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江湖,酒來
烈日當空。
浩瀚汪洋之上忽見一艘海船乘風破浪而來。
這艘船已略顯殘破,且厚重結實的船身上居然清晰可見數道掌印,入木尺許,驚世駭俗,彷彿才經歷了一番惡戰。
海船在前,其後竟然還跟著數艘大船,一路緊追不落。
上官十三面無表情的立在船尾,看著死死緊咬的孫杏雨等人,眼神陰沉的如能滴出水來。
這婆娘好生難纏,果真是打定主意要追他們到天涯海角。
突然,負責掌舵的小青開口道:「到了!」
到哪兒了?
上官十三扭頭瞧去,一看之下不禁瞪大雙眼。
但見適才還艷陽高照的天空已是陰沉下來,而那前方的海面上,遠遠地就見瀰漫著一片無邊無際的濃霧,一眼看不到盡頭。
上官十三蹙眉道:「這就是你說的生機?」
小青點點頭,「不錯。這片海域神異非常,其中不但有終年不散的霧氣,水底還有諸多暗礁,一個不慎便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末了,她又柔聲道:「當年李盟主便是於這片海域內打敗了朱大,而後天下無敵。」
上官十三眼神一爍,「既是如此,生路何在?」
小青低眉望向水面,道:「這海面上雖兇險萬分,然水下卻暗流涌動,待會你我入水可借暗流之勢一路潛行,便能得見生路。」
陣陣海風撲面,二人也不遲疑,說干就干。
只是小青忽然傻眼,然後臉色緋紅的別過頭去,羞惱道:「你解衣作甚?」
上官十三也覺得不好意思,忙鑽進艙房,待到再出來,手裡竟是扎了一個草人,還撐著他的衣裳,迎風招展,遠遠瞧著幾如活物。
「那婆娘機警的很,要是見不到你我,定然會起疑心,拖一時是一時。」
小青卻神情凝重道:「孫杏雨身懷神水功,在這汪洋大海中如魚得水,只怕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擺脫的。」
上官十三點點頭,「那就先解決她手底下的那些人。」
話到這裡,遠方的濃霧已在不住拉近。
後面的孫杏雨等人也察覺到了情況不對,急忙加速來追。
眼看濃霧越來越近,小青的臉色更紅了,跟著有些羞怯地解下黑裙,卻見內里居然還有一件極是緊身的避水衣。
「待會兒你可要跟緊我。」
聽到身旁那柔弱的嗓音,上官十三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視線,瓮聲瓮氣地道:「我這件寶衣也能避水,你顧好自己就行。」
只是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小青再三叮囑道:「這水下暗礁林立,還有鮫鯨出沒,稍不留神便會迷失其中,你千萬不能大意。」
上官十三不住點頭,一面偷瞄著小青,一面含混回應道:「我記得了。」
但小青卻沒好氣地道:「那你還拿著那根鐵棒作甚?這東西分量極重,伱入水游得動么?」
一聽要丟掉手裡的天機棒,上官十三頓時回神,只把頭搖的撥浪鼓一樣,正想開口,可又想起眼下的處境,只得依依不捨的將鐵棒鬆開。
也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濃霧已近在眼前。
「準備了!」
二人不約而同齊齊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不待上官十三反應,小青突然抓起他的一隻手,跟著翻身躍入海中。
