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故事之初,洛陽初遇(下)

番外:故事之初,洛陽初遇(下)

第386章番外:故事之初,洛陽初遇(下)

「公子請進!」

李暮蟬登樓,入閣,眼前頓見紅燭暖帳,且有陣陣香風襲面。

定睛瞧去,但見那重重幔帳之後,依稀有一曼妙身影若隱若現,婀娜妖嬈,盡顯勾人媚態。

可李暮蟬非但沒有半點欣賞之意,臉色反倒白了。

強顏歡笑間,他已看清那桌案上擺放的東西。

上面有一方托盤,盤內分別擺著一個人的五官,包括了眼睛、口舌、耳朵,還有鼻子。

李暮蟬頓時想起適才在樓下見到的那具屍體,七竅盡毀,面目全非。

更駭人的是,盤中還有一把血淋淋的尖刀。

「這是他自己割的?」李暮蟬失聲道。

正自思忖間,那劉媽媽復又推門進來,身後四個龜公還都各自拎著一個半人高低的食盒,眨眼間已將那些眼睛鼻子替換下來,擺上了一桌精緻的酒菜。

「啪!」

李暮蟬見機又道:「敢問仙女姐姐如何稱呼?」

窗紙洞穿,一股冷風悄然擠入。

那神秘女子笑了笑,「這還不簡單。若是往日,劉媽媽恐怕還捨不得花費,但今天她可遇到了財神爺,保准你要什麼就能給什麼。」

帳后女子嬌笑道:「怎麼?你莫不是後悔了?」

「這香味好像有些……」

只見這人原是一襲白衫,面遮白紗,體態輕盈,裸足披髮,一隻手已搭在他的肩上。

罌粟?

話起話落,忽有香風襲過,燈燭一顫,李暮蟬乍覺後頸傳來陣陣酥麻,身旁竟已多出一人。

但李暮蟬突然無來由的痴痴一笑,眼前女子驟然似是仙女飛天般圍著自己不住騰空起舞,盤旋飛轉,身姿之妙著實前所未見,美的難以形容。

李暮蟬心中雖是驚懼,可眼前天地卻早已變得光怪陸離,身前女子更像是化作魔女妖邪,如能攝人魂魄,竟叫他手腳都不聽使喚,心甘情願任其擺布。

這一刻,他不光心臟在收緊,眼角都在收緊,餘光瞥了眼角落裡的那尊香爐,看著其中溢出的縷縷煙氣,表情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

不想帳后女子卻說出一個讓人意外的名字,「我叫阿丑!」

這人吐氣如蘭,口呵香風,顰笑間媚態盡展,當真聽的人骨頭都酥了。

李暮蟬一面回應著,一面不動聲色看向角落裡的那尊香爐。

怪不得底下那些人一個個忘生忘死的往這翠芳樓擠,敢情這人不但精通魅惑之術,居然還懂得運用這等要命的玩意兒。

不多時,待到眾人盡數退去,帳后女子那嫵媚動人的嗓音再次響起,「公子既已知曉我的名字,我卻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呢?」

李暮蟬只似撲蝶般圍著對方追逐不停,尋香覓人,痴笑連連。

怪不得。

他心頭一凜,跟著大驚,不想這女子竟有這麼一手鬼魅般的身法。

適才他已發現有人悄然替換了裡面的燃香,此刻爐嘴中正有縷縷煙氣溢出,當真異香撲鼻。

不光有酒有菜,那幔帳珠簾後面原來早有一個巨大的木桶,已有人添置熱水,供人沐浴。

李暮蟬內心雖有抗拒,可此時避無可避,嗅了一嗅,頓覺眼前一切似乎都在發生變化,變得非同尋常。

帳后女子笑吟吟地道:「不疼的,這房內燃有奇香,只會令人極盡享受,然卻無有痛感……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他大抵也不會叫喚一聲。」

