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直掛雲帆濟滄海(大結局)
東方破曉、滿月西懸。
楊戈衣袂飄蕩的虛立於高空之上,冷月刀靜靜地懸浮在他身後放出雪亮華光,襯托著他挺拔的身姿,彷彿謫仙降世。
「楊居士,別來無恙!」
百丈之外,仍舊一身玄色團龍袍、頭戴九旒冕作君王打扮的佝僂老者,置身於夜幕之下,周身持續性的向四周放射煌煌明黃色光亮,既似置身於金碧輝煌的明堂之上的真龍天子,又似結跏趺坐身後發清凈無垢佛光的出世活佛。
楊戈直視著他,淡淡的輕聲道:「你方才是在威脅我嗎?」
二人隔著百丈的距離,對話卻彷彿是在咫尺之間。
佝僂老者淡笑道:「楊居士哪裡的話,請楊居士出營一敘,總好過朕親自登門拜訪。」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楊戈微微頷首,面無表情的回道:「但你的做法,我很不爽!」
佝僂老者豎掌微微躬身:「只要楊居士肯罷兵休戰,朕願向楊居士賠禮致歉。」
楊戈嗤笑出聲:「數十萬熱血兒郎興師動眾、征戰千里,你輕飄飄一句賠禮致歉,就一筆勾銷了?你算個什麼東西?」
佝僂老者直視著楊戈看了幾息,忽然笑道:「說起來,若非楊居士寡廉鮮恥、以大欺小,長生天的兒女也不見得會如此狼狽……」
楊戈眯起雙眼,笑道:「你又威脅我?」
佝僂老者也笑著點頭道:「楊居士若認為朕這是在威脅居士……那便是吧!」
「罷罷罷……」
楊哥睜開雙眼,伸手握住冷月寶刀的刀柄:「來都來了,今日就老賬新賬一起算吧。」
佝僂老者見狀,瞳孔微微一縮,旋即便若無其事的笑道:「居士還是三思而後行為好,開弓……可是沒有回頭箭的!」
「你們興兵南下之時……」
楊戈笑著回道,話還沒說完,他的身形已經化作一道流光,在眨眼間跨過百丈的距離,一刀劈向佝僂老者的脖頸:「怎未想過開弓沒有回頭箭?」
佝僂老者早先就已經預判到他有可能會突然暴起,可此刻直面楊戈這副似要與他玉石俱焚的剽悍氣勢,心頭不由得一縮,下意識的就抽身飛速後退……
楊戈一刀斬空,毫不猶豫的飛身追了上去,接上一招「春雷暴殛」,掀起瀑布般的深紫色刀氣。
「嘭!」
佝僂老者邊退邊揮掌迎擊,震動天地的龍吟聲中,一條明黃色的五爪神龍與雷霆般的妖異刀氣同歸於盡,化作一道天青色的光幕在高空中徐徐盪開,在剎那間將黯淡的夜色照得宛如白晝!
二人一追一退之間,戰場便從大魏軍營上空轉移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楊戈沒了後顧之憂,渾身殺機越發凌冽,整個人化作一道肉眼無法捕捉的流光,圍繞著佝僂老者瘋狂的傾瀉著刀氣。
佝僂老者以不變應萬變,一雙肉掌彷彿兩道巍峨的大山,掀起一道道排山倒海的掌勁,將漫天刀氣盡數阻擋在立身之地三丈以外。
密集而低沉的轟鳴聲,就如同驚蟄時節悶雷陣陣,震驚百里。
「楊居士年不過三十,已登頂天下第一,又何苦與朕一介冢中枯骨以命相搏呢?」
「與我交手,你還敢分心說話?好膽色……試試我這招『亢龍有悔』!」
漫天刀氣消失,楊戈現出身形,雙手握刀一式力劈華山,舉輕若重的徐徐一刀隔空劈向佝僂老者。
佝僂老者是吃過虧的,見狀絲毫不敢大意,長吸一口氣后一掌迎向楊戈:「也請楊居士品評一二朕這招『隻手遮天』!」
楊戈這廂,一式平平無奇的力劈華山,在冷月寶刀落下之時才現出一道樸實無華的三十丈雪亮刀氣,那雪亮刀氣落下之時,既沒有穿雲裂石的刀鳴作勢,也沒有流光溢彩的真氣特性助力,平平無奇得就像是一名剛剛刀法大成的刀客斬出的刀氣。
而佝僂老者這廂,在他出掌的瞬間,身上突然衝出一道十數丈高的明黃色虛影,那虛影也著龍袍、戴旒冕作帝王打扮,彷彿一尊皈依法門的君王佛陀,隨著佝僂老者的動作似緩實疾的抬起右手一掌迎向那道雪亮刀氣。
「鐺……」
雪亮刀氣劈在了君王佛陀虛影的大手之上,明明是氣勁碰撞卻發出了彷彿實物碰撞的轟鳴金鐵交擊之聲。
二人都只感到一股無匹的巨力倒卷而回,暗中咬牙強行提氣頂住這股巨力。
相持十數息后,後繼乏力的二人同時撤招衝天而起。
「轟。」
兩股可怕的氣勁化作一朵蘑菇雲,一時之間大地顫抖、狂風大作,數十裡外的大魏軍營與韃子軍營都清晰可聞!
