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三不像的逆子

師徒三人行至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便停了下來。

女娃娃如今肉體凡胎，在馬上顛簸了半日，也是骨酸肉痛。那馬兒一路騰躍，此刻也是汗如漿出。

兩個徒弟見狀，便尋了一處溪水清澈之地，讓馬兒歇息飲水。小師父也好吃點東西，鬆鬆筋骨。

如今這馬兒腳力非凡，原需五六日的路程，一日便已走得差不多了，倒也不用急於趕路。

孫悟空照舊在師父休息時去前方探路。不多時回來，回稟道：「師父，前方有一莊子，名叫高老莊，看上去有百餘戶人家，也有幾個大戶。師父可想去那莊上借宿？」

高老莊？女娃娃似是想起了什麼，嗤了一聲，道：「竟然已經到了高老莊？不去不去，去了恐生累贅，到時更添麻煩，咱們繞過莊子，另尋他路。」

孫悟空一愣，他原想著既然馬兒腳力快，不急著趕路，正好前面有個大莊子，小師父是凡人，天天風餐露宿，實在辛苦，正好好好歇息一下。二則，師父到底是個女子，興許也想洗洗一路的風塵。

然而小師父竟然一口回絕。不但拒絕，而且似乎還頗為忌諱。

兩位徒弟不禁都心生好奇。

龍三太子問道：「聽師父所言，似乎對那高老莊十分熟悉？」

女娃娃淡淡搖頭：「不熟，不過是昔日吃過虧罷了。」

三太子還想再問，忽聽附近樹叢中有悉索之聲。

孫悟空立刻喝道：「何方妖怪，還不現身！」

只聽林中傳出一人高聲叫道：「師父，師父，你怎麼現在才來？讓俺老豬好等！」

女娃娃猛地皺眉，扭頭看去。

只見那林中樹木一陣晃動，咔嚓轟隆往兩側一分，一個壯漢，手拿一根九齒釘耙，如那蠻牛，硬生生撞開那擋路的樹木鑽出了密林。

師徒三人目瞪口呆。

那壯漢身材魁梧，著一身黑色布衣，露出的皮膚竟都被黑毛覆蓋，那雙大手，不似人手，倒像是熊掌。再瞧那張臉，倒還能看，可偏偏長了一雙蒲扇般大的豬耳，簡直是怪異到了極點。

那半熊半人半豬的怪物，就這樣大步從樹叢中走了出來，留下身後一地的斷樹殘枝，直直向女娃娃走去。一邊走，嘴裡還嚷嚷著：「師父，師父！讓俺老豬好等！」

三人乍一見那怪物都驚得愣住，孫悟空回過神來跳到師父身前，拿出棒子攔住了怪物，叫道：「你是何人？哪裡來的妖怪？竟敢管俺老孫的師父叫師父！」

那妖怪到了女娃娃身前拜倒，神態恭敬：「師父，俺老豬受觀音菩薩點化，在此等候取經人已經有好幾年了。如今師父到了，俺老豬不勝歡喜，請師父受俺老豬四拜。」

說罷就砰砰地磕了幾個頭。

女娃娃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那半熊半人半豬的怪物半晌，方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壯漢答道：「俺本名叫豬剛鬣。原本是上界的天蓬元帥，犯了錯打下下界，后蒙觀音菩薩點化，賜法號，悟能。故而又叫豬悟能。」

孫悟空用棍子戳了戳那豬悟能那壯碩的身體，嗤笑道：「師父，這怪物原來是個傻的。你看他明明像頭熊，卻偏偏說自己是豬！」

那豬悟能看了眼孫悟空，咧嘴笑道：「大師兄，你不記得俺了？五百年前你大鬧天宮時，俺還在天宮當天蓬元帥，統帥水軍呢，你還見過俺呢！」

孫悟空聽得眉頭挑起老高：「天蓬元帥？」

多打量了那豬悟能幾眼，越看越覺得古怪，又運起自己的火眼金睛，竟也沒看出所以然。

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能看破一切幻象，可這豬悟能現在並未使用幻象，更未使用變化之術。

真就是熊身人首豬耳！

孫悟空悄聲對女娃娃道：「師父，這傢伙有古怪！」

三太子也皺著眉打量那豬悟能，聞言道：「這還用你說。」

孫悟空皺眉：「不是，俺是說，他是個妖怪！」

女娃娃也皺著眉打量著那豬悟能，此刻點頭道：「我也看出來了，熊身人首豬耳，這不是妖怪是什麼？」

孫悟空急得一拍大腿，道：「你們有所不知，俺老孫這雙火眼金睛能看破一切幻象。若是這妖怪變化成其他模樣，俺老孫一眼就能看出來。若俺老孫看不出來，那這妖怪用的必然是本相！可哪有熊身人首豬耳的妖怪！其中肯定有詐！」