可就在這時,那窗外忽有一顆石子破窗而入。

李暮蟬搖搖頭,「哪能啊,我只是趕了很久的路,肚子餓了。」

李暮蟬聽的是一個哆嗦,心中已有些後悔進來了。

本是任人擺布的李暮蟬只覺身子一冷,登時一個寒噤,眼神瞬間恢復幾分清明。

李暮蟬強忍驚懼不再去看那幾塊血肉,輕聲道:「我還想沐浴。」

李暮蟬忙搖頭,「我渾身又臟又臭,怕污了仙女姐姐的眼睛。」

帳后女子笑聲不絕,「沐浴?呵呵,莫不是喜歡那鴛鴦戲水的把戲?」

至於那滿桌的美酒佳肴,李暮蟬卻是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咯咯,」那女子笑聲清脆至極,「你的小嘴好甜啊,像是抹了蜜……」

那女子步伐輕盈,眼波如水,只似逗弄般不住牽引著李暮蟬,嬌笑的同時還柔聲問道:「小東西,莫不是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一個未經男女之事的愣頭青,怎得會來此間啊?告訴姐姐好不好?」

「李暮蟬!」

李暮蟬心中暗暗泛起嘀咕,這女子以美色惑人,按說必是對容貌有十足的自信才對,怎得給自己起了這麼一個怪名字。

女子「哦」了一聲,不驚不怒,只是笑道:「你以為你是誰啊?他們可都是自願的。而你現在已是自身難保,既然打算捨己為人,那就該有以身飼虎的準備。」

只是他意識雖然恢復清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這人身手不俗,若想殺他,必然極是輕易。

聽到對方詢問,李暮蟬不受控制地回道:「我只是想救樓下的那些人。」

可那女子一瞧見窗上的窟窿,先是愣住,然後眼神生變,渾身上下的嫵媚瞬間支離破碎,接著大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迎著漫天飛雪,竟然凄厲怪嚎起來。

「我知道是伱,我知道你一直在這裡!!!」

李暮蟬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看著這人狀若癲狂,對著窗外漫天飛雪厲嚎不止,眼神中既有痛苦湧現,也有恨意,還有不甘,以及悔恨,最後又都融作飛濺的淚珠,在陣陣放誕張狂的笑聲中宣洩而出。

「我就是要讓你看見!」

「我知道你都看見了!」

「嘿嘿嘿,我倒想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見我?」

這個自稱是「阿丑」的女子又哭又笑,如瘋如魔。

李暮蟬卻早已聽的汗毛倒豎,心中暗道:「這人難不成是個瘋子?」

他也看向窗外,眼中所見卻只有飛雪飄霜,哪有半個鬼影。

阿丑又走到李暮蟬身旁,「你想救他?還是想要救我?」

「我偏不讓你救!」這人舉壺斟酒,笑聲委實凄厲刺耳,「既然你喜歡看,那就好好看著吧。」

「來,喝!」阿丑遞給李暮蟬一杯,自己亦是舉起一杯,笑吟吟地道,「公子,你我不如來個交杯酒吧,可好?」

李暮蟬雖已清醒,卻不敢表現出來,聞言痴笑道:「交杯酒?交杯酒不好,不如你喂我,我喂你。」

阿丑笑的花枝亂顫,「好,那你先喂奴家!」

李暮蟬小心翼翼的捧著酒杯,送到對方的嘴邊。

阿丑整個人幾乎快要貼了過來,嬌媚非常的掀開面紗,露出了一張鮮紅的嘴,紅的似是飲過血液一般。

可李暮蟬卻心頭一顫,蓋因面紗下面可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容貌,而是一張塗滿脂粉,白如牆灰的蒼白容顏。

甚至他還從這人身上嗅到一股脂粉掩蓋之下的淡淡臭味。

阿丑果然將那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但緊跟著,她的臉色就變了,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李暮蟬,又看看那空蕩蕩的酒杯,柳眉一皺,緊跟著便後退數步,踉蹌倒地。

「小子,你……」

李暮蟬也是神色慌張的連連後退,同樣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苦澀一笑,五指張開,指縫間卻見藏著一枚捏碎的丹丸。

