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由意志與宿命論
「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我國戰後經濟飛速發展……科研部門研究出新型魔導左輪,普通人也能使用,對禍祟擁有強大的殺傷力,目前正在做最後一步實驗……在除禍司以及全國上下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的城市將安全無比。」
我們的城市將安全無比……要不是我能看見那些詭異的彈幕,我就信了!
司賓關上電視。
穿越而來已接近半年時間,司賓漸漸適應了這個具備超凡力量的世界。
司賓其實也蠻慶幸。
得虧現在世界已經基本安穩下來,要是穿越到的是什麼大災變或者世界大戰期間……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哪裡熬得過去。
城市安穩,豐衣足食,同樣是一種簡單的幸福。
今天有課,大學離他住的地方不過兩個地鐵站。
他緊了緊衣衫,俯下身系鞋帶。
冬末初春的季節,今天天氣似乎格外暗沉,還有幾分陰冷。
將鞋帶打上一個簡單的蝴蝶結,司賓緩緩起身,前往天雲大學。
政治課上,禿了頂的老師正在講著深刻的哲學問題。
後排趴倒一片。
「阿賓,我幫你點到了,快叫爹!」
「?」
司賓因為昨天的事,在地鐵上一直盯著行人頭上的彈幕看,企圖找到這彈幕的來源。結果坐過了站,所以遲到了十分鐘。
「范知,你怎麼挑了個這麼前的位置,我都不好摸魚了!」
「沒辦法,來得晚啊,只能坐這了。」
司賓默然,只得裝模作樣地端起書本,但眼睛卻不禁地看向窗外。
窗外校園內的街道,偶爾路過幾個騎自行車的大學生,頭上時不時地飄過一串彈幕。
【海王,吾輩楷模!】
司賓早就習以為常,真正令他驚訝的是,在他注意力高度集中時,世界開始在現實與詭異之間來回閃爍、切換。
一隻只奇形怪狀的禍祟在街上,在樓頂,在巷道中遊盪;一個個奇裝異服的人,身影穿梭,持刀、施法、肆意拼殺。
司賓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這景象,像極了昨天在院長辦公室看到的。
他手指微微顫抖,立著的書本砰地倒在桌子上,嚇得旁邊正把手機放在胯下偷偷發消息的范知猛得抬起頭。
俶爾,黑與灰,潮水般褪去。
政治老師懶散的聲音重新出現在耳中。
學生的交頭接耳、吹拂的樹枝、汽車的鳴笛,一切都充滿生機。
「阿賓,你幹什麼?嚇老子一跳!」
司賓回過神來,喉結艱難浮動了一下。
「沒什麼,差點睡著了。」
「是啊,這老師講課無聊死了。哲學也真是無聊,我覺得那些哲學家的思考的東西,還不如我平常胡思亂想來得有深度。」
「哦?你平常想的什麼?」
「比如啊,我就一直在想,我們這福字一直都是倒著貼的。那為什麼廠家不直接生產倒著的福字呢?」
司賓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教室的門上,正貼著一個倒著的福字。
「嘶,角度新奇!」
「是吧!」范知突然來了精神,又說,「還有,我上次看一本書,上面說我們的世界有70%的海洋、30%的陸地。我就很好奇,另外30%的海洋和70%的陸地去哪了?」
「嘶!發人深省!」
司賓雖然佯裝誇張讚揚的神情,但心底卻突然被這番話觸動。
會不會就是那個世界?!
課間休息,司賓無意間看到范知的平頭上罕見地飄過一條彈幕:
【我超,沸羊羊!】
司賓眼睛微眯,范知雖然皮膚比自己黑了點,但也不至於是沸羊羊那樣吧?