兩人入水無聲,身形扭動間只似兩條游魚,去勢奇快。
水下原本少見天光,然小青卻彷彿輕車熟路一般,眸光轉動間已貼向就近的一塊礁石。
上官十三瞧得暗暗稱奇,眼神一定,才發現這些礁石上居然藏有玄機,被人做了標記。
原來如此。
辨識了方向,二人登時游向海域深處。
而此時此刻,海面上的孫杏雨一行人也都變了臉色。
卻是因為濃霧遮天蔽日,一入其中,竟然失了方向,只能眼睜睜看著前面的海船消失不見。
孫杏雨眼露譏誚,不慌不忙,拂袖一卷,面前濃霧頃刻如浪分開。
「我倒要看看他們能逃到哪去兒?」
見狀,霍休忍不住沉聲道:「遲恐生變,何不將那二人儘早擒獲。」
孫杏雨笑吟吟地道:「我這麼做自然是有理由的。」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前面那艘船,似笑非笑地接著道:「據傳當年李暮蟬曾於海外遇到一位不世大敵,此人幾番重修嫁衣神功,一身實力可謂驚天動地,橫絕古今,就連昔年的魔教初祖都是這人的手下敗將。」
霍休雙眼陡張,動容道:「此人是誰?」
孫杏雨眼神晦澀,幽幽地道:「不知,只知此人姓朱,乃是當今朱氏一族中最為恐怖的存在,就連朱四都是對方調教出來的。不光如此,這人還號令七海,橫行東西,是一個連西方各國也要談之色變的人物。」
霍休失神道:「號令七海?」
但他突然便反應過來,眼神一爍,驚奇道:「莫非,你是為了……」
「不錯。」孫杏雨眯眼一笑,「此人不但武功極高,權勢驚天,還坐擁無盡財富。而且最重要的是,當年李暮蟬雖贏了此人,但卻不曾取走這人留下的寶藏。」
霍休突然覺得渾身血液都要沸騰起來。
這世上有人愛名,有人貪戀美色,有人喜好收集天下利器,飲絕世佳釀,但也有人愛財,貪錢。
而他更是格外的嗜財如命。
因為,錢就是權。
金錢幫如是,天下盟亦如是。
而且這其中以李暮蟬最是驚人,憑那獨步天下的手段得以一朝崛起,將青龍會、魔教、金錢幫三大勢力玩弄於股掌之中,號稱可「役鬼通神」。
他雖對李暮蟬恨之入骨,但卻對這人傳奇的過往極為驚嘆,讚賞,甚至願意效仿。
所以,他愛財。
霍休很沉得住氣,面上無有什麼反應,只是問道:「莫非,那些寶藏就在這片濃霧之中?」
孫杏雨饒有興緻的斜睨了他一眼,「當然,我也沒想到那丫頭居然把咱們引來了這裡……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突然,原本前行的海船陡然震了一震。
這一震,旁人還沒意識到不對,霍休的臉色先是變了。
「糟了!」
他閃身一掠,急忙下到底艙,這一看之下神情大變。
只見船底竟然破開了一個大窟窿,海水已是不住湧入。
觸礁了。
孫杏雨也笑不出來了,但他臉上不見半點驚慌,反是振臂騰空,長嘯一聲直撲前方的海船。
兩船離得很近,就見人影一閃,孫杏雨已然立足於船板之上。
但當她看著那具草人,看著底艙不住溢出的海水,臉色瞬間鐵青難看。
那二人不見了。
與此同時,身後接連響起幾聲驚呼,其他幾艘海船也都相繼觸礁。
霍休跟了過來,看著那具草人,已是意識到什麼,啞聲道:「現在怎麼辦?」
孫杏雨目光閃爍,環顧四周,氣急敗壞的宣洩著體內勁力,雙掌凌空擊落,澎湃掌風頓時將那茫茫霧氣掀的湧向四面八方,只是哪還有上官十三他們的影子。
霍休道:「他們一定還未走遠。」
孫杏雨秀眉緊皺,正想開口,但眼角餘光卻是瞥見了船板上的天機棒。
如今上官十三身陷險境,臨陣棄兵,豈非不智?