「這叫銷魂散,是我花費大價錢買來的迷藥。」

阿丑此刻已無力癱軟在地,整個人只能不住喘息,用一種惡狠狠的眼神盯著李暮蟬。

李暮蟬卻是連忙爬起,將那香爐中的燃香熄滅,又扯下一塊幔帳,把阿丑從上到下裹了個結實。

等忙完這一切,他方才沖著窗戶緩了幾口氣,淡淡道:「此物雖能令人忘生忘死,為之上癮著迷,但長久吸食之下不但會耗人生機,加速衰老,還會惹來諸般惡疾纏身。」

聽到李暮蟬的話,原本還在不停掙扎的阿丑突然呆住,像是意識到什麼,而後滿是驚恐且又怨毒的看著李暮蟬,嘶啞道,「啊……你看到了我的臉?」

她似乎很恐懼此事,害怕別人瞧見她的容貌。

李暮蟬無奈一嘆,適才燈火映襯,煙氣繚繞之下,這人美若天仙魔女;可此時一切消散,再看對方,卻已是人老珠黃,形貌枯槁之相。

倘若樓下那些人瞧見這一幕,得知自己是為了這麼一個瘋子而忘生忘死,甘願斷手斷腳也要一親芳澤,不知會作何感想。

但想來那些人已被這罌粟所惑,難辨真相。

李暮蟬搖搖頭,又看向窗外,確定無人之後,才低聲道:「我原本是打算救樓下那些人,拆穿你的面目,可我突然發現好像無藥可救,救不了他們,也救不了你。」

「救我?」阿丑聽得一呆,但旋即又發出一聲嗤笑,一雙眼眸早已遍布血絲,惡狠狠地道,「小子,人心難救,你怎知我們這些人不知何為虛幻,何為真實?可真實充滿痛苦,充滿悔恨,唯有在這罌粟織就的顛倒幻象中,我們才能苟延殘喘,才能活下去……誰要你救……呸!」

瞧著對方歇斯底里的模樣,李暮蟬苦笑不已,眼中隱有憐憫之色,猶豫了片刻,遲疑道:「看你也是身懷武功之人,何不遁出風塵……」

阿丑聽聞更是暴怒,「哪來的小畜生,你也配可憐我?等我脫困,定要將你大卸八塊,抽筋剝皮……」

這人不住咒罵著,幾乎用盡了所有惡毒的言語。

李暮蟬還想再說,可這時,他突然氣息一滯,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撤出數步,然後緊張無比的看向那張擺滿了酒菜的桌案。

而在垂落的桌布下,竟然隱有一個嬌小身影。

李暮蟬瞧著眼熟,小心翼翼的湊了過去。

可迎面就見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探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塊點心。

這下子,不但阿丑的臉色變了,李暮蟬的眼神也變了。

遂見阿丑雙目赤紅,厲聲罵道:「你這賤骨頭,誰讓你進來的?」

李暮蟬已是想起來,這人他見過。

適才街面上遇見的那個抱著泥娃娃的少女。

李暮蟬忽然抬手打落對方手裡的點心,輕聲道:「這東西還不知有毒沒毒,不能吃。」

少女卻像是被嚇傻了一樣,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床上女子,死死抱著懷裡的泥偶。

可突然,這人轉身就跑,奪門而出。

樓下瞬間驚呼四起。

跟著又是一連串的腳步聲。

李暮蟬無奈一笑,只得推門而出。

「好小子,竟敢在你劉媽媽這裡鬧事?」劉媽媽皮笑肉不笑地道。

李暮蟬不驚不慌,溫言笑道:「劉媽媽說笑了。我這人癖好特殊,從不喜歡什麼男女之事,何況不是給了你銀子嘛。」

劉媽媽面無表情,先是看了眼屋內,又看向李暮蟬,跟著突然展顏一笑,笑的渾身肥肉亂顫,「呵呵,臨危不亂,倒是有幾分膽魄……看在你那幾萬兩銀子的份上,姑奶奶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李暮蟬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多謝!」