高空之上,二人相距數十丈,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對手,喘息如牛。
好一會兒后,佝僂老者才沉聲問道:「楊居士方才這一招……似曾相識,又有些似是而非,可是由當初那一招『一去不回』演變而來?」
「好眼力!」
楊戈淡淡的回應了一聲,頓了頓,他忽然問道:「老和尚,你雖作君王打扮,但看伱的武功……你不是蒙元末帝吧?」
「哦?」
佝僂老者似是來了興緻:「何以見得?」
「你處處都在模仿君王之相。」
楊戈盯著他,似是在質疑,又似在驗證:「殊不知君王是無相的……畫虎畫成貓、裝佛裝成魔,你少時肯定過得很豬狗不如吧?」
佝僂老者沒有在意他的言語相激,反倒是露出了幾分如夢清醒之色:「好一個君王是無相的,楊居士高境界!」
楊戈見他不上當也未在意,既已試探出這老畢登不是以帝王之尊修出這一身恐怖的帝王之氣,那麼無論他是以何秘法強修出的這一身帝王之氣,都必然有破綻!
否則,他也不必時時刻刻都披龍袍、戴旒冕、稱孤道寡,力圖讓自己的言行舉止與自己的武道相合。
既然有破綻,那就加大壓力,逼出他的破綻!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心念一動,楊戈便再次化作一道流光撲了上去,冷月刀爆開一團燦爛的刀光……
佝僂老者見狀,毫不猶豫的抽身後退,拉開安全距離后再揮動一雙古銅色的肉掌,擊碎漫天刀氣。
……
在楊戈與佝僂老者糾纏不休之時,一邊的決戰已經打響。
震天動地的戰鼓聲響徹天地,十六萬五千大魏將士化作三路傾巢而出,浩浩蕩蕩的壓向三峽口的韃子大營。
而那廂的韃子大軍,亦知曉決戰時刻已經降臨,三十萬韃子大軍在蒼涼的號角聲指揮下彷彿波浪一般緩緩運動著,如同遲緩的巨人般推向迎面而來的大魏軍隊。
雙方近五十萬大軍,如同陰沉沉的烏雲,覆蓋了數十里草場!
雙方都有不能輸的理由。
興亡生死……皆在今日!