除非有什麼特別的緣由。
倏然,孫杏雨目光偏轉,死死看向那深不見底的海面,跟著陰沉笑道:「原來如此。」
她當機立斷朗聲吩咐道:「所有人,換救生筏、小船下海,小心水裡的暗礁。」
說罷,竟縱身一躍,跳進了大海。
這人甫一入海,也不見什麼動作,立時身如游龍般射向遠方,快的匪夷所思。
……
再說那幽暗海水中,上官十三與小青此時已尋得一條暗流。
這暗流也是奇異,只若一條大河,無聲無息的流動著。
小青與他先是露出水面換了一口氣,然後擠入暗流之中;遂見二人像極了水中的無根之木,被那浩浩流水推動著向前,不但速度變快,還省力不少。
堪堪過了十數息,上官十三隻見眼前昏暗的視野漸漸變亮。
非是海面變亮,而是那些礁石上居然嵌有不少發光的奇石,大小各異,將海水映照的五光十色,神異非常。
上官十三何曾見過這等景象,心中也是萬分驚奇。
然而光華過處,他心頭又是一凜,蓋因那水下依稀可見不少沉船遺骸,還有諸多兵器似是受到磁石吸引,緊緊依附著海底礁石,鏽蝕斑斑,交織出一片刀山劍林。
除此之外,貼近水面的地方還有魚群、海龜游過,色彩斑斕,奇幻瑰麗。
便在他感嘆自然之妙的時候,小青抬手指了指前方。
只見前面的礁石突然密集起來,還有巨石自海中延伸而出,直破海面。
二人眼底見喜,忙從暗流中掙脫出來,浮出水面。
看著眼前的海島,劫後餘生的上官十三與小青皆是相視一笑,長舒了一口氣。
「快,先上去……」小青出言道。
然而就在兩人登島之際,他們身後的一塊礁石突然憑空炸裂,但見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氣勢迫人,猙獰大笑道:「哈哈哈,天大地大,這條黃泉路是你們自己選的,怨不了別人。」
正是孫杏雨。
孫杏雨披頭散髮,破水瞬間,單掌一運,立見漫天水花化作一記猶若實質的掌印,橫擊向上官十三二人。
上官十三沉聲大喝,雙足一穩,舉拳就砸。
奈何拳掌相遇,漫天水花激射八方,如雨濺落,勁力之強竟能洞穿木石。
眼見上官十三招架不及,小青右手一挽,一口弧月狀的青色彎刀已是出鞘,刀光翻飛如電,不但將那漫天水滴悉數攔擋下來,抖腕間,彎刀更是離手而出,旋飛急轉,繞向孫杏雨的脖頸。
「雕蟲小技!」
孫杏雨凌波踏浪,雙手一掀,身後頓見一道水柱爆沖而起,猶如狂龍般狠狠撞向岸上二人。
電光石火間,遂聽兩聲悶哼,兩道身影這便倒翻出去,重重摔在沙灘上。
孫杏雨踱步而行,踏浪登島,手中還把玩著那口彎刀,一雙眼眸居高臨下的看向上官十三。
「小東西,你想怎麼死啊?」
上官十三擦拭著嘴角的血跡,眼神閃爍不定,「哼,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就算你贏了,也改變不了卑劣的本性。」
孫杏雨聞言也不惱怒,想她什麼場面沒經歷過,豈會被這毛頭小子的三言兩語所激怒。
「呵呵,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孫杏雨邁著蓮步,走到二人面前,「我行事與你爹可不同。你爹儘管為邪道巨擘,殺人無算,可心中尚有堅守;而我呢,從來都是不擇手段,只論勝負成敗。」
聞言,上官十三像是洞悉了對方的想法,嗤笑道:「你想要明玉功?」
孫杏雨撫掌笑道:「我想要的不止明玉功。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爹你娘皆乃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想要對付他們可不簡單。」
上官十三回答的很乾脆,「痴人說夢。」
孫杏雨點點頭,「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她也不強求,而是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小青,「這丫頭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姑娘,可惜錯生在魔教。」
孫杏雨一面說著,一面搖頭嘆息,臉上卻浮現出了惡毒的笑容,「待會兒我就把你扒光了,然後丟給我的那些手下。她們可都是採補的好手,最喜歡你這種處世未深的小姑娘。」
