進冠內，用一根紫sè釵子插住。

這道人長相俊朗，約莫只有三十齣頭的樣子，但是全身上下卻透著一股的看破一切的氣質，彷彿了歷盡世間滄桑。

他面朝東方，面前放著一個案牘，上面擺放一個看起來有些年份的碗，碗里盛放半碗米，三根檀香插在米中，緩慢燃燒，使得大殿內瀰漫淡淡香氣，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這道人，便是茅山派掌門人，龍一道長，今歲四十又九，盤坐蒲團上，一派仙風道骨，氣質不是大街上拿著鐵口神算照排，大聲吆喝的野道士能比的，唯有那閃爍的**信息，暴露出了他的一絲diao絲本質。

在他左小腿下，則是一個用右手划的「十」字，右腿壓在左腿上，這是單盤式坐法。

「師父——」

劉子ri大刺刺走過去，在龍一道長身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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