他看到范知一直低頭看手機,沒有在玩手游,而是在和某人發信息,整整一節課都是。
「你在跟誰聊天呢?這麼火熱?」
「嘿嘿!」范知收起嘴角的哈喇子,笑道,「一個文學專業的學姐。」
「學姐?怎麼認識的?」
「打籃球!」
「文學專業的?打籃球?」
「準確的說,她是啦啦隊的。當時我代表咱們計院打籃球比賽。」
司賓記得是有這麼回事,他當時還去看了,不過印象不深刻。
「然後呢?」
「然後賽后我們贏了比賽,這個學姐突然託人來問我要聯繫方式!」
范知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手機點亮鎖屏,出現一個塗著淡淡口紅的長發女生照片。
「你小子來桃花運了?」
「香檳不能開太早,我正在循序漸進中。文學的女孩子都比較傳統,很敏感的,急不得!」
「你很懂啊?」
「和濤子學的。」
范知口中的濤子叫江海濤,他們曾經是室友。還有一位叫做邱雲。
江海濤和司賓高中是同校同學,邱雲和司賓是同班同學。
後來司賓搬出去,住到了自己家。四人寢,就剩下他們三人了。
「說起來,邱雲和濤子呢?」
「邱雲請假了,好幾天沒來學校。」
「濤子坐在後面和他女朋友你情我濃嘞!」
「果然愛情會使人墮落。」在司賓印象里,江海濤可是老宅男了,當年可是看見狗男女就要放火燒的存在。
「可惡!我也想墮落!」范知咬牙切齒,扭頭看向最後一排的眼鏡少年,滿眼羨慕。
「對了,阿賓,我們寢室四人就你還沒脫單了喔!」
「你不也沒有脫單嗎?」
「嘿嘿,我覺得我馬上就能上壘了!這可比扣籃簡單多了!」
司賓看著范知頭頂,猶豫要不要把彈幕的信息以溫和的方式告訴他。
但他不能確定彈幕說的就是真的,萬一不對,豈不是誤了人家的終生大事?
「趕緊找個女朋友吧,到時候叫上濤子和邱雲,一起去玩密室逃脫!」
「你知道的,一般的女生我……」
司賓剛想淺淺地在兄弟面前裝一下,卻不料門口傳來一道動聽的女聲。
「司賓?」
他抬頭望去,趙玉妙正穿著幹練的職場套裝,黑絲高跟,還裝模作樣地帶著一副眼鏡,向他招手。
兩人目光對視了一陣,趙玉妙微微一笑,唇紅齒白,班上男生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我艹,我們學校有這麼漂亮的老師嗎!」
「她是教什麼的,我要選她的課!」
「她剛剛叫司賓,我聽說那個不是得了抑鬱症的男生嗎?」
「這不會是心理學的老師吧?」
……
司賓感覺氣氛有些局促,都不好意思站起來。
范知猛扯著司賓的袖子,低聲道:「我去,這老師都可以去當明星了!阿賓,那小子不厚道啊!偷偷找漂亮老師一對一輔導是吧!」
「她不是老師……」
「不是老師?你姐姐?」范知兩眼放光,「快快介紹給我。」
司賓一時不知該如何對他說。
一旁,趙玉妙和政治老師正在交流。
司賓嘆了口氣,對范知說:「范知,我有個建議。」
「什麼?」
「我建議你立馬去和你的學姐表白,看看她怎麼回復。」
「這不好吧……」范知疑惑地看著司賓,「不對啊,你小子的戀愛經歷比我考試的草稿紙還乾淨,居然來指點我,爬!」
司賓淡淡一笑,「如果真的喜歡你,也許迫不及待等你表白呢。」
他指著講台旁的趙玉妙,撒了個謊,說:「比如她,我們只見了一面,就互相託付性命了。」
「?」
范知眼睜睜看著司賓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眼門口的女老師裝扮的趙玉妙。
「以前聽說這小子有抑鬱症,敢情都是騙人的啊?」
說罷,他便低頭拿起手機,手指飛快地敲著什麼。
司賓並不是心血來潮,給范知提這麼危險的建議。
實際上,他一直想弄懂哪些彈幕的可信度比較高。
一段時間的研究,也算是有些眉目了。
這些彈幕的發送者似乎擁有更高的視角,類似於他平常刷直播,來回與各個直播間之間。
一旦旁邊有瓜,就會去湊熱鬧。
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是一個直播間。
那麼剛才那條范知頭上的彈幕,應該是有人恰好去那個學姐的直播間看了,興許是發現了什麼,於是來這裡嘲笑一下。
而他們似乎並不知道司賓能夠看到這些彈幕。
這類的信息很大概率是真的。
不過依舊有一定風險,畢竟很多人可能只是看了一個表象,或者道聽途說了什麼,就隨心所欲地發了一個信息。
比如昨天關於趙玉妙年齡的信息。
當時那個彈幕也用了「好像」兩個字,說明那個人也不是很確定。
……
在趙玉妙的帶領下,司賓來到了除禍司。
除禍司主樓一棟三層高的尖頂建築,平頂附樓左右延伸開數十米,裡面是迴廊式設計,窗檯門框上都有精美的白色石膏雕花,微微有些掉色,年代看起來頗為久遠。