小青臉色刷的一白,恨聲道:「你無恥!」
「呵呵,」孫杏雨聽到這話反是笑了,「你就不能罵的再難聽點么?還真是活的簡單。」
說完這番話,孫杏雨又看向上官十三,笑吟吟地道:「你覺得意下如何啊?放心,你也不會閑著,到時候肯定也讓你親自嘗試一下何為溫柔鄉,保准你生不如死。」
上官十三早已面無表情,但兩腮的筋肉卻在不住蠕動,像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瘋女人嚼碎了一樣。
孫杏雨笑的更瘋癲了,「我明白了……看來,你是喜歡上了這個丫頭。」
上官十三看了眼一旁的小青,旋即沉聲道:「想要明玉功也不是不可以……」
他說著說著,嗓音卻漸漸弱了下來。
孫杏雨像是沒聽清楚,湊近了一些,皺眉道:「你說什麼?」
豈料上官十三突然面露痛苦,臉上還湧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如飲烈酒,紅的似能滲出血來。
小青瞧的神色一緊,「你怎麼了?」
孫杏雨「咦」了一聲,「這小子是中毒了。」
但見上官十三的臉色赤紅一片,雙唇卻烏青如墨,臉上寫滿了痛苦。
孫杏雨驚疑之餘,便想上前救治對方,她是想殺了此人,但卻不是現在就要上官十三的命。
然而就在她接近的那一刻,那一瞬間,原本痛苦不堪,痛到死去活來的上官十三突然眼露兇狠,翻身而起,撲了上來。
見此情形,孫杏雨不屑至極。
如此手段,無疑是黔驢技窮。
不由分說,她運起一掌正中上官十三的胸膛。
「砰!」
只聽一聲悶響,上官十三的臉色更紅了。
但他卻未退半步,反是死死抓住孫杏雨的雙肩,沖著對方的面門,張口噴出一團濃鬱血霧。
孫杏雨驚覺溫熱撲面,眼中煞氣更甚,正想提掌再攻,可她的瞳孔忽然不自覺的收縮起來,眼角都在瘋狂抽搐。
上官十三則是倒飛出去,嘔出一口逆血,重摔在地。
與此同時。
「你……你做了什麼?」
孫杏雨竟踉蹌而退,嗓音凄厲如鬼哭,渾身氣勁都在不受控制的亂冒,印堂上更是頃刻瀰漫起一團青黑之氣。
上官十三滿是快意的惡笑道:「這是我二娘給我種下的噬毒蠱,乃苗疆奇蠱之一,劇毒無雙,萬毒辟易,嘿嘿,我把送給你。」
孫杏雨這時已覺那血霧中似有什麼活物自她七竅鑽入了體內,眼中殺機頓時大漲,「小畜生,我要你的命。」
只是上官十三和小青的呼吸猝然一滯,眼中憑空多出幾分驚懼。
原來孫杏雨竟無意中將臉上的面巾揭去,露出了真容。
這張臉,這是一張難以形容的臉。
上官十三本以為這人既能以色誘人,容貌不說傾國傾城,至少也該絕美。
可他眼前所見,是一張布滿了傷疤,千瘡百孔,像是被刀劈劍砍,火燒火燎過的一張臉。
甚至連醜陋都已不能形容這張臉。
這個人的臉如同爬滿了蜈蚣,又似長滿了瘡疤,沒有一處完好。
孫杏雨還想動手,但她的面部也如上官十三先前那般湧上了一抹血色,雙唇烏青,印堂發黑,一雙眼睛赤紅一片。
那噬毒蠱之所以能吞食萬毒,是因為其本身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至毒,納萬毒於一身,豈是等閑。
但上官十三卻看得心驚肉跳。
旁人若是身中此蠱,只怕不消片刻便會立斃當場,化作一灘血水。
可這孫杏雨居然還能動彈,還能說話,甚至好像還能活下去,簡直可怕。
「走!」
小青突然回過神來。
上官十三本想趁機發難,但是眼見孫杏雨渾身氣機爆沖,終究還是暫時壓下了動手的衝動。
孫杏雨見二人離去,面目扭曲如惡鬼,身形一震,但見其胸腹間陡然衝出一股血箭,竟是不惜自傷也要將那蠱毒逼出體內。
稍加喘息,孫杏雨復又沖著二人直追而去。
感受著身後那不斷逼近的殺機,小青已是領著上官十三來到了島上的一座矮山下。
二人繞到一面石壁前,就見小青抬手拍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面前的石壁隨之轟隆裂開。
這赫然是一扇門戶。
孫杏雨動作如飛,凌空而至,見此情形,長嘯一聲,便要祭出殺招。
只是小青卻不慌不忙,也不知啟動了什麼機關,只聽轟隆一聲,那石壁之上忽見一塊大如車架的巨石墜落,攔住了孫杏雨的去路。