「此戰就由我遼東兒郎當先!」
中軍帥旗之下,諸將俯瞰著已經標註好敵我雙方態勢的沙盤,蔣奎率先開口,他伸手一指韃子右翼:「稍後中軍先按兵不動,某家先領軍猛攻韃子右翼,一旦韃子精騎出動,謝將軍趁勢從韃子左翼繞后,直取韃子中軍,打他們一個首尾不相顧……」
諸將跟隨著他的指指點點,模擬著戰況。
周輔率先搖頭:「不能這麼打,韃子騎兵數量佔優勢,你部一旦陷進去便很難再突圍,且哱拜必不會蠢到一次性便將所有騎兵放出來,皆是聲東擊西不成,還把你們給陷進去!」
蔣奎心說他們沖得出來,但聽完周輔的言語之後,他還是改口道:「那我們就圍著韃子左翼打,謝將軍先按兵不動,倘若韃子騎兵來得少了,就配合某家裡應外合,先吃掉韃子一批騎兵再說……韃子士氣本就低落,只要我等首戰告捷,必能乘勝追擊!」
周輔扶著沙盤俯瞰許久,最終還是搖頭:「還是太冒進,謝將軍昨夜襲營擾敵鬧了一整晚,韃子對我們的騎兵總數必然已經了如指掌、不會不防……而且我疑心,韃子在兩翼都布置了重兵,就等著我們上套呢!」
「哦?」
沈伐仔細打量著沙盤:「何以見得?」
「數目不對!」
周輔一指韃子兩翼:「韃靼酋長哱拜乃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三峽口無路可退,他不會不知兩翼的重要性,但他捏著三十萬大軍,左右兩翼卻僅有十一二萬之眾,中軍卻足足捏著近二十萬大軍……這不是引我們猛攻他們兩翼是什麼?」
沈伐觀察了片刻,點頭道:「周將軍疑心……哱拜在唱空城計?」
「空城計倒是不至於……」
周輔遲疑了片刻,搖頭道:「他們兵力比我們富裕,哪怕只安排個五六萬人在中軍,我們撞上去也無法短時間內攻破他們的軍陣,這個時間已經足夠伏兵回援。」
眾將都覺得他說的有理,一時之間都盯著沙盤陷入了沉思。
適時,有斥候飛馬來報:「啟稟大將軍,大軍後方有五十餘騎飛馬而至,為首三人自言楊天勝、項無敵、李錦成,求見路亭公楊將軍!」
「他們怎麼來了?」
周輔、劉唐、蔣奎等人聞言盡皆喜出望外,回過神來后又齊齊斂了笑容望向沈伐,末了又想起這廝也在悅來客棧與楊天勝等人同桌而食,立馬又不再掩飾喜悅之意笑容滿面。
周輔當即抓起一面令旗遞給斥候:「快快請他們過來!」
「是!」
斥候接過令旗,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不一會兒,這名斥候就領著一大票衣裳雜亂的魁梧人影匆匆趕到帥旗之下。
周輔等人晃眼一掃:楊天勝、項無敵、李錦成、吳二勇、十二地支……昔年東渡遠征的明教、連環塢、項家、白蓮教四支人馬,一個不落的全來了!
合共五十五人!
若是再加上繡衣衛以劉唐為首的七人……
合共六十二人,六十二個最低歸真境的大高手!
「你們怎麼來了?」
「卧槽,項大少不說你出海了嗎?啥時候回來的?」
「你們十二個這幾年幹嘛去了?咋哪兒哪兒都沒聽過你們十二個的消息?」
見了他們,周輔和劉唐等人齊齊迎了上去,不顧一側沈伐黑得跟鍋底一樣的臉色,笑容滿面的與他們勾肩搭背、捶胸拍頭。
「還能為啥?二哥呢?這麼大的樂子他竟然瞞著小爺,有他這麼做兄弟的?」
「你們跑得夠遠啊?我們緊趕慢趕的跑了大半月才追上你們……」
「我們這兩年又回了東瀛,也是前不久才剛回來!」
見他們一聊起來就沒完,沈伐終於忍不住了,黑著臉高聲道:「夠了!打仗呢?能不能先說正事?」
眾人齊齊瞥了他一眼。
認得他的,都沒好氣兒的「嘁」了一聲,沒搭理他。
不認得他的,都納悶的低聲道:「這廝誰啊,這麼盛氣凌人,沒死過么?」
有人趕緊摟著他們,低聲道:「別介兄弟,這位是我們繡衣衛指揮使……」
「哦!」
不認得沈伐的人都齊齊恍然大悟,以十二地支為首的眾人立刻就眼神不善的擼著袖子朝著沈伐圍了過去:「就你他娘的是沈伐啊?」
沈伐臉色大變,邊退邊色厲內茬的大聲道:「幹啥、幹啥?這裡可是軍營……」
十二地支哪管這個,掄起拳頭就要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行了!」
