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地球,晉元(變態狂愛的洞徹之旅)
彷彿是浸泡在一鍋粥里,一切都如此渾沌,晉元不知過去了幾個小時還是幾天。
依稀有個聲音在耳邊震蕩,他知道是吸血鬼王,每次它的出現都會帶來驚悚,老鬼並不掩飾要讓晉元成為吸血鬼王子的企圖。
面對晉元的嗤之以鼻,法艾爾也不氣餒。
「我知道您還在為那天對您的欺騙氣惱,沒關係,作為小小的補償,我會獻出此生最刻骨的記憶來滿足您,至於前幾天,嘎嘎,嘶嘶,那只是開胃小菜而已!」
「大概是幾十年前,又或許是百年前,數百年前?這都不重要了。在亞特國科頓街區的那片野地上,有個過路客幸運地發現那兒擺放著一件藝術品!」
如切割鐵器的嘶啞聲音自門縫激射而來,直抵晉元的內心深底,低級靈體態的他根本阻擋不了這些,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動如心,承受住黑暗信息對自己道德陣地的巨大衝擊。
「那位男士迅速經歷了他一生中最壯麗的感官刺激,記得沒錯的話此人回家后就瘋了。可憐的人,我可愛藝術品的第一個犧牲品。」
老鬼仰靠椅背,思緒沉浸在回憶,連指尖的雪茄都忘了點,「準確的說那是一具自齊腰分離的女子,面朝上,雙臂上舉,雙腿伸展,知道亞特神帝教的人都會知道這是一個被釘於十字架的形狀。對,是獻祭!她生前芳名叫桃麗絲,她愛穿一襲黑衣裙,因為黑色能承托出她的美艷絕倫的立體的白皙,這原本是該多麼藝術的人間尤物啊!可惜,然而如今想來或者我們是該慶幸的,因為她得到了最大的升華!」
刺耳的聲音忽地卡頓,似乎在尋找合適詞句,老鬼拿起了雪茄,但表達的快感讓他很快捨棄了尋找火柴的意圖,即便是靈體對於煙這種影物也需要火柴影物作為助燃。
「啊哦,不幸家庭成長起來的女人最終輪迴到不幸的故事。嗯,她總喜歡讓人稱呼她為女孩,她的笑總能讓人感覺她的純真純潔,即便那麼多男人,即便生命的最後。當她的收入支撐不起那顆被慾望驛動的心。她開始交遊複雜,用電腦術語來說開啟了人生交友的多線程,一個恰當的成語能描述,放蕩不羈。」
「然而彼時的我是如此的沉迷,那種恨意完全始於愛,也終於愛,用你們認為不太合乎常規的方式。」
「因著我的愛和仁慈,桃麗絲是在終結生命后才被我小小加工的。不過生前作為某種不理智的報復,她同樣被修理了一番。」
老鬼放下雪茄,盯著眼前握手成拳的指關節,嘆了口氣,「唉,相信我,如果再有第二次,我向神帝發誓絕不會破壞如此優美的作品,很遺憾吶,這件藝術本該稱得上極品!「他邪魅一笑。
晉元突然覺得有些乾嘔,這只是老鬼的故事!他重複著這句話,以此抵禦和加固防線。
他身處不滿幾平方米的狹窄空間,已成了灰色小房間,房門已被晉元劈開幾條裂口,透過裂縫能望見對面房間里那隻猙獰老鬼。此刻他頭戴禮帽身著燕尾服,坐在一張辦公桌后的黑色沙發。他的上身在慢慢後仰,將自己沉於完全的黑暗,只剩一雙碧藍眼眸像兩點幽魂熒光左右漂浮。
在老鬼的許可下他們之間可以維繫某種微妙平衡,每當老鬼敘述一件事,晉元所處房間就發生相應變化,接著他便會身臨其境,讓人毛骨悚然。
他根本不敢合眼,以防腦子和周圍出現可怕的東西。
老鬼表示無意殺他,他每天向晉元坦白一件他曾犯下的惡行以示懺悔,晉元知道老鬼的陽謀是用各種故事在儘力轉化他,不知道老鬼是否還存在陰謀。
「您跑不出去,最好能相信這點,晉元先生!連您師父也是如此!」老鬼很得意,「而且您最好趕快適應。」
晉元不信師父也被它們囚禁,除非師父被色誘,他忽然意識到師父這個弱點,唉,不知道是不是師父唯一的弱點。
此刻他感覺周圍迅速變得恐怖,空氣突然傳來青草的味道,這种放在平時的清香如今卻在晉元腦際中爆發出可怕的場景。
「不!你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晉元怒吼一聲,閉上眼睛。
隨著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地板長出細密長草,他所處房間已變成科頓街區的那片野地,一大片綠油草叢中綴滿白色小花的地方,腳踝處竟傳來冰涼觸感,晉元往後一跳,眼睛不由一睜,「啊!」赫然是一具上下身體已被分開的人體正踩在他腳下!
