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相隔晝夜,主動當把魔尊
「這裡是……」
蘇寒山出現在一片城牆上,先取出令牌,嘗試聯繫蜀道難,卻受到干擾,聯繫不上。
向外看去,只見遠有漠土,近有綠洲,數百里蔚藍湖泊,寒氣森森,波瀾起伏。
他手掌按在城垛之上,轉瞬間已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碎葉國,依靠巴爾喀什湖附近建立起來的小國,全國總共數十座城池。
當地人主要種植小麥、葡萄,林地稀疏,氣候寒冷,常穿氈帽厚衣。
從西漢以來,因為這個地方是絲綢之路兩條幹線交匯的地方,所以諸國商胡雜居,集市很多,有一種野性的繁榮。
但是現在,這些集市都空空蕩蕩,街上風吹寒霧,各家各戶閉門不出,方圓數百里,都隱隱約約能夠聽到蹩腳的念經聲。
顯然是很多對經文並不熟悉的人,躲在家裡,在一種念力的引導下,磕磕絆絆,跟學念誦。
這股念力也發現了蘇寒山的存在。
空中金光一閃,城頭上就多出一個青年男子的人影。
他頭纏白布,眼睛不大,但瞳仁明亮,顯得很有精神,皮膚呈現一種深褐色,衣服能夠遮住前胸後背,但把雙臂完全暴露在外,下身則是一條鬆散散的長褲,腳踝上佩戴著好幾個金銀環飾。
「貴客是來自中原嗎?看起來是一位很有力量的人。」
年輕人做了個抱拳的禮儀,「在下戒日者,來自天竺。」
蘇寒山自報姓名,說道:「這個地方,離天竺很遠吧?」
「我們是想要去中原的,昨天路過這裡,正逢妖星出世,湖中有大魔出來作祟,因此在這裡滯留。」
戒日者說話間,抬頭看了看天。
現在是白天,天色明亮,但抬頭不能直接看見太陽。
天空中最顯眼的是淡淡的紅色霞光,比較奇怪,這霞光不在東方,不在西方,是從天空中間延伸過去。
彷彿在蒼天之上橫衝直撞,碾出了一條大路,把天穹分成南北兩個部份。
蘇寒山也注意到了這一條軌跡。
他鎮壓五靈魔神之後,磨滅了這麼久,還有五個拳頭大小的魔種沒有磨滅掉,內部蘊含的不朽魔氣成分已經不多,主要還是宙光業力。
跟蜀道難那種從微末時就受宙光業力加持的情況不同。
蘇寒山修為有成,才接觸這種力量,秘境中鎮壓了五份相關事物,來到這個歷史節點后,又感受到了混沌光腦帶來的業力加持。
對於這種力量的敏感程度,他要比蜀道難高得多。
幾個呼吸之間,他就肯定,天空中那條所謂的妖星軌跡,是宙光業力造成的。
但這股力量的主體,本就不在這個空間,又早已遠離,蘇寒山也捉摸不到太多線索。
他問道:「天空中那條軌跡么,為什麼稱之為妖星?」
「老兄真是中原人嗎?連這個都不知道。」
城中又飛來兩道人影,落在牆上。
兩人年紀都不大,一個白衣勁裝,頭髮束得很緊,頗為俊秀,嘴角掛著一點微笑。
另一個皮膚略黑,身材壯一些,腰胯長刀,英氣勃勃,剛才開口的也就是這個人。
戒日者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同伴,帶刀的是寇仲,另一位是徐子陵。」
蘇寒山心中微動,原來是這兩個人,就不知道這兩個人的際遇,是跟謠言中差不多,還是像寧采臣那樣,出現很大變化。
寇仲抱了下拳。
徐子陵拱手說道:「妖星又叫蚩尤旗,在中原典籍上濃墨重彩,多次提及。」
「每次妖星劃破長空,大地上都有很多邪祟妖魔出來作怪,狂性大發,彷彿受到魔中君王的感召。」