楊天勝適時開口,制止了立馬就要在萬軍從中上演全武行的十二地支一干人等:「正事要緊!」
頓了頓,他瞥了沈伐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別覺得你常住京城就可以高枕無憂、為所欲為,要不是二哥顧著你,你十條命都不夠死!」
沈伐黑著臉,一聲都不敢吭。
楊天勝一巴掌拍在周輔肩頭上,把他拉到身前:「老周,二哥人呢?」
周輔連忙答道:「天亮時有一名韃子找上門,二哥追他去了。」
楊天勝愣了愣,正想說『這世間上還有敢去找他送死的蠢貨』,忽然又想起前年楊戈在悅來客棧提過一嘴的那個韃子高手,當即改口道:「那先說說你們這邊的事……」
周輔將他拉到沙盤前,三言兩語將方才他們議論的敵我事態給楊天勝講述了一遍。
楊天勝一拍大腿:「這還不簡單?你們隨便來個人,帶上三五千兵馬跟我們走一趟,我們去破陣!」
他的話音剛落,謝玉就一步出列,大聲道:「我跟你們去!」
楊天勝轉身跳上自個兒的赤碳火龍駒,撥轉馬頭:「兄弟們,破陣去!」
「走著!」
「得勁,這日子才他娘的得勁!」
「走走走,殺他個片甲不留……」
「駕……」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翻身上馬,縱馬沖向前軍。
連劉唐等人都在偷瞄了一眼沈伐后,硬著頭皮混入其中。
結果還未等他們走遠,中軍後方又傳來一聲霹靂般的馬嘶聲,眾人齊齊一回頭,就見到一匹雄壯的健馬撤退了栓馬的木樁,搖頭晃腦的奔向楊天勝他們……的馬。
「這不是二哥的二黑嗎?」
「就是二黑!」
「哈哈哈,二黑,你也要跟著我們上陣殺敵嗎?」
「那就走著!」
「走著!」
眾人嘻嘻哈哈的縱馬出陣,走在最前方的項無敵忽然舉起手中的點鋼槍,大笑著仰頭高呼道:「豈曰無衣!」
眾人齊齊高舉兵器,大笑著仰頭呼應道:「與子同袍!」
六十二騎逆著北風,縱馬沖向三十萬韃子大軍!
……
「呼、呼、呼……」
再度纏鬥數百招依舊不分勝負之後,楊戈與佝僂老者再度分開,二人渾身熱氣蒸騰、氣喘如牛,但目光依舊死死的盯著對手。
佝僂老者這會兒已經回過味兒來了,這廝不像是只奔著打贏這場國運之戰來的……
「最後一招。」
楊戈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氣息沉聲道:「一招分生死、定勝負吧!」
佝僂老者怒目圓睜,面容扭曲的嘶吼道:「小輩,你當真要與朕玉石俱焚?」
楊戈險些笑差了氣兒:「大家又不是第一回打交道,怎麼說這麼生分的話?」
他慢慢的抬起手中的冷月刀,輕聲道:「這一招是我新近草創,尚不知威力幾何,若是讓你失望,還望海涵一二!」
佝僂老者一聽到「草創」二字,背心便驟然一冷。
當年楊戈草創的那兩招的威力,他可還記憶猶新!
「這一招,是我從邊軍將士們的困苦之中悟出……」
楊戈輕聲自言自語道,磅礴的精神力量蜂擁而出,化作了實質般的氤氳紫色華光,裹挾著海量天地元氣湧向楊戈。
佝僂老者望著這一幕,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亂竄。
下一秒,他竟轉身拔腿就逃,氣急敗壞的咆哮道:「小輩,你給朕等……」
然而,他的狠話都還沒放完,就聽到「嘭」的一聲,一青一白兩道劍光自地面草場之上衝天而起,一左一右朝他攻過來,堵住了他的去路。
佝僂老者下意識揮掌盪開兩口長劍,而後晃眼一掃,看清二人的容貌后大驚失色,瞬間就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專門針對他的局。
他失態的歇斯底里咆哮道:「你們這些狗草的中原武林人,不講武德、以多欺……」
尖嘯的轟鳴聲打斷了他的破口大罵,佝僂老者一回頭,就見到渾身籠罩著紫色華光、如神如魔的楊戈,不帶絲毫煙火氣的輕飄飄的一刀朝著自己當頭落下:「這一刀,名為……止戈!」
佝僂老者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一刀的風情!
沒有殺氣!
沒有刀勢!
