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傷悔舊溫柔

211.傷悔舊溫柔

「不要!」

她用力全力大喊一聲,手上突然勃發出一股強勁的氣蘊,將撲在她身上的山魈震得飛出一丈開外。

其他兩頭山魈也嚇了一跳,停止了動作。

寧葭爬起身來,驚訝地望著自己的雙手。

那兩頭山魈又再次撲了上來。

此時不容她思想,寧葭連忙跑去撿起了自己的匕首,運起自身氣蘊用力揮出。

耀眼的白光如一道疾速的流星般飛快地切向那兩頭緊追不捨的山魈。

下一瞬間,兩頭山魈就倒在了地上鮮血淋漓,抽搐不已。

寧葭自己也再次吃了一驚。

她終於想起來了:父皇曾說過,護佑浣月是每一個浣月人的使命,責不旁落,一己擔之。

這是浣月的世代傳統,所以皇子、公主們自小都修習氣蘊之術。

但自己卻從未放在心上,修習甚是疏鬆。

從凈月城逃亡這麼久以來,她一直依賴的只有遲凜給的這把匕首,她甚至都沒有想起來自己其實是可以做到一些事的。

這把匕首在融入自己的氣蘊之後,也爆發出了出乎意料的力量。

山魈還在兇狠地撲咬著逃難的人群,到處都是尖叫聲、慘呼聲。

寧葭連忙回頭尋找七花,望見她倒在了荒草之上,血肉模糊的手腕異常刺目。

寧葭跑到她身邊大聲喚她:「七花、七花!」

七花才剛剛睜開眼,又有幾頭山魈撲了過來。

寧葭立身而起,同時運起氣蘊揮動匕首。

白光如星。

幾頭山魈登時鮮血噴濺,倒地而亡。

七花嚇得大叫一聲「啊」,左手撐地往後縮了幾步。

寧葭見七花已醒,暫時鬆了一口氣。

眼看山魈還在撲咬其他逃難的人,寧葭趕上前去,匕首劃開,又有幾頭山魈血濺當場。

寧葭一邊奔向那些山魈,一邊在心中大喊:不是可以的嗎?不是做得到的嗎?

兇猛的山魈一頭接一頭地倒地而死。

其他山魈終於知道厲害,紛紛跑走了。

眼見山魈都跑光了,寧葭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眼淚突然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此時,已經有一些人被山魈撲咬而死,有的甚至臟腑都被啃食暴露在外。

活下來的人雖然是死裡逃生,但望著死去親人被撕咬得慘不忍睹的屍身,失聲痛哭不止。

寧葭望著滿地血肉模糊的慘狀,還有那些抱著親人痛哭的人們,再望望自己手中的匕首,眼中的淚水更加洶湧不止。

原本這一切都可以不必發生的。

我究竟在幹什麼?

「你、是小棠嗎?」

一個聲音就在近處。

寧葭側頭望見七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近旁。

「是小棠姑娘吧?」

七花又道。

寧葭點了點頭,淚光中又看見了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又想起了無數次都不允許自己去想起的那個人。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芳綺她該有多害怕、多絕望。

就像剛才被山魈撲咬在地的我一樣。

不。

應該比剛才的我更加害怕、更加絕望吧。

因為唯一能夠保護她的那個人什麼都沒有做。

什麼都沒有為她做……

七花見寧葭的臉上滾滿了淚珠,關切道:「你怎麼哭了?」

寧葭忙擦去了臉上的眼淚:「沒事。」

她站起身來,又問七花,「你怎麼樣?」

「謝謝你救了我,救了大家。」七花道。

「不必謝我……」寧葭道。

七花道:「這次真是多虧了你。想不到小棠姑娘這麼勇敢。不像我,竟然都給嚇暈過去了,我真是太沒用了。」

寧葭搖搖頭望著她。

害怕,不是人的本能嗎?

面對著那麼兇殘的山魈、生死就在眼前,誰能不恐懼?

誰的恐懼不是就像要把整顆心、整個意識都吞沒?

從凈月城逃亡到現在,她不知道已經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恐懼與絕望。

她也無數次厭恨過自己,那麼軟弱、那麼沒用。

但是,害怕痛苦、恐懼死亡,這不是人最正常的本能嗎?

是的。

在真正瀕臨死亡的那個瞬間,誰不是前所未有地渴望著活下去?

所以才那麼害怕、所以才那麼恐懼與絕望。

有什麼值得羞恥、值得譴責的?

然而,因為害怕、因為恐懼、因為不知所措、因為絕望無助就告訴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就什麼都不做,那才是最可悲的!

這些是本能,卻絕不是用來懦弱、逃避的借口!

為什麼我從前從未想過這些?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能為她做?