「還有一些隱秘預言,聲稱妖星出世的時候,會有魔尊降臨。」
寇仲哈哈一笑:「以前蚩尤旗出現那麼多次,要是每次都有魔尊,這魔尊也夠不值錢的。」
「不過,昨天這一次蚩尤旗的異象,規模之大,遠勝於任何一次歷史上的記錄,要真說有魔尊,只怕這一回才……」
寇仲說到後面,語氣也逐漸嚴肅。
「妖星感召,導致群魔發狂?」
蘇寒山看向那座大湖,視線悠遠,看到湖底彷彿有多條蛇蟒結在一起的巨大陰影。
「這大魔潛力未盡,似乎是在隱秘處醞釀良久,但還沒有發育完整,就提前出世。」
「也許,蚩尤旗並不是他們的君王,而是他們的剋星,所以蚩尤旗出現的時候,他們被削減了潛力,才會驚懼發狂。」
業力沒有自然而然融入整個歷史節點中,而是被逼迫形成什麼蚩尤旗,無法徹底降世,肯定有魔王的手筆在其中。
如果昨天他就已經來到這個歷史節點,親眼目睹妖星劃過長空,應該會有更多收穫。
寇仲好奇道:「魔的潛力上限,你還能看出這種東西?」
徐子陵也有些狐疑:「歷代高人對蚩尤旗的認知,似乎都與兄台有些不同。」
蘇寒山還在揣摩霞光,漫不經心道:「哈哈,我這一脈對降服魔頭比較有研究吧,我隨便說說。」
寇徐二人不經意的換了個眼神,寇仲維持著笑容,說道:「說來,蘇兄的氣息淵深難測,我們在中原卻沒有聽說過你的名頭,莫非是向來行事隱蔽的聖門中人?」
蘇寒山忽然說道:「三位引領碎葉國人念經這麼久,不只是為了守護他們吧。」
「你們有什麼寶物,遺落在那大魔肚子裡面,想要靠眾志成城,讓那寶物發揮威力,給大魔來一記狠的,你們再趁勢下手?」
他指向湖中,「你們的謀划快生效了,還是速速行動,不要錯失時機。」
就在他這一指之間,湖中心的區域,正好波浪沸騰。
細細的金色佛光,從湖底透射出來,水面上飛出一個個漢文經句,佛音大作。
寇仲扭頭看去,大喝一聲。
音波如刀,湖面上裂開一條近兩百里長的大裂縫,直通湖底。
水波分開,湖中盤踞的怪物也露出了真容。
乍一看,那是數百個形貌枯槁的老人,高低錯落,懸浮不動,如同圍成了一座城牆,全部人臉朝外。
但從上空觀察,就能夠很輕易的看出來,所有老人背後,都連接著長長的肉質觸鬚,觸鬚的顏色近似螞蝗,也如同螞蝗一樣黏膩。
數百條觸鬚的盡頭,是一個小山般的青黑色肉丘,佛光如今正是從那個肉丘內部,透射出來。
感受到湖水被分開,這怪物體表的肉質一抖,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爆發出一陣尖銳的鳴響。
寇仲一步邁出,身影飛逝而去,手裡的刀已經出鞘,雙手高舉,身體在空中瞬間轟出上百道音爆氣環,風雷大作,奔騰狂嘯,抵抗怪物的暴鳴。
粗略一看,他這樣舉刀高速飛行的狀態,滑出的軌跡就是一個直線。
但眼力高明的人就能看出來,他飛行的軌跡,其實與天空的弧度幾乎完全吻合。
「吃我一刀!」
他看起來爽朗粗魯,比較話多,可是一旦有了出手的時機,動作卻最是果決,沒有一絲贅余之處,出刀如同代天而行。
那個魔怪被這一刀擊中,肉球上綻放出一層層褶皺,向下垮塌,轉瞬之間,竟然變成了一個扁平如影子的狀態。
連同它所有的觸鬚,觸鬚上連接的老人屍體,也都有一種從立體空間,跌落到平面的狀態。
寇仲刀上的力量,沒有傷到這個魔怪一絲一毫,只將湖底轟出一個大陷坑,足有十里方圓,這還是他收力收的比較快。「可惡,怎麼還是這樣?!」
