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朕,請你們高抬貴手啊
典韋在旁面色尷尬,這些年了他還是沒習慣接受張韓的少恥。
方才那番情緒轉換,遊刃有餘,自然而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他心裡不會噁心自己嗎?
典韋仔細的反思了一下,若是自己遇到這種事,肯定不會如此來哭著找靠山,然後把陛下搬出來攪渾水。
恐怕只會暴怒行事,魯莽犯錯,到最後結局是好是壞,他還真的不知道。
荀彧接到通傳宣召的時候,楞在原地狐疑了很久,子時已經過去,按道理這時的不會再處理公務,除非是有什麼要緊事。
但要緊事,一般都是丞相府來傳令,畢竟實際掌權之人是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怎麼這個時候,召集官吏……」
荀彧本來已打算回府睡了,今夜算是這麼久以來,公務松閑的一日,順道還能去打聽一下伯常到什麼地步了。
「唉,敢問,除卻我之外,還請了何人入朝?」
「荀令君,」那黃門充滿歉意的一笑,躬身道:「跟在下入了朝堂,令君就知道了。」
「此事,不可隨意告知。」
「好吧。」
荀彧想了想,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隱隱覺得和張韓有關,只能收拾了儀容,命人備好馬車,往皇宮大院而去。
……
與此同時,天子召集幾位重臣入朝的事情,自然也有校事快速前去稟報給曹操。
正睡下的曹操馬上起身,從屋中走出,院子里迷茫。
「這麼晚?他要做什麼?」
「丞相,除卻荀令君、戲府君等人之外,還有五官中郎將也一同請入朝堂,不過給了原由,乃是請他入殿旁聽。」
來人連忙解釋清楚,並非是問罪的形式請中郎將,曹操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
片刻思索后,也明白了事情和子脩應當是沒什麼關係。
但大半夜召集官吏,一定是有大事,至於什麼事,曹操卻還不知曉,讓他心中略有不悅。
「可知曉是何事?」曹操眉頭一凝,盯著來人。
那校事拱手道:「問過了宮中的人,與君侯有關,今日君侯去向陛下辭官,後來就一直在宮中沒出來,而後子時,就傳來了召見官吏的命令。」
「哦,那就不奇怪了,」曹操慢慢的挺直了腰板,眼神清徹了許多,如果是張韓在攪渾水,那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
「隨他去吧,派人去問詢事情經過,明日再告知於我。」
「唯。」
校事離去,曹操苦思冥想的往回走,走到門前的時候已經舒展開來,搖頭暗暗道:「雖不知何事,但召集了陳紀、楊彪、司馬防、涼茂、毛玠,定然是與士人相鬥之事。」
「明日等一個結果便是,」曹操頗有興緻的喃喃道。
畢竟張韓沒有跑來一口一個「岳父大人」的喊,說明他自己能搞定,再加上小皇帝對他一向恩寵,恐怕……
再者,伯常那等顛倒黑白、虛言以對的本領,嘖嘖嘖……
……
宮內。
戲志才特意等了荀彧一同來,兩人碰頭之後,都問了對方是否知曉是何事。
於是都愣住了。
「忽然召見,恐怕是國體大事,難道朝中有人得罪了陛下,又或者,陛下要準備大刀闊斧的做點什麼舉措?」
「不知道。」
荀彧搖了搖頭,沒有頭緒,單手他耐心好,笑道:「馬上就知道了。」
他說完這句話,臉上的微笑一瞬間僵硬,甚至連腳步都頓了一頓。
一時間懵了。
他在階梯之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黑袍黑髮,身長如松,長發束於腦後,如馬尾般飄動,赫然便是張伯常……
他不是應該去找楊公了嗎?此時,應該是在疲於奔命,去查探背後布局之人的時候,他應該是查不到的,因為根本沒有幕後者,或者說士人之中人人都是幕後者。
怎麼,出現在這裡了。
難道說,今夜這召見官吏之事,和伯常有關?