她明明是冤枉的。

我都明白的。

為什麼我沒有拼勁全力去懇求、去證明、去為她洗刷冤屈。

而且任由他們剁去了她的手,還把她趕出宮去。

芳綺她究竟是帶著何樣的傷痛與絕望離開了這個人間?

我明明是可以救她的。

明明可以的……

荒草之上又有一些傷重難捱的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悲痛的痛哭聲越來越多。

這些痛哭聲就像烏天的驚雷一聲一聲崩裂在寧葭的耳邊。

她環望著被山魈撲咬、啃噬留下的處處慘狀。

這一切原本可以不讓它發生的。

很多人他們都可以活下來的。

為什麼直到我到現在才明白?

又讓這些本就已經無家可歸的無辜的人就在我眼前那麼凄慘地死去?

寧葭的眼淚再次湧出。

她忙將它擦了去,拿起七花受傷的手:「你帶著傷葯嗎?」

七花點了點頭:「夫人給了我好多葯呢。」

說著指了指剛剛找回來的包袱:「就在這裡面。」

寧葭拿過她的包袱,找出傷葯來。

先用水替她沖凈傷口,再給她細細抹上藥膏。

這隻手受傷雖然不輕,但經過一些時日,總會慢慢癒合。

可是,那個曾經自己最為依賴、與自己最為親近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寧葭終於不再抗拒自己去想起,她的思緒飄向了那個曾被自己努力去遺忘的、遙遠的過去……

那年立春時節,新竹姑姑領著兩個宮女進來,跪在蒹葭宮梨花門內,向寧葭道:「三公主,這是新來的宮女,一個叫芳綺、一個叫芳容,以後,她們就陪你一起玩了。」

「誰是芳綺、誰是芳容?」還不到三歲的寧葭操著稚嫩的童音道。

「奴婢叫芳綺,她叫芳容。」年齡大些、八歲的小宮女婉聲回道。

「芳綺,你會繡花嗎?」寧葭道。

「奴婢會得一些。」芳綺道。

「那你過來。」寧葭起身拉起芳綺,走至窗前的綉架旁,指著上面的一片綉了一半的桃葉道,「這裡該怎麼綉?」

芳綺立於綉架旁,拈起繡花針,靈巧地綉制起來,不一會兒便繡得了。

「真漂亮。」寧葭欣喜地道。

芳綺在旁望著她,臉上亦帶著這般溫柔的笑容。

三哥病重的時候,寧葭就一直在苑中的海棠樹下等他。

「三公主,小心著涼。」芳綺將一件披風給她披好,細細地在頸前打了一個漂亮的花結。

「真好看。」寧葭道,露出了笑容。

那年除夕,父皇賞賜了一碗噴香的桂花糕。

寧陽卻搶過來將一盤子全端了去,寧葭便坐在椅上大哭不止。

「三公主,別哭了,奴婢給你做一碗你最愛吃的糖藕粥,好不好?」芳綺安慰道。

芳綺的糖藕粥做得是最好的,也是寧葭最愛吃的。

捧著糖藕粥還一個勁兒掉眼淚的自己,心裡其實很開心。

替自己擦眼淚的手,一如既往地輕柔。

刺繡、研琴到很晚的時候,她總是一直陪在身邊,似乎從不會睏倦。

受了小傷小痛、生病發熱的時候,也一直能看到她可親的臉。

「芳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寧葭望著替自己包紮被劃破的手指的芳綺,嫩聲問道。

「因為三公主是最可愛的公主啊。」芳綺微笑道。

「是嗎?可是父皇、還有二姐、鄴妃,她們好像都不喜歡我。」寧葭憂色道。

「皇上當然很喜歡三公主啊,只是他太忙了,他可是全天下的皇上呢,他沒有空陪你,所以才讓我們來陪你一起玩、好好照顧你呀。」芳綺道,「二公主和鄴妃娘娘,她們有些不開心的事吧,但她們始終都是你的親人,以後一定會好的,別擔心。」

「嗯,還是芳綺你最好了。」寧葭望著她、滿眼含笑地點頭道。

「芳綺,對不起……」

寧葭黯然心道。

然而這一句歉意,已經什麼都不能改變……

來得太遲了……

埋葬了死去的人,包紮好受傷的傷口,逃難的人們仍然再次向遲越進發。

他們已經不可能回頭,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寧葭卻與七花、香兒等作別:「我要回駐星城去。」

七花、香兒都嚇了一跳:「回駐星城?你瘋了嗎?」

寧葭只道「你們多保重」,就轉身往駐星城迴轉。

寧葭一路疾奔。

荀老爺和夫人他們還留在駐星城。

聽說浣月軍已經就快抵達駐星城了。

絕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死了!

這一次,我絕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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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劫斬之濁流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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