龍三太子點頭：「大師兄說的不錯。」當下祭出長槍，指著那豬悟能喝道：「說！你纏著我師父，到底意欲何為？」

那豬悟能不慌不忙，撥開那龍三太子的槍尖：「這位小娘子……」

「住口！我是西海龍王三太子玉龍，你把你的熊眼，不是，豬眼睜大，看清楚了！」

這時，女娃娃道：「豬悟能，你真的本來就長這樣？」

「不錯！」豬悟能面不改色地答道。

「這豬耳朵下面怎麼還淌著血呢？」女娃娃側頭看了眼那人首上的一雙豬耳。

「俺不喜歡這豬耳，每天早上都割掉，割掉它又長，俺也沒辦法。」豬悟能憨笑道。

龍三太子吸了口涼氣：「你瘋了，自己的耳朵，你割它做什麼？」

「俺不喜歡，別的妖怪看了這耳朵都笑話俺，還說俺閑話。」

龍三太子點頭：「這也難怪別人說閑話，你這耳朵也著實，招風。」龍三太子說著竟有些同情這豬悟能，便收回了長槍。

孫悟空見龍三太子竟似是被這豬悟能糊弄住，急道：「師父，你可不能信這傢伙。」

又轉向那豬悟能喝問：「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麼長成這樣的？熊身人首豬耳，你父親是誰，母親又是哪個？你到底是熊還是人還是豬？」

那豬悟能不慌不忙地回答：「說不定俺娘也不知道俺爹是誰。」

這話話音一落。

那師徒三人都說不出話來。

半晌后，女娃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這信息量有些大啊。」

龍三太子是龍族。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倒是對這等混亂之事十分理解。當下竟然點了點頭，接受了。

孫悟空瞪著那豬悟能，明明覺得此人必然有古怪，但卻挑不出錯處。正自煩惱，這時，那樹叢間，忽然又撞出一物，吱哇亂叫著，朝女娃娃衝來。

「咦？哪裡又來的一個豬妖？」孫悟空眼尖，看清那衝出來的，竟是一頭小豬仔，白中透粉，貓一般大小，也不知是不是剛才出生，就這樣一頭撞了過來。

孫悟空手中的金箍棒緊了緊，猶豫要不要一棒打死，但又覺得實在太過幼小，還是留給小泥鰍去處理吧。

那龍三太子也看清是只小豬精，奇道：「這哪裡來的豬，還挺……」

話未說完，那小豬速度奇快，竟已衝到近前。

看似就要往女娃娃懷裡跳。

女娃娃毫不猶豫，一腳踢出。

那小豬仔尖叫一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入了溪水中。

「噗通」將正在水裡找魚吃的白馬濺了一頭一臉的水，驚嘶一聲，馬頭一拱，那剛剛從水裡冒頭的小豬仔，就再次劃出一道弧線，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三太子那句「還挺可愛的。」這才剛剛說完。那小豬仔已經比來時還快地，消失了蹤影。

三太子看向自家小師父。

小師父彈了彈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淡聲道：「我討厭豬。」

「哦，那就算了。本來徒弟還想著給師父捉來做寵物。」龍三太子笑道，「既然師父不喜歡就算了。只是奇怪，這福陵山怎麼多出豬妖。難不成？」

龍三太子看向豬悟能。

豬悟能：？？？

「是你兒子？」

豬悟能：……沉默了片刻，忽然想到，要避開觀音法眼，這也許是個法子。

於是嘆了一聲，點頭道：「小娘子說的不錯，那確實是在下的逆子。」

龍三太子只是忽然間有了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也沒想到是真的，更沒想到，這豬悟能就這麼認了！

竟然真的是這三不像的豬悟能的兒子！

「有你這麼個爹……」龍三太子感慨道，「這小豬也挺可憐的。」

正說間，忽見那小豬不知又從哪裡跳了出來，這一次沒敢往女娃娃跟前湊，而是哆哆嗦嗦地湊到那豬悟能身邊，往他身邊一趴。兩隻黑豆的眼睛中，委屈得都噙出淚來。

龍三太子看得心軟，笑道：「早說是你兒子，也不至於被師父踢那麼一腳。」

「有區別嗎？」女娃娃斜睨著那小豬仔，又看看那三不像的豬悟能，也不知在想什麼，烏黑透亮的大眼睛，像是裡面攪動著風雲。

那豬悟能這時嘆了一聲道：「師父，俺知道取經路上，不該帶著這個累贅，但是他娘死得早，俺要是走了，這逆子也就沒了依靠。在這荒山野嶺上獨自生存，說不定明天就被哪個妖精捉去做了下酒菜。」