除禍司內部很大,房間很多。司賓跟著趙玉妙來到一個辦公室。
接待他的人是一名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瘦高,頭髮稀疏。
旁邊還站著一位著裝華麗的高挑女人,一頭月季紅的長發,柳眉細葉眼,腰間別著纖細的刺劍,容貌清冷,氣質容貌甚至在趙玉妙之上。
女人紅唇微啟,問道:「玉貓,這個大學生就是當時救你的人?」
「嗯。」
司賓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怎麼也算不上自己救了她吧。
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捏了下胡尖,微揚著頭,說:「她們五團的李團長今天有事不在,讓我代勞。我叫吳竹,三團團長。」
除禍司是一個龐大的組織,遍布整個武國。
其中有八個派系。每個派系又分有若干個團。
「吳團長好!」司賓有禮道。
趙玉妙主動介紹道:「這是我的同事,星瀾。」
「你好。」
星瀾朝司賓點了點頭,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難以察覺地勾起。
「你好!」
司賓看到星瀾的頭頂,飄過一串彈幕:
【我超,好漂亮,我老婆!】
【殺幣!這是那位大人的禁臠,你想死哦!】
【他已經被封了】
【屬實是活膩了啊!】
我去,這女人後台這麼硬?
簡單問候后,吳竹說:「你幫了除禍司一個大忙,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救了整個醫院的人。」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你可能有所不知,如果趙玉妙沒能在那個世界處理掉禍祟,可能會導致禍祟溢出,侵入這個世界。」
「嚴重的後果,整個醫院的人都將被暗影感染成禍祟。」
趙玉妙苦笑道:「所以為了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我當時只能維持結界,不能放你出去。抱歉啦!」
「這麼嚴重?那你們為什麼不多派些人……」
「這就是他們李團長的職責了」吳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背負著手。
趙玉妙解釋道:「本來根據情報,那只是一個一級禍祟,實力不會很強,沒想到居然是丑目鬼偽裝的。」
「根本的原因其實是,我們天雲區的除禍司人手嚴重不足。」
「李團長已經向上面申請人手了。」
趙玉妙看著司賓,露出微笑,「如果弟弟你……」
趙玉妙話說到一半,就被星瀾打斷了話。
「玉貓,我們還有任務,事不宜遲,先過去吧。這裡交給吳團長就行了。」
「好的。」
吳竹見兩人走了,也跟著走出辦公室,頭也不回地命令了一句:「你跟我來。」
司賓連忙跟上:「是去祛除我身上禍祟的影響嗎?」
「是的,不過在此之前,先帶你去領取獎勵。」
「獎勵?錢嗎?」
司賓倒是知道協助官方人員辦案會有獎金。
「差不多。」吳竹敷衍了一句。
「有多少?」
「你不要問這麼多。」吳竹有些不耐煩地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領導都有這麼大架子嗎?
司賓不自覺地朝吳竹頭頂瞟去,發現零零散散有幾個彈幕飄過:
【好戲要來了!】
【嘿嘿,嘿嘿】
……
司賓默然。
怎麼都是謎語人!
沒一會兒,司賓來道一個房間門口。
吳竹推開門,房間里是無盡的黑暗。
司賓凝目注視,發現那股黑暗並不是單純的無光,而是猶如實質般,凝實、厚重,很像昨天見到的那個世界。
「進去吧。」吳竹淡淡道。
司賓的喉結動了動,「這是哪?」
「領錢的地方。」吳竹嗤笑了一聲,「放心,我們除禍司還不至於對你一個人普通人動手,況且還是一個學生。」
司賓沒得選,只得將信將疑地走了進去。
步入的瞬間,他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天地彷彿顛倒,一時間失去了方向感,像溺水的人。
他本能地張開四肢,胡亂的揮舞,企圖找到著力點或者可依附之物,卻越陷越深。
滴答!
司賓耳畔響起水滴滴落的聲音,他感覺屁股一痛,劇烈跳動的心臟平靜下來,他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木椅上。
這是哪?