晉元幾步跳到牆壁,全身發抖呼吸急促。
「呵呵,想不到你這麼脆弱?」老鬼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老鬼繼續說,「她的污血已被清干,你看,現在的她又恢復了潔凈,你可以忽略那張臉,原本它是相當精緻美好的!」法艾爾很樂意看到他人的痛苦和驚慌,他的兩眼透過門的裂隙貪婪追逐著晉元每個動作。
「我並不怕!惡棍!」
晉元恢復了些許勇氣,「這就是你的小小報復?惡鬼!」晉元望向地上這可憐的女子,她面目全非,被暴擊過的臉部紅腫不堪,尤其是那道呈現著詭異笑姿的弧形裂口,被一刀劃開的嘴竟割裂至耳,幾乎將其下顎完全分離。
晉元血液開始凝固,感覺透不過氣,但我是靈體,不會有事的!他努力將自己放鬆。
「愛!您知道嗎!這都為了我的愛啊!」老鬼猛然站起,一股聲浪自胸腔乍起,那兩道怨毒的眼神越過裂隙盯向女孩。
「你竟敢這麼侮辱一個愛字!你懂屁個愛!」晉元感覺血液急速沖向大腦。
「哈哈,愛!身而為人時我就比所有的人懂,升華為非人時我更比你們人類懂更多!」老鬼的語氣冰冷堅定,一拳砸向自己胸膛。
「屁!你就是一個屁!」晉元對著不遠處房門猛啐一口。
「如果愛是要證明,你可以看到它,這正是我獻給她的,如此完美,我和她同樣擁有這一切割的藝術品!呵呵,哈哈!」一排鱷魚般尖牙在陰笑聲中緩緩露出瘮人慘白,那張嘴赫然裂開直至耳根,「我的證明,人世間沒有人能比過我對她的愛!而且這一刀讓我靈魂變得更自由!哈哈哈!嘎嘎嘎!」
「是你割的自己?還真是一個變態狂中的變態狂!你以後可以叫做變態吸血小王子了!」晉元試圖用輕鬆點的言辭掩飾驚懼,另一隻手不覺伸向斧柄,緊緊握住,被汗浸的斧柄變得滑膩。
「嘎嘎!我愛過她!」
「哈哈!~一直愛著她!」
「我將她浸泡在記憶的福爾馬林液中,這個愛和她的肉體一樣都不會腐爛!」
老鬼的怒吼灌滿晉元顱腔。
「哦哦哦,嘎嘎!那曾經的美妙胴體,連同她的靈魂,她的每一股舉動都讓人沉醉癲狂。如今只有這支雪茄能帶給我僅存的慰藉,她帶走了我所有的幸福!」
「所有!」
「幸福!」
老鬼聲音自半空墜落,它頹然坐倒在沙發,「您知道,她曾是我的那支最好的雪茄。猶如枯木前點燃的火柴,引燃了我可憐的一丁點做人慾望,為了僅存的光,我曾發誓和她相伴終身!」黑暗裡劈過一道火光,接著是一蓬雪茄的藍色煙霧升騰。
它深吸口煙,差點被嗆到,狂咳一陣后老鬼連聲抱歉,晉元冷冷道,「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懺悔!」
法艾爾沒加理會,聲音沉澱著千年幽怨,「顯然,我要的愛很純,一想到她為了享樂要去攀附其他男人,那種憤怒便不可抑制。這不是我結束她生命的原因,也許不是原因之一。「
它停下,再次點上快被潮濕空氣湮滅的雪茄,那副慘白瘦削的鬼臉在火柴光里時隱時現。
「哦,晉先生,需要來一支么?雖然只是一支影雪茄,其實味道並不差!」老鬼的話並未得到任何反應。
晉元覺得斧子很沉,小心避過腳下橫呈的屍體,將自己挪到了同樣布滿青草的床上,這裡算是唯一凈土了。
「你不明白,你們人類也就只剩這點,她是能讓我保持對你們人類欣賞的唯一東西。」老鬼深嘆口氣,繼續,「可惜青春太短,美貌也如曇花一現,這恰恰是你們人類最遺憾的事!」
「那應該是最後一次了,那天傍晚,她是被一輛高檔馬車送回家,我從窗戶里能看到是一位英俊的男人將她送回,他們之間的臨別親吻即便現在也依然將我刺痛。很慶幸那時的我能保持微笑,為她醒酒,鋪床。臨睡前她靠在我懷裡嘆息說,她希望永遠留在這二十二歲之前,能保持這種容貌和年齡該多美好!」
「於是,為了她的理想,我苦思良久,痛下決心,在用刀放逐生命后,我看到青春與美貌已永遠定格在她這段芳齡。當她不再掙扎,面容卻露出微笑,那是生命終於得以解脫的釋然和欣喜。我讀懂了,所以為了讓她更自由笑得更燦爛,我便順手做了這件事。」他用手在自己嘴和耳根比劃出一道長長弧線。