孫杏雨含怒出手,一掌落在巨石上,不想這足能碎金裂石的一擊,居然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掌印。
塵囂四起,上官十三立在門戶內,面無表情的望著孫杏雨那驚怒怨毒的雙眼。
直到巨石落定,徹底堵住了入口,方才隔斷了二人的目光。
「啊!」
一剎那,連同孫杏雨那尖利刺耳的長嘯也就此斷絕。
洞窟內。
上官十三與小青互望一眼,而後回身看去,但見幾盞長明不滅的燈火下,竟然堆放著數不清的奇珍異寶,還有無數落滿塵灰的珍藏典籍,奇功秘籍,簡直琳琅滿目。
上官十三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何處?」
而在石窟的深處,隱隱約約似是盤坐著一具枯骨。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南海,飛仙島。
就在這裡,剛剛結束了一場驚世大戰。
兩大絕頂劍手,一為劍挑中原的扶桑劍客,一為自創飛仙劍法,獨步武林的南海劍派掌門。
此戰二人共斗一百二十九招,最後白衣人憑一招之差,敗敵取勝,斬斷了這位南海劍派掌門的佩劍。
海風撲面。
李希夷看著盤坐在地的白衣人,眼裡流露出一絲不忍,還有嘆息。
這人已是油盡燈枯了。
白衣人仰望天空,看著那萬里流雲,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李希夷突然沉聲道:「我這就去找我爹,他一定能救你。」
白衣人罕見的笑了笑,「百年是活,五十年也是活,有人活了一輩子,卻不聲不響,卑微如塵;可有人活了幾天,幾月,幾年,反而活得痛快淋漓。一個人不應該去在乎生命的長短,而是該想想在有生之年,如何能活得不留遺憾。」
他看向李希夷,「這世上有不知凡幾的人只是存在著,而我已經活過,足夠了。」
李希夷嘆息了一聲,旋即又複雜無比地笑道:「那我是不是還得恭喜你?替你開心?」
白衣人輕聲道:「比起江湖上那無休無止的腥風血雨,刀光劍影,我應該算得上善終了。」
只是話到最後,白衣人又感嘆道:「可惜了我這一身劍法,後繼無人了。」
一旁的謝小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不就是想收下李希夷這個徒弟嘛,何必拐彎抹角。」
見被戳破心思,白衣人也不遮掩,「我這些時日整理了一冊劍譜,你若想學,就自己練一練吧,若是不想學,便替我找一個傳人。」
李希夷看著白衣人手裡的劍譜,此物若是流入江湖,只怕難免一場腥風血雨。
他嘴唇翕動,笑道:「我學。」
白衣人點點頭,遂將手裡的劍譜遞到李希夷手中,旋即緩緩站起,背著自己的劍,走向了前方的大海。
謝小玉問,「你要去哪兒?」
白衣人頭也不回地道:「去我想去的地方。」
謝小玉聽的疑惑,還想追問,但又似明白了什麼,俏臉一變,也忍不住嘆息一聲。
但見白衣人邁步而行,緩緩走進了那滔滔濁浪中。
不過幾個浪起浪落,這位劍道絕頂已沒了蹤影。
李希夷立在岸邊,失神久久,接著又看向手裡的劍譜,苦笑著搖了搖頭。
謝小玉這時卻道:「木頭,他走了,咱們怎麼辦?」
李希夷看向身旁的少女,瞧著對方那滿是忐忑且又懷有希冀的眼神,輕聲道:「要不,咱們去江南走走吧。」
……
仇山恨海,江湖不改。
至此,武林風雲再起,一個屬於後來者的江湖。
往後三年。
謝曉峰之子謝小荻聚昔年天尊舊部,為禍武林,號令黑白兩道,為一方巨擘。
另有朱氏一族蠢蠢欲動,青龍會隱有死灰復燃之勢。
西方則是再現羅剎教餘孽。
北方更有上官王朝崛起。
還有丁姓劍客遠走海外,遇不世奇人。
如此,直至第五年。
茫茫海外,有人重回中原,拳傾天下……
……
時如流水,轉眼已是不知過去幾多春秋。
金陵城內,逢中秋將近,端是繁華熱鬧。
只說那長街之上,兩個少年正瞪大雙眼瞧著滿城的燈火,忍不住驚呼讚歎。
這兩人,一個瞧著瘦小機靈,一個則是頭枕雙手,滿臉的隨意懶散,還時不時打個哈欠。
就聽那瘦個少年突然沒好氣地道:「陸小雞,你怎麼老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好像跟我出來委屈了你一樣。」
一旁打著哈欠的少年聞言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沒辦法,酒癮犯了。」