「唰唰!」
不知從哪射出兩束燈光,落在司賓面前的桌子上。
上前擺著兩個精緻的栗色錦盒。他想起身去撫摸卻發現自己站不起來。
整個人好像粘在了木椅上。
「不要緊張。」
空間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仿若機器合成,沒有摻雜任何感情。
「這是你的獎勵。」
「你面前有兩個盒子,左邊的盒子里一定有價值1萬物品。」
「右邊的盒子可能有價值100萬以上的物品。」
「你有兩個選擇:」
「一是把兩個盒子都拿走。」
「二是只拿走右邊的盒子。」
司賓眉頭微皺,「你是誰?」
「我是一個超高智能機巧,我非常善於計算。」
「當我計算出,你會把兩個盒子都拿走時,就不會往右邊的盒子里放東西。」
「當我計算出,你只會拿右邊的盒子時,我就會往裡面放入物品。」
「我已經把物品放好了。箱子就放在那裡,我不會再動。」
「請做出你的選擇。」
司賓反應過來,難怪吳竹說能拿多少取決於自己的選擇。
他陷入了沉思。
這我直接拿右邊的不就是穩賺嗎?
這還需要選?
司賓盯著燈光下的兩個盒子。
突然,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盒子上方居然出現了彈幕!
【兄弟們,有沒有大佬來看看,這右邊的盒子里到底有沒有好東西啊!】
【看不了一點,這盒子是特殊的護符】
【嘿嘿,又有人來做選擇了,我最愛看這種了】
【這回來的人還挺俊的,一分鐘內我要他的全部資料!】
【放棄吧,這人被大人物包養了,你們關注不了他】
【什麼?這麼強!那我去關注他的家人!】
【他父母雙亡】
【……】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快快下注,他會選哪個】
【我猜他會都要】
【我一直都是壓的這個,從來沒輸過】
【不過這盒子也是玄學,說是說裡面有碎虹級別的護符,我從來沒見到有人開出過】
【抽卡是這樣的】
【好希望能來個歐皇在我臉上暴晒,讓我見見碎虹級的寶貝啊!】
彈幕越來越快,司賓看得眼睛都酸了。
他闔上雙目,讓自己冷靜下來。
等等,彈幕居然還會出現在物品上?
是不是說明這兩個盒子不一般?
彈幕又說來著的人都是拿走兩個盒子?
這條感覺不可信啊,畢竟我不信那個人每次開盒子都會來看。
不過這似乎說明,很多人會選擇全拿。
為什麼要做這種冒險的事?只拿右邊不是很穩?
等等,這個盒子已經放在那,那個聲音說不會再去動它。
那裡面的東西實際上已經是確定的了。
不管我選哪個都不會變,所以全拿才是理智的。
不對不對,機器人說他會計算,能算到我會拿哪個……
對的對的,應該拿右邊的……啊不對,反正我都拿絕對不會虧啊!
盒子里的物品不會憑空消失啊!
司賓感覺腦袋瞬間成了一團漿糊。
似乎哪個選擇都不合適。
這麼大費周章,應該不是單純地給我拿獎勵吧?
難道另有深意?
司賓反應過來:「這是在測試什麼?」
兩個盒子上的彈幕尤其多,隔著一定距離,司賓幾乎看不清飛速滾動的彈幕。
他再三思索:
「我還是遵從內心的決定吧。」
是的,和宿主一樣,他雖然沒有抑鬱症,但本來也不是一個敢於冒險的人,甚至有時表現得很內向。
只是穿越的緣故,讓他成為了穿越者。剛來那段時間他還認為自己是天選之子,小說主角,獨一無二的人。直到後來被殘酷的現實打回原形。
骨子裡,他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勇敢,光著身子,拿起劍就能衝鋒。
他想起宿主日記中的一句話:
我們只不過是命運棋盤上的一枚棋子,活在「定式」中,「氣」盡則亡,被神明「提」走;「收官」之時,你甚至不會被計算在收穫的「目」數中,而是被人遺忘在滿是棄子的棋罐里。
這可以是神與神之間的遊戲,也可以是人與神之間的對弈。無論哪種,作為普通人,都無法擺脫被操控的命運。
對宿主話語中的悲觀之情,他不置可否。但對命運的態度,兩人不謀而合。
聽天由命,順其自然,不求超脫,但求無愧無過。
是的,和宿主一樣,他也一直都相信所謂的——
命中注定。
「我選擇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