「想必她已擁有世上最幸福的笑臉,什麼?您說這恐怖?哦不,NO!NO!這只是對藝術和美的精美加工。您看由此還震動了世界。再沒有比這更轟動的案子,僅僅是在某條人命上額外添了這一刀!」
「你看,你們這些人類多麼沉迷於獨特性的玩意啊!您知道同年同一龍國或亞特國被殺了多少人?什麼?您不知道?那就對了。我讓她出了名,您可不知道她生前是多渴望出名,當然嘍,她也許不希望以這樣方式,更想不到要以死為代價的!」
老鬼長舒口氣,抽了口雪茄,緩緩吐出一圈圈煙霧。
「第一次做如此富有詩意和美感的事帶來的到底是什麼?讓我為此獻出靈魂為你們人類做的是什麼?知道嗎?這是一條讓你們人類為自己贖罪的路!知道嗎!」
「我用她的生命和我的獻祭靈魂的方式來救贖你們人類!你明不明白!」
老鬼刺耳聲音在雪茄香味和腐朽混合的空氣里竄游。
「我說過了,你不必用華麗的辭藻來掩飾,你就是一個茅坑裡的大便!我們贖什麼狗屁罪,你就是個變態殺人狂!「晉元無力地評價,他對眼前漸漸麻木,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遏制恐懼。
「經歷過她的歡愉到清潔她的血液和身體,是從淺層次享受到高層次快樂,也是肉體淺薄浮歡到靈魂上深刻洞徹之旅,此中種種並非你們常人所能徹悟。可惜,嘎嘎!嘖嘖,您還年輕,未免讓幼稚的衝動迷惑住了您的雙眸!」法艾爾鷹隼般的眼眸玩味地注視,令人反胃。
老鬼繼續闊論,「而其中的痛苦也是如此深沉及骨,一切都是我的應得。真羨慕你們人類愛的淺嘗輒止,那樣只需領受一點浮於表面的痛苦,如河面之浮萍,根本不懂什麼才是愛的深沉。「
雪茄煙頭的光斑閃耀,一團團藍霧從禮帽下奔騰而出,「好了,我親愛的晉元先生,今天愛的洞徹之旅就到此為止吧,希望你我都足以得享安眠!「
老鬼隨後消失在煙霧中。
自從被困在這個奇特空間,晉元只能對房門像現實世界里那樣劈砍,直到門被砍出一道道裂縫,其他地方則完全不起作用,無論怎麼用力。
他記得自己被關入的第一天,還能在白天看到日和光,周圍還有無心欣賞的景色,懸崖對面的是群山峰巒,松柏在風中搖曳,甚至花香撲鼻。
但他跨不出這道石頭圍欄,幾百個大小石塊圍成的圈看似沒有障礙,他卻出不去,在圍欄邊緣他能看到自己的手因無形力量的阻攔而變形扭曲,繼而疼痛。
連用斧頭砸過去也會感覺手腕被瞬間彈回的震痛。
甚至他依稀記得昨天還能看到天空和山野,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只有一扇窄窗的房間了,從被他劈壞的房門裂縫可以看到對面的空間已變為一間辦公室。
這次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房間的各個角落進行又一輪探尋,除了斧子和床就沒有其他物品更沒有出路可尋。
只要他試圖穿過門的裂隙,就會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作為靈體的縮小能力,他似乎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不再能夠漂移。
於是房門再次被憤怒的他劈砍發泄。
晉元一度認為是精魅施展的障眼術,然而不能解釋門能劈爛的現實,但他還不能闖出去,這是他和老鬼約定,他不打開門老鬼也不進來,法艾爾這樣保證過。
現在還不到時候,如果硬闖,他怎麼斗得過老鬼。他這幾天毫無睡意,內心激蕩,思緒煩亂,意識總處於模糊與半清醒。
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闖出去一了百了,還是等著師父救,或是繼續忍受著老鬼的恐怖故事。
人生第一次如此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