瘦個少年翻了個白眼,「這金陵城裡最不缺的就是酒,而且還都是陳年佳釀,你說個地方,我保准讓你喝個痛快。」
那被喚作陸小雞的少年頓時來了精神,「可我說的地方你不一定敢去。」
瘦個少年嗤之以鼻,「哼,你忘了我叫什麼名字了?這天底下還有我司空摘星不敢去的地方?你且說來聽聽。」
那懶散少年眯眼笑道:「我聽說這金陵城內有一個地方藏著幾壇絕世佳釀,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江南花家曾出價萬金,願意用一條街上的鋪子來換,都沒能如願。」
瘦個少年眼神一亮,嘖嘖稱奇道:「萬金都不換?」
懶散少年抿了抿嘴,「何止萬金,此酒若是落在那些愛酒之人的手中,哪怕你給他個皇帝做,都不見得能打動他。」
瘦個少年驚嘆道:「什麼酒?」
懶散少年像是說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低聲道:「便是昔年那位武林神話親手釀的酒。」
瘦個少年雙眼瞪圓,「真要如此,那這幾壇酒確實不同凡響。」
懶散少年又道:「據說這幾壇絕世佳釀乃是那人為一位朋友所埋,只可惜他的朋友一去多年,始終未見回還,所以美酒便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
說罷,這人又連連搖頭,「可惜,可惜啊!」
瘦個少年的眼睛卻是漸漸亮了起來,「確實可惜,倒不如咱兩喝了吧?」
懶散少年微微一笑,「好主意。」
瘦個少年忙問,「那幾壇絕世佳釀埋在何處?」
懶散少年輕聲道:「便在城裡的一座湖心亭內。」
二人相識一瞧,各自賊兮兮的笑了笑,腳下已是開始發力。
但見他們越過人流,走過長街,又穿過幾條窄巷,最後來到了一片湖泊前。
時已入夜。
天上秋月高懸,幾近滿月,圓如玉盤。
皎潔的月華下,二人舉目眺望,但見那湖心果真坐落著一座小亭。
「嘿嘿,找到了。」
瘦個少年身形一晃,提縱間竟是登萍渡水,只在那湖面輕輕踩了幾踩,帶出幾圈淺淺的漣漪,人已飄入湖心亭內。
懶散少年見狀失笑,但亦是緊跟著飛身躍起,使得乃是蜻蜓點水的功夫,凌空翻出數圈,方才落入亭中。
兩人在亭內轉了轉,看了又看,只是等動手的時候,才發現無從下手。
「你也不說帶個鋤頭。」
「你怎得不帶個傢伙?這下好了,喝西北風算了。」
兩人彼此埋怨,卻又各自坐了下來,還都從腰間解下個酒葫蘆,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來。
懶散少年枕著胳膊,翹著腿,看著月亮,滿是愜意地道:「武林神話啊,是不是特別厲害?真要遇上,也不知憑咱倆的交情能不能討來一碗酒。」
瘦個少年也笑眯眯的望著月亮,「咱倆的交情,關人家什麼事?」
懶散少年卻道:「咱們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既然那幾壇酒是替朋友準備的,你我怎麼著也該喝上一口。」
瘦個少年不住點頭,「說的有道理。但既然那幾壇酒是人家替朋友準備的,咱倆還是喝自己的酒吧。」
懶散少年正想接話,可他忽然眼生疑惑,然後又揉了揉眼睛,跟著失神道:「我好像眼花了,這水裡的月亮怎得浮起來了?」
瘦個少年也瞪大了雙眼,只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團水球緩緩升空,倒影著明月。
而水球中還裹著一壇酒。
「陸小雞,咱們是不是見鬼了?」
「鬼?你見過這麼英俊瀟洒的鬼么?」
突然,一個似笑非笑的嗓音自一旁響起。
但見那人抬手一招,已將酒罈凌空接住。
兩名少年齊齊一個激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扭頭瞧去,才見月下站著一人,青袍披髮,儘管模樣年輕,但那雙眼睛卻像是能洞穿世事,藏滿了人情世故,也歷遍了風雨滄桑。
只是不等兩個少年反應過來,遠處的湖畔上,卻見走來一個滿頭白髮的黑衣老者。
「酒來!」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