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說你殺人了?
離開法院,任真馬不停蹄就往看守所趕。
早就已經過了飯點,但任真根本沒有那個心思。
溫明陽夫婦上訴之後,花了不少時間找辯護律師。
到了他這裡,已經是半個多月過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二審的開庭時間很快就會定下來。
而他直到今天還沒有見過當事人,現在可以說是分秒必爭。
......
來到看守所,任真按照流程提交了相應的手續。
或許是案子比較重大,任真沒等多久就接到了會見當事人的通知。
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是在前世,也沒有幾次會見是這麼快就安排好了的。
但仔細想想也就瞭然。
畢竟溫璇被判的是死緩,死刑案件無論放在哪裡都會引起足夠的重視。
否則按照這個世界的節奏來走,一般的刑事案件,他今天一天能看到卷宗就算不錯的了。
走過長長的走廊,任真在警察的帶領下走進房間。
不多時,任真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當事人。
溫璇穿著黃色馬甲,馬尾有些散亂,步伐有些蹣跚的走了過來。
溫璇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只是聽著隨行警察的指揮,機械的轉身、進門、坐下。
看到對面這個年輕女子的臉色,任真心裡「咯噔」一下。
面無表情不說,眼睛中也沒有任何光芒和波動。
在看守所中有這樣的表現,這意味著,她心裡已經不抱希望了。
怪不得是溫璇的父母提出的上訴。
如果不是他們,或許現在一審判決已經生效了也不一定。
這個當事人,有點難搞。
簡單的斟酌了一下,任真開口了:
「溫璇你好,我是你二審的辯護律師,我叫任真。」
溫璇眼瞼微抬,終於看向任真,旋即點點頭。
早有心理準備,溫璇有這樣的反應沒有讓任真太過意外。
「是你父母讓我來的。」
任真沒頭沒腦的突然來了一句。
正常來講,第一次會見當事人,應該第一時間了解案情,或是跟當事人做一些更深入的溝通,儘可能獲取多的信息。
就像溫璇一審的律師一樣。
這樣的開場白,多少有些出乎溫璇的意料。
不過提到父母二字,溫璇的眼中明顯多了些生氣。
「他們......」
聲音有些沙啞,溫璇有些猶豫的開口:「還好吧」
「比你要好。」
任真停頓了一下:「但也沒好到哪去。」
聽到前半句,溫璇神色一松,但緊接著的後半句,讓她渾身一僵。
「現在我們聊聊吧?」
任真就像是沒有看到一樣,接著問道。
溫璇慘然一笑:「算了吧,沒什麼好聊的。
我殺了人,我認。」
「認什麼?認你的死刑?」
任真的聲音突然低沉起來。
其實說是死刑不是那麼嚴謹,畢竟死緩大概率是死不了的。
就算在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但他的目標可不僅僅是讓溫璇死不了。
而且如果二審維持原判,還是判死緩的話,憑藉溫家夫婦的年紀和他們現在的狀況,大概率是等不到女兒出來那一天了。
他接這個案子,一方面是作為一個律師的職業素養使然。
前世事業有成之後,或許有時候分身乏術,不可能所有案子都接。
但總的來說,只要不違法不違規不違心,能接的案子他都會接。
對於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案子,任真自然要付出十二萬分的努力。
另一方面,也是看到了溫明陽和姜秀珍在大廈一樓,為了給女兒請律師所表現出來的卑微姿態。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低聲下氣呢?
很多人說學法律的,學著學著就丟了人性。
尤其是律師。
但其實正是因為學了法律,才會接觸到更多的陰暗,看盡世間百態。
他們是看透了人性,所以只在有必要的時候展露人性,而非沒有人性。
任真自認不是什麼聖人。
但既然接了這個案子,就不能讓任何因素阻撓他的進展。
哪怕是當事人自己也不行。
所以溫璇不能認!
「不然呢?殺人償命,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溫璇的話,聽起來像是看破紅塵了一樣。
「天經地義?你說的倒還真是洒脫啊?」
任真眼睛微眯,直視溫璇的眼睛:「那你的父母生養你二十幾年,你就這麼死了,難道也是天經地義?」
溫璇下意識的挪開了眼神,聲音有些不自然:「不是的,我......」
有戲!
如果她不配合的話,後續麻煩大大滴有!
要加料!
任真立馬打斷了溫璇:「你才畢業多久,你父母還沒消停幾天,就出了這檔子事,你於心無愧嗎?」
「你爸媽說會等你,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
「你自己想想也該知道,他們在外面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忍心讓他們一直這樣下去嗎!」
「別說了!」
任真一開始說溫明陽二人好不到哪去的時候,溫璇的雙眼就像進了沙子一樣。
在他的連環誅心之下,溫璇終於崩不住了,幾乎是嘶吼了起來。
「別說了!」
眼淚一旦決堤,就再也止不住。
「求求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說?」
任真心裡有些慚愧,畢竟這個策略確實殘酷了些,但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
「你不是很洒脫嗎?你不是很淡然嗎?」
「反正你都要認了,讓你爸媽在外邊等上個二三四五十年,到時候你出去再好好孝敬他們。」
「你坐牢就坐牢唄,裡邊風吹不著雨淋不到,其實也挺舒服的。」
「反正他們是你爸媽,替你遭點罪也是應該的。」
不知不覺間,任真似乎越扯越遠。
「我不認!」
溫璇大吼:「我不認了!」
「我不想死!」
「我不想坐牢!」
「我不認我不認......」
溫璇一邊流淚一邊嘶吼,彷彿要把心中的情緒全部傾瀉出來。
慢慢的,溫璇安靜下來。
「現在可以聊了?」
任真知道料下的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搞不好就適得其反。
「可是,我確實殺了人......」
臉上還掛著淚痕,溫璇有些哽咽。
任真鬆了口氣。
剛進來的時候,溫璇處於一種「我有罪我認命」的狀態。
這樣的平靜,說明她已經不想再掙扎什麼。
這對二審無疑是極為不利的。
但現在,溫璇明顯已經打消了死志。
只要配合,那就好辦。
任真攤開筆記本,看著溫璇,突然展顏一笑:
「誰說你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