連刀氣都似乎軟綿綿的彷彿一根柔軟的彩練……
但此刻他面對這一刀,卻彷彿隻身面對汪洋大海:不可擋、無處逃!
一個猩紅的巨大「死」字兒,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徹底佔據了他的心神,壓垮了他的鬥志。
「朕就是死,也絕不讓你們好過!」
他撕心裂肺的仰天咆哮著,在三口兵器即將插入他身軀的一瞬間……轟然自爆。
「嘭……」
一朵蘑菇雲衝起數十丈高,但詭異的是這朵蘑菇雲既不是明黃色、也不是火焰之色,而是一片帶著些許慘綠之色的猩紅色。
而已經攻入佝僂老者一丈之內的三人,毫無懸念的被恐怖的氣勁震飛出去了,如同三隻斷線的紙鳶,被強悍的氣浪裹挾著飛出去數十丈元。
好在佝僂老者自爆之時,三人都舉著兵刃進攻,破開了佝僂老者自爆的第一波氣勁衝擊。
楊戈重重的砸在了草原上,拄著冷月刀向後滑行了十數丈才穩住身形,而後只覺得氣血上涌,怎麼壓都壓不住。
「噗嗤……」
他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都軟得險些癱倒在地。
不遠處,張玄素關切的快步走過來:「你咋樣?」
楊戈暗暗的一咬牙,杵著冷月刀強撐著站起來,橫起衣袖的一抹嘴角的血跡,苦笑道:「傷得有點重……」
張玄素不由的放慢腳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遍后,沒好氣兒的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玉瓶,隔空拋給楊戈:「我龍虎山密制的大還丹,愛吃不吃!」
楊戈接住小玉瓶看了一眼,而後笑容滿面的收進懷裡:「謝啦老張!」
張玄素麵色變得不大好看,但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
適時,面色仍舊平平淡淡的姜平,拿著一株草緩步走過來,將這株草遞給張玄素:「你看看。」
張玄素疑惑的接過這一株草,看了看、嗅了嗅,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條件反射般的抖手將這株草給扔了出去:「屍毒?」
姜平點頭:「你也覺得是屍毒?」
張玄素:「哪來的?」
姜平側身一指滿地狼藉的草場:「遍地都是。」
張玄素恍然大悟:「那老怪物身上的?」
姜平默然了片刻后,再次開口道:「老夫或許知曉這老怪物是誰了。」
楊戈與張玄素一齊開口:「誰?」
姜平淡淡的吐出一個名字:「蒙元妖僧,楊璉真迦。」
張玄素愕然,一臉的不敢置信。
楊戈一頭霧水的追問道:「他是誰?」
張玄素深吸了一口氣,徐徐說道:「蒙元妖僧,當年蒙元鐵騎踐踏中原之時,此人曾在蒙元貴族的支持下,盜掘歷朝歷代帝王陵寢,將諸帝頭蓋骨撬下來製成法器、作法鎮壓中原氣運……相傳此人早就因屍毒死於江浙,沒想到竟叫其苟活到了現在!」
楊戈也愣了幾秒,心下連道了好幾聲『難怪』,而後笑道:「祖宗保佑,叫我們今日整死了這妖僧,將其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說的好!」
張玄素聽到這個說法,一下子就樂了:「你小子沒哄道爺,這回是真積大德了!」
楊戈笑了笑,提起冷月寶刀捏掌對二人一揖手,鄭重道:「楊璉真迦已死,多謝二位前輩援手,晚輩改日必登門道謝,眼下晚輩心憂那廂的戰況,就不陪兩位前輩多敘了……晚輩先走一步!」
說完,不待二人回話,他轉身奮起餘力,縱身化作一道刀氣急速向那廂的主戰場掠去。
二人神色默然的目送他消失在天際之間,姜平點著頭淡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張玄素也很是贊同:「除了小氣了些、記仇了些、手黑了些、不太尊重老人、脾氣也不大好之外……的確還不錯。」
姜平斜眼瞅他。
……
楊戈勉強飛回主戰場上空時,只覺得頭昏眼花,幾乎就要維持不住刀氣。
他強撐著掃視了一遍,還未看清殺聲震天的戰場,就先看到一道熟悉的火紅劍氣