孫悟空在一旁嗤道：「你該不會是想，讓俺們取經還帶著一個小的吧？」

豬悟能長嘆：「俺也知道不妥。唉，既然這逆子左右都要當別人的下酒菜，不如徒弟就將這逆子，敬獻給師父，給師父補補身子吧。就當是徒弟的孝心了。」

這話一落，把龍三太子和孫悟空都給驚了。

小豬仔在一旁又是一陣吱哇亂叫。聽上去竟有點哭天搶地，痛不欲生的感覺。

龍三太子又心軟了。

「師弟，咱們師父雖然喜歡吃妖精，但是只吃有妖丹的妖精，這種小妖，師父不吃的。」

「哎，師父都沒發話，你叫師弟倒是叫的痛快？」孫悟空瞪著龍三太子道。

龍三太子想想也是，轉向女娃娃：「師父，您看怎麼辦？」

女娃娃之前一直在旁冷眼看著，這時對著豬悟能道：「你說這小豬的娘親死的早，他娘親是誰？」

豬悟能嘆了一聲：「俺娘子是個極美，極好看，極漂亮的美人。」

龍三太子不知為何想起了那黑風山洞房裡的那位極美的女子，心想，也就師父的那位好朋友，才當得起這樣的誇獎，這個豬悟能還是沒見識。

女娃娃又問：「那女子可是姓高？」

豬悟能詫異道：「高？不是，俺娘子不姓高，姓何。」

嗯？

龍三太子心中一動。師父那好朋友不是也姓何？真是極巧。

「如何死了？」

豬悟能神色一黯：「出了意外，是我無能，沒能護住娘子。」

女娃娃觀其神色，倒是真的哀傷，便沒再問下去，看了看天色道：「眼看就要天黑了，就在此宿營吧。至於你，我不需要多餘的徒弟，你走吧。不過你兒子可以留下。」

那豬悟能心想，眼看天黑了，好戲就要開始了，現在可不能走。

於是就笑道：「師父放心，俺就遠遠地跟著，保護師父，不會給師父添麻煩的。」

女娃娃也就隨他去了。這大路朝天，難道還能不準別人走了。

於是龍三太子在溪邊升起了篝火，請師父坐下。

女娃娃又把自己的鍋盆等物拿了出來，加上溪水開始燒煮。

那豬悟能坐在不遠處的溪邊，一腳踩著那小豬的尾巴，讓它逃脫不得，一邊等著這邊好戲開鑼。

那小豬委屈地趴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此刻他妖力被封，連兵器都被人搶了，靠著僅剩的妖力變化成一個可愛的小豬形象，原希望這小師父是女子，能看在自己可愛的份上，收留自己。沒想到這小師父看上去溫軟可愛，其實心狠手辣，剛才那一腳踢得可真狠啊。它要不是妖，恐怕就沒命了。

這時，那女娃娃從袖中摸出兩粒妖丹，扔進了鍋中。

這兩粒妖丹正是她從黑風山得來的，一顆是白花蛇的，一顆是蒼狼精的。女娃娃將這兩顆妖丹都投入鍋中，隨後捉住孫悟空的手腕，咬了一口，滴入兩滴鮮血。

孫悟空喜滋滋地捧著果子，蹲在一邊邊啃邊看。女娃娃用勺子攪動鍋中湯水，又對龍三太子勾了勾手指。

龍三太子誤以為又是要了自己的龍誕，便湊了過來。

誰知小師父卻道：「小龍，乖，剪點指甲片。」

這也簡單，小龍乖乖地將一手化出原形，用手一掰，就掰掉了點爪子的指甲尖，問道：「師父，這個夠嗎？」

「夠了，且試試。」

那化成三不像的山風妖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原來她所說的「咬一口」，竟然真的是咬一口，而且真讓她咬出血來了。

那孫悟空當年大鬧天宮，被捉后神兵天雷都難傷其分毫，誰知竟然被這唐僧輕輕一咬便能見血。

這唐僧果然非同凡響。

正想著，忽見女娃娃朝自己望來，山風妖王心中一動，做出忍痛的樣子，將頭上假扮的兩隻豬耳朵扯了下來。

不待女娃娃開口，山風妖王便將耳朵扔進了鍋中，道：「師父，徒弟這對耳朵，願獻給師父。」說罷，就迅速退到遠處，捂著耳朵繼續觀望。

那小豬在一旁心疼得吱哇亂叫，卻也不敢逃走，只能老實地蜷縮在那妖王腳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耳朵在那鍋中漸漸發出香氣。

女娃娃看著鍋中上下翻滾的東西，有些無語。不過隨著熬煮，那加入的東西也融入湯水，滲入妖丹，看那妖丹色澤似乎更甚以往。

女娃娃將妖丹撈起，對著火光細看。

三太子在旁問道：「師父，這妖丹有何不妥？」

女娃娃淡淡一笑，道：「並無不妥，只是覺得此丹比以前更為強大。」

說罷，便一口吞下。

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

只見小師父感覺了一番，忽然睜眼，站起，從袖中抽出了禪杖道：「喂，你，過來和我比劃兩下。」

那山風妖王本來是來看好戲的，結果好戲沒看到，就有些無聊，這時見那唐僧一個凡人，竟然敢向他挑釁，不禁哈哈大笑。

「你打不過我，我怕把你打死了。」

「原來你是怕輸，輸給一個凡人。」

女娃娃冷笑說完，不等那山風妖王再說，就一步躍起，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