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九城

「大山，這塊是你的。」

「大山媳婦，你的。」

……

晚飯有一份紅燒肉，是秦四火給秦明帶回來補身體的，但秦明說什麼也不願意吃獨食，秦母想著要送秦明去學手藝，擔心其他人有意見，便乾脆將那份紅燒肉做了分配。

「你們小弟身體不好，還惦記著你們，你們這些當哥哥姐姐嫂子的，要記幺幺的好，沒有他，你們可吃不上這紅燒肉。」

「還有你們幾個小崽子，長大以後也要好好孝敬你們小叔。」

秦母一邊不輕不重的敲打兒子媳婦，一邊給大家都分了一塊紅燒肉。

盒子里只剩下四塊跟肉湯，秦母心疼的直抽抽，直接全倒進了秦明碗里，「幺幺，這些都是你的了。」

包括秦父秦母在內所有人都只分到了一塊肉，但秦明卻有五塊，這是很不公平的，但秦家上下卻沒有一個人對此有意見。

他們家幺幺身子虛，多吃點好東西是應該的。

但大人還好能忍住，小孩子可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秦三牛家的小閨女翠翠，今年才四歲，正是饞嘴的時候，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兩眼秦明的碗。

小叔碗里好多肉肉。

饞！

「行了，都開吃吧。」

秦母一聲招呼，大家都端起了碗，秦明卻沉默的看著自己的碗，他碗里的紅燒肉都冒尖了。

後世生活好了，大家也吃慣了各種山珍海味，一塊紅燒肉真沒幾人能瞧得上，但問題是現在是56年，在這個缺油水的年代，一塊紅燒肉，已經是很多人家過年才會捨得吃一次的大硬菜了。

所以他這碗里的哪是紅燒肉，分明是秦父秦母對他濃濃的愛，是秦家兄弟姐妹對他厚厚的手足之情。

「娘，我吃不了這麼多肉，你跟爹多吃點。」

秦明將碗里的紅燒肉給秦父秦母分別夾了一塊，然後又將一塊放到了翠翠的碗里。

「翠翠正在長身體，多吃點。」

「你這孩子……」秦母皺眉，一臉不贊同，「這是給你補身子的，伱多吃點，我跟你爹不愛吃這個。」

「小叔，翠翠也不愛吃。」

翠翠學著爺爺奶奶的模樣，將那塊肉又給秦明還了回去。

看著又回到自己碗里的三塊肉，秦明鼻子有些酸。

小時候他不懂，真以為爹娘不喜歡吃好東西，但後來他才知道，爹娘那是為了將好東西讓給他們這些小的。

飯後收拾完畢，一家人便坐在院里喝茶嘮嗑，這時候是秦母的主場，總結今天活乾的怎麼樣，安排明天誰去做什麼。

但今兒個秦母卻沒提明兒的計劃，她喝了一口從山裡摘回來晾乾的野菊花茶，提起了讓秦明去城裡學藝的事。

「爹娘，這事我沒意見，小弟身體不好也種不了地，能學個吃飯的手藝總是好的。」

「娘，我也沒意見，不管小弟能不能學成藝，家裡都不會少他一口吃的。」

兩個兒子的態度在秦母意料之中，畢竟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見到兩個兒媳婦也沒有露出不快的樣子，便將這事這麼定下來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老四就去打聽。」

「娘，那李家的婚事怎麼辦？我看那李秀還可以。」三嫂王麗梅向來會揣摩秦母心思，今個兒看出了秦母對李秀不舍，這會兒便拿了出來說道，原本以為會得到秦母的誇獎，沒想到秦母神情卻是淡淡的。

「那事已經過去了，就不提了，李家跟我們秦家沒有關係。」

之前她看好李秀，也是因為秦明沒有生存能力，但現在可不同了。

他家幺幺可是得了天上神仙的指引，以後指定是要做大事的，那李秀雖然好，但架不住幺幺不喜歡，更別提李秀還有那麼個哥哥，真結成親家往後麻煩。

王麗梅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神情有些訕訕的，好在秦母也沒有在意，又聊起了明天的安排，王麗梅這才鬆了一口氣。

「明兒老大媳婦，老三媳婦跟我去將山坳那塊地給翻一遍拿來種蒜，那地我們三就夠了，他爹帶著老大老三進山砍柴，這眼瞅著冬天就來了，得多背些柴火，還有咱家那大青馬過冬吃的草料，饅頭跟圓圓要多背些，鐵皮跟石頭還是割豬草餵豬，翠翠年紀小就玩，能找到蟲子餵雞就找，找不著也沒關係。」