劉媽媽冷笑道:「再有下次,你可就不會這麼走運了。奉勸你一句,人在江湖,若想長命,最好莫要多管閑事。」

李暮蟬笑了笑,「不會再有下次了。」

劉媽媽眯眼笑道:「好,劉媽媽我就喜歡識趣的人,那老瘸子我照樣還能讓他在這翠芳樓里快活夠了再出去。」

李暮蟬微微一笑,當即擠過眾人,下了樓。

樓外風雪猶濃,雪勢非但不見減弱,還越來越大,大的彌天蓋地,幾乎掩盡人間。

風霜撲面,李暮蟬忽然一個哆嗦,衣裳底下原來早就出了一層冷汗,跟著手腳發軟,一陣無力。

他找了一處石階坐下,盡量將身子縮進屋檐下,望著眼前的漫天飛雪,像是在想著今後該何去何從。

只是瞧著瞧著,李暮蟬忽然瞥見翠芳樓外的雪地上,幾個斷手瘸腿的漢子正圍著一人怪笑連連,時不時踢踹幾腳,吐著口水,似是逗弄貓狗一般。

而在幾人中間,那個髒兮兮的少女正縮在雪地上,瑟瑟發抖,懵懂無知的眼眸中寫滿了恐懼和無措。

「啪。」

一顆雪球忽然砸在一人的臉上。

「哪個不長眼的?」

幾個漢子怒罵著扭頭,只見李暮蟬苦笑著起身,同時挽著袖子,眼神漸漸變狠,咬牙沖了上去。

可堪堪衝出不遠,李暮蟬忽覺胸口一痛,這便趴在了地上。

「原來是你小子!」

「怎得這麼快就出來了?嘿嘿,莫不是床上功夫不行被攆出來了?」

「真他媽是個缺心眼,樓里的美人不要,出來替一個傻子出頭。」

李暮蟬趴在雪地上,雙手護著腦袋,一面朝那少女眨眨眼,一面嬉皮笑臉地道:「別打臉。」

可身上的拳腳落得更重了。

「呵忒……蠢蛋一個!」

打到最後,眼見李暮蟬哼也不哼一聲,更不求饒,幾人大覺無趣,方才罵罵咧咧的離開。

「呵呵……哈哈!」

李暮蟬卻躺在地上笑了起來,笑的眼角濕潤,也不知是飄落的霜,還是痛苦的淚。

「行俠仗義怎麼就這麼難啊。」他近乎呻吟般呢喃道。

正這時,一隻髒兮兮的手掌突然湊了過來,在李暮蟬眼角擦了擦,嘴裡還哄弄道:「不哭,小蟲子不哭。」

李暮蟬眸光流轉,卻見那少女正趴在一旁,也是又哭又笑的,本來還啜泣著,突然間又咯咯笑了起來。

「我不叫小蟲子,我叫李暮蟬!」

少女聞言一怔,跟著又一本正經地道:「蟬不就是小蟲子嘛。」

「隨你吧。」見對方有些痴傻,李暮蟬也懶得再解釋了,起身擦拭掉嘴角的血跡,「我得走了。」

可走了沒幾步,李暮蟬就見那少女仍舊獃獃坐在雪地上,仿似無有歸宿,眼睛始終望著翠芳樓二樓的某個窗戶,不禁停下腳步。

「你在看什麼?」李暮蟬問。

少女卻輕聲道:「你聽見沒,好像有人在哭。」

李暮蟬也看向那扇窗戶,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冷風中飄來陣陣煙火氣他才似想起什麼,摸了摸自己的袖角,從中取出幾枚大子,然後出言道:「想不想吃餃子啊?今天可是冬至。」

少女聞言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的同時已是不住點著下巴,傻傻地應道:「想!」

李暮蟬笑了笑,招了招手。

少女趕忙起身跟了上去。

長街飄雪,漫天飛霜,但見二人一高一矮,一個一瘸一拐,一個蹦蹦跳跳,並肩遠去。

良久,風雪中就聽一個溫和嗓音響起。

「老闆,來碗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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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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