寇仲臉上露出懊惱之色。
昨天他們路過這裡的時候,察覺大魔出來作祟,本來三人合力,以為可以穩穩噹噹,將之剿滅。
沒想到,這尊大魔竟然能夠化身為完全沒有厚度的影子,一個出其不意,反而吞掉了寇仲身上攜帶的禪宗二祖慧可的舍利子。
三人的攻擊對其無效,試圖把這尊大魔收進鬼神領域,利用那個天地法度本就不均衡的地方來消滅它。
但這大魔化為影子之後,又極為機警,來去無阻,根本不進他們的鬼神領域。
沒有辦法,他們才想到了集結眾人念誦經文,希望能夠裡應外合,藉助禪宗二祖的舍利子,阻礙這尊大魔的天賦神通。
徐子陵憂慮道:「戒日太子,你是天竺的眾多國王、王子中最具智慧的人,這大魔也跟天竺有關,你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應對它?」
戒日太子搖了搖頭。
「當年佛祖在世的時候,雖然宣揚佛法,與很多國王交好,引得眾人追隨尊敬,但是佛門還是無法與歷史悠久的婆羅門教相提並論。」
「可是佛祖滅度后,佛祖的弟子利用他的舍利,和他的平生事迹,整理經文秘法,無意中得到佛遺留的指引,鑄造出九大佛兵,威風無比,聲震千國,婆羅門教,逐漸就落入下風。」
「到了數百年前,也就是中原漢朝時期,婆羅門教出了一位大智者,教導出一大群高手,痛定思痛,認為要擊倒佛門,必須竊取佛兵,化為己用。」
「那位婆羅教主,令當時的僧人也都願意與他論道,被他設局欺騙,將九口佛兵,一口氣盜走四件。」
「佛門因此跟他爆發了戰爭,沒等他弄懂佛兵用法,也帶上四件佛兵追殺,且戰且走,死傷慘重,最後兩方殘餘的寥寥幾個人,都進入了中原。」
「婆羅教最後只保住了兩件佛兵,在中原改頭換面,如今稱之為極樂正宗。」
「另外六件佛兵,至此,全部都在中原佛門之間流傳。」
戒日者沉重的說道,「巴爾喀什湖,本是一片平原,就是他們雙方進入中原前的最後一個戰場,一戰打出了這座湖泊。」
「這裡葬送了大量僧侶和祭司,他們的屍體站立在比冰更冷,卻又終年不凍的湖底,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都成為了這個大魔的一部分。」
「如果只是佛門或者只是婆羅教的手段,我或許可以有辦法破解,但佛門跟婆羅教混在一起,就夠難纏了,何況是這二者外,還加入了魔的力量。」
徐子陵不由得看向了蘇寒山:「兄台能一眼看穿這大魔的潛力如何,有沒有破魔之法?」
「既然它肚子里是禪宗二祖的舍利子,那你身上的兩種舍利子,應該是來自初祖達摩,三祖僧璨。」
蘇寒山不假思索的說道,「你把那兩種也餵給它,自然能破它神通。」
徐子陵臉色一僵,強笑道:「蘇兄玩笑了。」
「我可沒有玩笑。」
蘇寒山看向戰場,搖了搖頭,「明明早有圖謀,卻又當斷不斷,你們怎麼能成大事呢?」
那怪物的影子已經貼著湖底,瞬間向南而去。
看來正在鬧它肚子的舍利子,讓它下定決心,直接放棄這個出生地了。
「快來個人幫忙!」
寇仲急忙追擊,大喝了一聲。
原本戒日太子和徐子陵留在城頭上,鬼神領域蓄勢待發,足以確保那個怪物,無法進入有人居住的城市。
可是如果那怪物向別的地方成功逃走,將來麻煩可就大了。
戒日太子已經動身,徐子陵卻還是猶豫了一下。
他心中總覺得蘇寒山可疑,不是因為那點言行的原因,更因為他的某種直覺,蚩尤旗、怪物、蘇寒山、魔門、舍利子……
