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願是你
那裡站著一個看著只比自己大一些的少年,有著一頭暗墨綠色長發,面容頗為精緻。
少年同時看向阿千,先是一愣,繼而騰空而起,不由分說就朝阿千撲來。
阿千急忙後退,侃侃躲過對方突如其來的攻擊。
「雙淬者?」阿千見對方周身有四色淡淡光暈,騰空狀態輕若飛絮,絕不是單淬者能夠表現出的狀態,故而作出初步判斷。
暗墨綠髮色的少年愣了一瞬,大約是沒有料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下一刻,他便是在空中輕輕抬手,反掌往下壓。一股白色氣流直衝而下,正中阿千所站的地方,氣流撞擊之下激蕩起足有一米高的塵煙。
待塵煙散去,已經是一片坑窪。
阿千用符咒極速退開,嘗試著調動渾身氣血來對抗對方釋放出的陣陣威壓。
上空的少年微微皺眉,伸手隨意一指,阿千所在的位置瞬間又是一個大坑。
阿千從來沒有感到過這樣的壓力,那是一種被對方逼得毫無還手的餘地,只能儘力躲避的壓力。
他邊躲邊想著這樣的破壞力果然是單淬者無法比擬的,怪不得當初棄長青說十個單淬者也比不上一個雙淬者,這種在單淬者看來平時需要藉助許多外物才能形成的破壞力,卻被一個雙淬者不費吹灰之力地使用著,實在是有些打擊人。
而那個少年看似輕鬆隨意的攻擊之下,內心也有著無比的驚訝,為什麼這傢伙只知道躲?他不是來抓我的嗎?怎麼回事?他還在用符咒?
符咒!???
少年停止攻擊,緩緩落地,有些疑惑地道:「你不是雙淬者?」
阿千真想破口大罵,老子要是雙淬者,還會躲得那麼狼狽!?
大約是看出了阿千的不高興,少年尷尬一笑,有些手足無措道:「這個地方基本不會有人來,你突然出現,我還以為是來抓我的。」
原來是場誤會。
阿千哦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衣服,沖那個少年笑起來,道:「真巧。」
少年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正想道歉,忽然大叫一聲:「糟糕,那個人一定在暗處看到了我對你出手!這下好了,本來想扮豬吃老虎,誰知道自己真成了豬!」
阿千看著暗墨綠髮色的少年一會兒抓狂一會兒懊惱,也不出聲干涉,只是在內心小小吐槽了句:不要侮辱豬。
暗墨綠髮少年站定,長嘆一口氣,道:「算了,大不了再調整一次容貌。兄弟,剛剛不好意思啊,不過你一個單淬者居然可以接二連三地躲過我的傷害,不簡單。」
阿千被表揚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謙虛兩句,就見對方眼中精芒一閃,瞬間與自己拉開了距離,幾個騰挪間,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句:
「有急事先走一步,改日我再請你喝酒——」
……
在鴻鼎界和盛輝界的結界交界處,有各大勢力的臨時據點駐紮於此,負責引領通過了雙淬的人族去他們選擇的勢力,順帶處理一些不費力氣的雜事,比如替兩界人族傳物或是帶話。
在高速法器的運載下,舒香很快來到了交界處,找到了巐競所在的據點。
比起三大勢力的臨時據點,巐競的據點要小上許多,但古樸的石屋自有一種其他勢力無法比擬的滄桑和厚重。
舒香來到巐競據點外,被兩個銀勺弟子攔住。
「滿茂或楚燦可在?」舒香亮出一枚玉玦。
兩個銀勺弟子立即垂下頭,躬身道:「滿淵將就在裡面,請進。」
舒香收起玉玦,抬步走入其中。
坐於石屋正中央的壯年男子見到舒香進來,眼睛一亮,迅速拉出一道隔音結界,將兩人籠於其中。
「找到他了?」滿茂的聲音中竟有些發顫。
舒香道:「還需進一步驗證,長青兄為了證明他的猜測,已經把惜白河得罪得透透的,接下來可能需要楚燦過來了。」
「她目前應該在鬼域,可能還需再等上一日,我會嘗試聯絡她,未免節外生枝,你暫且在此等候。」滿茂嘆息道:「棄長青心有大義,我定會讓連宮主知曉此事,護他周全。」
舒香看向滿茂身後那幅畫,眼中不自覺地泛著淚,畫上是一棵樹,那是巐競第一代巫僰親手種下的離人樹。
「巫僰之子,但願真的是你。」
再次見到那個面容模糊的人,阿千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掉下去,於是在他腳下的地面開裂的瞬間,他伸手緊緊地抓住了那人的兩隻手臂。
那人所站的地面似乎支撐不住兩人的重量,轟然碎裂。
但在與此人一同墜落的過程中,阿千沒有感到害怕,因為他相信,此人既然是夢境中的人,一定有辦法應對這些危機情況。