再定睛一看,他心頭頓時一松,維持不住刀氣的極速向著那道火紅劍氣閃耀的地方落去。
戰場中心,楊天勝正領著六十一騎在萬軍叢中斬將奪旗,餘光忽然撇見一個物體從天而降,他下意識的一回頭,就見到楊戈落到了二黑背上。
他喜出望外的正要開口呼喊,就見到楊戈「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卧槽……」
「二哥?」
「二哥!」
「二哥你怎麼樣?」
「傷得重不重?」
眾人見狀無不大驚失色,一邊揮動兵器鏖戰一邊關切的大聲詢問道。
楊戈夾擊馬腹穩住身形,左手拽起韁繩驅動二黑上前:「我沒事,大家專心戰鬥……老大,什麼情況?」
雖然他這會兒腦子已經模糊得不太好使了,但他依舊沒問他們怎麼會在這裡……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先前在光明頂上教這廝抓住他的馬腳了。
楊天勝捏著劍指朝天一指,四周肆虐的八口寶劍立馬衝天而起,組建成了一口大寶劍,一劍將他們前方擁擠得水泄不通的韃子兵馬收割一空。
他抓住機會,大聲回應道:「韃子給老周唱一出空城計,老周還了一出將計就計、擒賊先擒王。」
楊戈:「哦哦哦,那現在到哪兒了?」
楊天勝仰頭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前看:「那不就是嗎?」
楊戈一扭頭,就望見一桿高大的帥旗就戳在前方七八十丈開外,無數身披數層鐵甲的韃子悍卒簇擁在帥旗周圍,周遭還有數不盡的韃子兵卒在往帥旗方向涌動。
他努力的轉了一圈腦子,而後便毫不猶豫的拔出冷月寶刀,一刀甩出一道三十丈長的雪亮刀氣,射向拿一桿帥旗佇立之處。
雪亮的刀氣如同利刃切豆腐般蕩平了沿途所有韃子兵馬,精準掠過了那桿高大的帥旗,連帶帥旗下層層迭迭的韃子鐵甲悍卒,都被一分為二。
楊戈眼神沒有焦距的眺望著那桿帥旗,看著帥旗慢慢的傾倒,看著周圍的韃子們滿臉驚恐欲絕、手足失措之色。
楊天勝也愣愣的望著那桿帥旗慢慢傾倒,望著自己吃到嘴邊的鴨子就這麼長出翅膀……飛走了!
「啊!」
他暴跳如雷的扭頭掐住楊戈的脖子,使勁兒搖晃道:「楊老二,你真該死啊,小爺好不容易出一迴風頭……」
「噗。」
一大口鮮血噴在了楊天勝的臉上,楊戈眼前發黑、天旋地轉,再也支撐不住的慢慢軟在了馬背上。
失去意識的最後時刻,他聽到了楊天勝驚慌失措的大喊。
也聽到了無數邊軍將士喜出望外的高呼聲。
『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他安心低聲呢喃道。
……
昭德三年,初秋。
臨江縣,格物學堂。
小腹微微隆起的趙渺,懷抱著教案慢慢穿過長長的走廊,她揚著越發圓潤的小臉望著走廊外明凈的秋陽,鼻尖前還音繞著黃角蘭那清醒、淡雅的香氣……
小黃寸步不離的跟在她的腳邊,它的鬍鬚都已經白了一半了,眼神卻依然很明亮,耳朵也依然很好使,哪怕只是一隻鳥從趙渺的身邊飛過,它都會支起耳朵一臉嚴肅轉頭看過去。
一人一狗慢慢的走向走廊盡頭的教室,還未靠近,就聽到一道溫柔清朗的聲音:「來,再跟我念一遍,a、o、e,i、u、v……」
「a、o、e,i、u、v……」
聽到小孩子們拉長了音調咿咿呀呀的朗讀聲,趙渺輕輕的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大眼睛慢慢眯起、露出了可愛的虎牙。
她笑嘻嘻的聽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前門,敲著打開的教師門佯裝嚴肅的說到:「楊老師,你怎麼又拖堂!」
「啊?」
教室里,一身素色長衫的楊戈還拿著教鞭指著黑板,聞言有些發矇的問道:「已經下課了嗎?」
堂下坐得整整齊齊的小豆丁們聞言齊聲回應道:「下課啦!」
楊戈無奈的放下教鞭:「好吧,下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