秦家人都沒有異議。

「娘，我明兒跟四哥一起進城去逛逛吧？」

三嫂無緣無故的提起李秀讓秦明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決定自個進城一趟。

「成，那明兒就不進山了，老四騎著大青馬，帶你小弟進城逛逛。」

……

「咱們小弟命真好，有這麼好一個娘。」

「能去食堂當學徒，將來就是八大員。」

「咱家這是有多少底子啊？」

……

王麗梅回屋就在秦三牛耳朵邊上念叨，顯然是因為秦母讓秦明去學廚的事刺激到了她，當著秦母的面，王麗梅不敢說話，這會兒就背地裡說悄悄話，秦三牛聽的有些不耐煩。

「管那麼多做什麼？」

「娘沒有磋磨你就知足吧，像咱們這樣的好人家可不多。」

王麗梅瞪了一眼自己男人，心說沒骨氣的傢伙。

「李家那事怎麼辦，難道真就這麼算了？那可是每個月幾十塊的家庭，事情成了，咱們也能沾不少光。」

秦三牛面上也有些愁，還有些不舍。

「算了，娘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除非他家那個寶貝疙瘩自己改主意。

但這事有難度，秦三牛決定要好好的計劃一番，自己媳婦是個嘴碎的，就不跟她說了。

同一時間老大屋裡也在討論這事。

「小弟能去學廚也挺好的，他不能種地，好歹也能學門手藝糊口不是？」

「可不，但願小弟去了能好好學……」

秦大山是真心希望小弟好好學，但秦大山媳婦張英紅卻不是。

她考慮的更多，別看秦家現在一片祥和，但這是建立在秦家老兩口身體好的前提下。

他們家大山是家中老大，按照紅梁村的規矩，以後若是幾兄弟分家，他們是要給父母養老的。

按照秦父秦母對秦明的寵愛程度，就算跟了他們也會帶上他，張英紅給公婆養老沒意見，但要一直養小叔子就不樂意了。

所以，她比秦家人任何人都更希望秦明能學成手藝。

……

第二天天還剛亮，秦明就被從被窩裡叫了起來。

大青馬早就被喂的飽飽的，秦四火已經在大青馬後面套好了板車，怕秦明受涼，板車底部還貼心的鋪上了一層柔軟的稻草。

「去城裡還有十多公里路，早上天氣涼，娘給你準備了熱水，渴了喝熱水，餓了吃烙餅，這兩個雞蛋是專程給你煮來補身子的，你路上記得吃了……」

秦母絮絮叨叨，不知情的還以為秦明這是要出遠門，然而事實上，他不過是去一趟離家十多公里的四九城而已。

終於，在大青馬幾次不耐煩地噴鼻后，秦四火甩動了馬鞭。

「噠噠噠」

大青馬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出了院子。

大約五十多分鐘的樣子，秦明他們就來到了四九城。

秦四火工作的飯店在西城平安里，雖是清晨，但街面上的新人還是非常多，秦四火小心翼翼的指揮大青馬避讓行人，直到看到一家山西刀削麵的店招。

「到了，就是這兒。」

大青馬停在倒罩房外，將韁繩拴在拴馬樁上，又給大青馬餵了一把草料，這才拍了拍秦明的肩膀。

「小弟，咱們走著，四哥先帶你去見見我師傅。」

秦四火的師傅叫郭大力，是麵館的五級大廚，秦明上輩子也見過，知道他是位心情豁達的老好人，一見面就將兩雞蛋掏了出來。

「郭師傅好，早就聽四哥提起過您，知道您特別照顧他，原本早就該過來謝謝您，只是一直不湊巧才拖到了現在，這兩雞蛋是我們自家雞下的蛋，我娘一大早煮熟了給郭師傅帶過來，一再囑咐我要好好感謝郭師傅，希望郭師傅不要嫌棄。」

「您們太客氣了。」郭大力笑的嘴都合不攏了，他是大廚，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但這兩雞蛋意義特殊，推辭一番便也收下了。

秦四火這個徒弟雖然廚藝上沒什麼天賦，但人講究，秦家人也不小氣，是家子懂禮數的。

「小四，帶你弟弟去逛會吧，師父今兒給你放半天假。」

秦四火也沒想到會有這意外的驚喜。

「師父，不瞞您說，我家小弟身子骨差種不了地，我這不是跟在您身邊學手藝，回家就露了一手，您猜怎麼著？」

「我小弟竟然一看就會，而且做的比我還好。」

「真的？」郭大力一聽就來了興趣，如果秦四火說的是真的，那他這個弟弟可是天生的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