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宿
天祿臉上帶著面具,衣領上沾著不少血跡,呼吸不暢,雙腿無力,似乎傷得不輕。
「扶……扶我坐下,慢……慢點。」
小隱扶她在一張靠背椅上坐下。
天祿道:「給我倒杯水來。」
小隱倒了一杯水,取出一粒還生丹放到她手心裡。
「這是什麼?」
「靈山還生丹。」
她轉過頭去,把面具往上託了一托,將藥丸放到鼻前嗅了一嗅,隨即投入嘴裡,就著水吞了下去,放下面具,才轉回臉來,道:「宮千里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是宮千里打的?」
「哼,他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看情形,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宮千里江湖排名第十二,那麼天祿呢?好像從來沒有人替她排過名次。
小隱心中有不少疑問想問她,但是自己違反了她的規定,擅自外出,怕受到責罰,遲疑半晌不敢開口。
天祿隨即進入練功態,開始運功療傷,這時更不可打攪了。
小隱看了看青青,見她已睡熟,自己無事可做,便在地板上坐下來打坐練功。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天祿說話道:「隱狼,這還生丹果然神奇,我感覺好多了。」
小隱忽然擔心,如果她問起葯是哪裡來的,該如何回答?若說是唐玄微給的,問題就大了,只怕要暴露青青的事。
要不然,就說是地上撿的?她會信嗎?
「隱狼,天快亮了,你先回房間去吧,天明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居然什麼都沒問。難道一點不感興趣?
小隱正要出窗,「等等!」天祿叫住了他,「明天我不能陪你去黑龍山了,讓小曼陪你去,她認識那個地方的。你一切須聽從她的安排。重任在肩,事關重大,千萬不可任性。你明白嗎?」
天祿這麼說,就是既往不咎了,小隱老實地點點頭,瞄了一眼床上的青青,不無憂慮地道:「青青她……」
青青這事鬧大了,不知觸犯了幾條門規,回恨天宮怕是要受重罰。
天君會殺了她嗎?
天祿似乎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地狼組此行的獵物就是戴金剛,青青歪打正著,如今他已死,他們也算完成了任務。你安心去做你的事,青青的事我心中有數,我會帶她回宮,你放心吧。」
她既然這麼說了,定能保得青青平安。
哼,若是天君要殺青青,老子就不幹了,管你什麼天狼地狼!
他爬出窗外,沿牆壁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驚奇地發覺房間已經整理乾淨,小曼趴在一張椅子上呼呼大睡。
顯然,中途她醒過來了,收拾乾淨,不敢再上床睡覺,坐在椅子上等他等睡著了。
忙了大半夜,的確有點困了,小隱和衣上床,不一會便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小曼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殷勤地服侍他洗漱、吃早飯。言談之間總是欲語還休,顯露出少女特有的嬌羞與忸怩,令小隱頗覺不適應。
天祿一早交待了小曼幾句,乘坐馬車帶青青回恨天宮去了。
小隱和小曼兩人自行騎馬出發,小隱心裡記掛著青青,一直心神不定,路上言語便少了,小曼不知就裡,以為自己做得不好,一路上也是憂心忡忡。
小曼說,她只去過黑龍山一次,對路也不太熟。
兩人急走一天,天黑時趕到了黑龍山下,卻錯過了宿頭。
小曼自責道:「都怪我,都怪我,對不起,害得小主要露宿山林了。」
小隱笑道:「沒事,露宿山林就露宿山林,有小曼相陪,別有一番情味。不過,你別小主小主的叫,這裡又沒別人,還是叫我小隱吧。」
小曼兩耳一陣發燒,偷偷瞄了他一眼,心裡卻是甜滋滋的,在喉嚨底下應了聲:「是。」
小隱突然加快了速度,道:「看來不用露宿了,前面山坡上好似有座小廟,我們就去那兒歇一晚吧。」
山坡上是一座福德廟,門前有口廢井,廟裡供奉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倒也有些香火,只是長年無人打理,顯得蕭條破敗。
兩人下馬進廟,小曼虔誠地向神像拜了三拜,嘴中念念有詞。
小隱跟著她拜了一拜,笑問:「你跟土地公說什麼?」
小曼嬌羞地一笑,道:「不告訴你!」
隨即動手拾掇,很快在里側牆前收拾出一塊乾淨地方來,鋪上一塊灰布,請小隱就坐,隨後取來一壺酒、一隻酒杯、兩雙筷子和一大包吃的,足有六七個品種,在布上擺了開來,霎時滿廟生香。
樣樣俱全!女孩子家就是心細。
小隱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自斟自飲,話也多了起來。
小曼怯生生地問道:「小主……小隱,你這次出獵是要很久嗎?」
小隱道:「我也不清楚,可能很久,也可能很快。接下來的行程,天祿法王是怎麼安排的?」
小曼道:「這裡距天一山大約還有兩百里地,但也算是天一門的地盤了,隨時可能碰見天一門人,所以往後的行程要愈加小心,法王再三叮囑,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能暴露你。」
「這個我知道。」
「明日我們向西再趕半天路程就可到老鷹嘴,半山腰有個山洞,裡面住著一位叫東升的老獵人。一個多月前,白小望從家裡偷跑出來,被人追趕,慌亂之中失足摔下懸崖,跌入碧流河中,隨波逐流漂浮至老鷹嘴附近,正巧被東升撞見救了他,把他帶回了山洞。」
小隱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白不塵不派人找嗎?」