「可否告知,千栩是誰?你又是誰?你們究竟想告訴我什麼?」阿千知道普通夢境絕不可能如這般連貫,這個夢境既然這麼多年一直出現在自己夢中,就一定有它的目的。
眼前這人應當是夢境中唯一一個能和自己互動的,不趁此機會問清楚,這夢境不知道要何時才會有盡頭。
那人沒有任何動作,卻讓兩人下墜的身影停在了半空。
很順利,夢境又有了新的進展。
「千栩,吾兒。」那人反手抓住阿千的手臂,聲音緩慢卻字字清晰道:「勿忘,巐競。」
「千栩是你的兒子?你要他……不要忘了自己是巐競人?」
阿千試著理解對方的話,然而在話音落下后,他覺得自己的心口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種難以言明的空虛侵襲全身。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人,想要對方解答他的疑惑。
對方點了點頭,騰出一隻手,撫上阿千的頭:「千栩,吾兒,勿忘,巐競。」
夢境上空驟然響起一聲驚雷,但聲響再大,也不及阿千在聽到這句話后內心的震撼。
他再傻,此刻也能明白對方話里的意思了。
「你是說……我……我就是……就是千栩?」阿千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我就是……你兒子?」
眼前之人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那是一張輪廓深刻、面容剛毅、五官沒有絲毫瑕疵的臉。他的模樣與阿千並不算特別相像,但奇怪的是,阿千在看到對方后,竟不自覺地湧現出一股熟悉的感覺,彷彿就是血脈至親間的久別重逢。
「千栩,吾兒。」對方在第三次說出這句話后,溫和地笑起來。
看到這樣的笑容,阿千卻只覺得心中一陣揪疼。
這個人在夢境中指點了他許多年,教他認識骨體和魂體,學習經脈和奇穴,看似無聲卻遠勝有聲。
這麼多年過來,每當他因為魂體一事感到煩躁不安時,這個夢境就會出現,彷彿在安撫他,也彷彿在開導他,讓他知道他在現實中遇到的都不算什麼,把有限的精力用來探尋未知,會收穫更多。
如果不是因為清楚地知道這是在夢境,阿千一定會去找找這個人,問問他究竟為什麼肯花這麼多時間教導自己,為什麼讓自己這麼多年持續地進入到他製造出的夢境,又不告訴自己為什麼。
這人從未說出自己是誰,卻在今日告訴自己,他是他的兒子。
「為什麼……」阿千的視線有些模糊,後面的話卡在喉嚨里,他本來有很多很多的疑問,卻突然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眼前的人眸光中充滿了慈愛,那是一種穿越了時光的隔空凝視。
「勿忘,巐競。」
那人的聲音開始變得飄渺,身體化為無數光點,往旁散逸。
「你要走嗎?我下次還能再見到你嗎?!」
阿千感到一陣慌亂,他覺得他可能再也進入不了這個夢境了,這太像一種告別的信號。
他有些矛盾,如果他沒有接二連三地追問,這個夢境或許還不會這麼快到盡頭,但如果不追問,他又要如何快速得到想要的答案?
光點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阿千的夢境變成了白茫茫一片,沒有了那個山洞,沒有了那個人。
阿千發了一會兒呆,垂眸低喃道:「我可以醒了么?」
接著,他仰頭大聲嘶吼道:「我可以醒了嗎!?」
夢境中沒有回聲,只有無邊的寂靜。
「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阿千閉上眼,讓自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山洞中,阿千猛地坐起身,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焦急地找尋銘山鹿。
「阿黃?!阿黃!?阿黃!!!」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失控。
銘山鹿輕輕碰了碰他的后腰,下一刻,整個脖子就被對方緊緊地摟住。
要不是銘山鹿的外形只是個掩護,阿黃得被這傢伙給勒死。
不過在感受到對方情緒上的不對勁后,阿黃決定暫時不打擾他。
「阿黃,阿黃……」
阿黃側頭,表示聽到。
「阿黃,我可能……真的不叫圖夏風,你知道我是誰嗎?」阿千輕聲道。
阿黃紫色瞳孔微縮,似乎有些驚訝,隨後它便用前蹄輕輕跺了跺地面,四個字浮現在阿千眼前:
「我的朋友。」
阿千愣了一下,頃刻間,負面情緒消失了大半。
他鬆開雙手,笑著道:「對,不管我叫什麼,我都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