那一剎那,萬千念頭在他心中閃過,舉棋不定。
「你這個心態呀,唉,我若真想殺你,就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一掌就能把你拍死!」
瞬間的意念傳入徐子陵的心中,讓他悚然抬手,想要招架。
蘇寒山也在這個時候抬了手,卻沒有拍向他,只是向城外一抖袖。
袖口之中,金白二色,二十八宿星辰齊現,錯落有致,斡旋造化,撐開虛空。
城外的空間一層一層,朝他的袖口崩塌而來。
立體的維度,在他顛覆式的袖中法度影響下,失衡降維。
徐子陵能清楚看到,城外的空間,被壓縮成一張張透明的薄紙,然後薄到從側面根本無法看見,沒有了厚度。
層層疊疊的投入蘇寒山的袖子裡面。
正在向遠處遁行的那尊大魔,也像是貼畫一樣,從地面被揭了起來,豎在空中,身不由己的飛向星辰璀璨的袖子深處。
就在已經靠近袖口的時候,那大魔嘶鳴一聲,猛然變回原形,似乎要化成立體,然後又被壓回平面。
反覆三次切換變化,硬是拖延住了少頃,沒有直接落入袖中。
「不愧是專門有這方面的天賦,還挺頑強!」
蘇寒山的手掌向下一抓,將懸在袖口處的怪物,一把抓住。
那大魔像是一隻章魚,急速的掙扎,觸鬚從他的指縫中延伸出來,瘋狂揮舞。
徐子陵情不自禁的退了幾步,戒日太子和寇仲也滿是凝重的盯著蘇寒山那隻手。
三人的靈覺如果沒有出大錯,他們分明是感受到那尊大魔錶達出了驚怖之意,乃至透著一種想要臣服的感覺。
其實是因為這尊大魔,感應到了蘇寒山的秘境。
原本以它的潛力,完全發展成熟的話,應該也不遜於五靈魔神中的單獨一尊。
但五靈魔神跟天絕僧有過交融,天絕僧曾經感應過原初魔氣,這就使五靈魔神的氣勢純度,其實比它們的實力更高一層。
而現在,五靈魔神全體的殘骸,整整齊齊都壓在蘇寒山的秘境裡面。
「話說回來……」
寇仲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乾澀,對戒日太子問道,「傳說中的魔尊,有沒有可能長得很像正常人呢?」
戒日太子雙手合十,彷彿老僧入定:「我早該想到的,你們到天竺,走到哪兒,事就出到哪兒……我現在有點後悔,跟你們一起回中原了!」
那隻大魔,已經快要被那個人徹底捏成團,收起來了,而那個人身上,也流露出了越來越明顯的蚩尤旗氣息。
蘇寒山之前有意識地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業力,或者說,是給業力外面又包了一層玄元萬維的奧妙氣息,來迷惑別人。
但是,畢竟他還沒有洞悉業力十成奧妙,秘境一運轉,內外難以兼顧,這種力量……在這個世界已經名聲恐怖、先入為主的力量,就難免要顯露出來了。
「算了,估計蜀道難也收斂不起自己身上的氣息,肯定要被針對。」
「我就也當一陣子魔尊,幫他分攤一下別人的關注吧。」
蘇寒山掃視了一下如臨大敵的三個人,腦中想了想。
魔尊嘛,野蠻一點無所謂吧。
嘭!!
大魔肉身被捏爆,只剩一團靈光和一顆舍利。
「我看這個什麼二祖舍利、三祖舍利,還有戒日太子,你身上藏的那件東西,都挺有問題的。」
蘇寒山攤開五指,笑道,「來,都拿出來,我幫你們保管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