「找啊,當然找。白不塵大怒,差點殺了追趕他的那幾個人,揚言若白小望死了,他們都得陪葬。他派出十幾艘船和五六百人在河中和沿河兩岸搜尋了七天七夜,可是一無所獲。大多數人認為白小望從那麼高的懸崖摔下去必死無疑,其屍身很可能被野獸吃了。但白不塵堅不肯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至今仍有數支小隊在這一片地區每日搜尋,據說找不到不準回去。」
「變態!」小隱暗暗罵道,心中對白不塵的好感減了幾分,「這麼多人找,怎麼沒人找到東升獵人那兒?」
「白小望是掉進河裡去的,大家搜索的主要地區當然是河中和沿岸地帶。東升住的山洞在老鷹嘴的半山腰,位置隱秘,本就很難發現,而且在山的南面,離碧流河有較遠的距離。送你到東升老人那兒,奴婢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會設法送你進天一門。」
「明白了。這傻子果然福大命大,我看他好得很,一點事兒沒有,呵呵。」
小隱想起白小望的傻相,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曼也陪著他笑了笑,道:「對啊,主子吩咐我提醒你,一旦遇見突發情況,要沉著冷靜,萬一暴露身份,即刻返回恨天宮,安全第一。」
小隱道:「第一次出任務,豈可失敗而回。放心吧,我們一定會順利找到東升老人的。」
一陣寒風從門外吹進,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小廟漏風漏雨,寒氣森森。
小曼收拾好東西,生起一堆火,廟裡一會便時充滿了暖意。
小隱不由在心裡暗暗贊道:「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好女孩!」
顛簸了一天,十分辛苦,兩人靠坐在一起打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馬嘶聲,頓然驚醒了二人。
小曼的第一反應是,「小隱,快!快蒙住臉!」立刻幫著小隱用布包住臉,隨後自己也帶好了帷帽。
「好冷!咱進廟歇歇。」
不一會,三個人進入廟內,光線昏暗,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見他們都戴著斗笠,穿著差不多的服飾,手執長劍,顯然是武林人士。
一進廟,三人不住地拍打衣衫上的雨水。
一人走到小隱這邊探了一探,道:「這邊有人啦,我們坐那邊吧。」
不久,三人在神像另一側也生起一堆火,圍著火堆坐了下來。
「一個多月了,連根毛都沒見著,簡直活受罪呀!」一個尖嗓子抱怨道。
「他娘的白傻子,作孽啊!死了還叫人受罪,該讓他下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他娘的!」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破口大罵道。
「誰叫人家是盟主的兒子,殺人都不用償命!你有這福氣嗎?盟主有令,找不到蹤跡不得返回。你敢回嗎?老子三個月沒見我女人啦,他奶奶的,都快憋死了!」這人聲音不細不粗,只是說話好像舌頭短了一截似的,吐字不清。
尖嗓子笑道:「大哥想女人著急上火了,呵呵,趕明兒小弟幫你找一個神女來泄泄火!」
短舌頭道:「還神女!這荒郊野外上哪去找?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
三人的對話令小曼和小隱心頭一震,聽口氣這三人便是一直在外找尋白小望的天一門人。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小曼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小隱的手。
沉默了一會,尖嗓子問道:「過了這麼久了,你們說,白傻子還有活的可能嗎?」
粗嗓子笑道:「傻子才信!幾百號人搜尋了一個月,我看百里之內的每一塊石頭都翻遍了,你說可能嗎?不是被大魚吞了,就是被野獸吃了,屍骨全無,去閻王殿尋去吧!」
短舌人忽然壓低聲音道:「你們可知當年白盟主的夫人林紫寧是投河自盡的,也是屍骨全無,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呵呵,碧流河裡必有吃人的怪物。」
粗嗓子驚道:「是這樣?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短舌人道:「這種家醜,盟主豈會讓人張揚。」
尖嗓子道:「那白盟主幹嘛還讓我們繼續找?」
短舌人道:「白盟主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豈肯讓他重蹈夫人覆轍,唉,可憐天下父母心,誰願意自己的兒女出事呀。他肚子里肯定也明白,只是不甘心盡人事而已。」
尖嗓子道:「白盟主英雄一世,偏偏生出這麼一個白痴兒子來,我瞧他這段時間蒼老了很多,怪可憐的。」
粗嗓子壓低聲音道:「可憐?我覺得是報應,白盟主武功天下第一,一生殺人無數,沒想到報應著落在他兒子身上。你可知,白小望小時候算得上曠世奇才,絕頂聰明,過目不忘,尋常人三年才能練好的功夫,他三個月便能超過你。
大家都以為將來他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繼承乃父絕學,誰也料不到他小小年紀在心性上甚至比魔教妖人更邪更惡,蛇蠍心腸,毒辣透頂,十足大惡魔一個!」
尖嗓子困惑道:「不會吧?我都聽糊塗了。他是白盟主的公子,又在天一門長大,怎麼會變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