荀彧一有這種想法的瞬間,其實心底里就已經確信了。
「文若,為何忽然頓步?」
戲志才在前方詫異的回頭,又順著荀彧視線所及的方向看去,看到張韓站在那打招呼,狐疑的道:「伯常在前面,我們一同過去吧。」
「嘖。」
荀彧咋舌了一聲,感覺像是吃到了乾麵餅被噎到一樣,整個人都不舒服。
你真有招啊。
我建議去找楊公,本來以為是指了一條明路,至少可以少花許多心思,沒想到你直接越過了這些過程,竟然到朝堂面聖了,真有你的。
「張伯常,伯常……今次陛下召見,恐怕和伯常有莫大的干係,說不定,我等便是因此而來。」
荀彧最終還是承認了這個想法,並且長長的嘆了口氣。
身旁戲志才莫名奇妙,為何與伯常相關?
「伯常,」到了台階上,和張韓打了招呼,荀彧拱手后,頗為認真的問道:「伯常不去尋楊公,直接進宮面聖,方才召集我等前來覲見,可是如此?」
「我沒辦法,」張韓無奈的耷拉下眼角,「若要再去一個個的問詢,徒耗精力而已,如此豈不是中了賊人的計策?」
「什麼計策?」
「讓我疲於奔命,看不清局勢,好在子脩治理冬災之時,毀其聲名,而他的名聲,則會與我去年政績相較,這不是害我嗎?」
荀彧和戲志才直接戰術後仰了一下,兩人都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
會不會太多疑了,照你這麼說,我提醒你去找楊公,不成了這一計的幫凶了嗎?
荀彧心想。
張韓展顏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叫上二人進入殿內,此時楊彪、陳紀、涼茂、毛玠、司馬防等人都早已在殿內等候,不多時,曹昂也到來,劉協特設了一席位,讓他在一旁端坐而旁聽。
曹昂來時和張韓使了個眼色,因為他不知大晚上叫來殿上是何意,但看了張韓的眼神,就放心了。
完全是等著看戲的表情。
「諸位都到了,」這時候,劉協板著臉說話了,朝堂之上本不能直視天子之顏,所以方才在進來的時候,這些公卿已經遠遠地看了一眼,見劉協面沉如水,立刻知曉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聽得劉協的話,馬上就精神一振,站得端正起來。
「深夜喚諸位到此,乃是朕有一事相求,還請諸位愛卿,相助。」
「陛下言重了……」
楊彪頭髮斑白,此刻聽了這話,就明白陛下是心裡有氣,但至於是什麼氣,卻想不明白。
按道理說,剛剛得了大勝,已經鎮壓了袁氏囂張之氣焰,壯了我大漢之聲威,百姓還可再念我大漢不知多少年,應當是高興的。
再者,丞相不是最近還進獻了不少戰利所得的寶物,還有工造營的新奇玩意,唉,天威難測呀。
楊彪的心思,只是諸多人中其一而已,在場的人均是一頭霧水,和他也是差不多的迷茫。
「陛下,若是有何吩咐,儘管下令便是,我等均是忠君體國之臣,絕不會推諉託辭。」
「陛下請直言,」陳紀拱手而下,神情如常。
劉協嘴角一動,自嘲般笑道:「自朕懂事起,你們便已是名流大儒,在世間自有名望,得百姓、學子敬仰,是我大漢之國本。」
「朕,深感榮幸。」
「朕今日請諸位來,便是論功行賞,準備調任諸位為我去守大漢疆域,把諸多州郡,封為爾等的封地,如何?」
「陛下——」
陳紀嚇得連忙抬頭,卻被劉協笑著止住,接著道:「陳公在豫州頗有名望,境內各族無不傾心相交,乃是綿延百年之大族,你素有才學名望,朕封你做晉公。」
「楊公累世公侯、簪纓之家,在弘農深耕百年,朕封你做弘農王,你可置百官,招兵買馬,守備於長安一線。」
「涼茂、毛玠二人,都有不菲之功績,又名聲在外,清高廉潔,那可治理動亂之地,你二人為扶風太守、武威郡守,明日就可拿著朕的詔書,前去上任。」
這話一出,涼茂和毛玠兩人都愣住了,那地方都還在關外諸侯的爭奪之中,兵馬未曾開赴,我們怎麼過去?
這豈不是半路就被殺了?
「至於司馬公,你當年乃是丞相之舉主,若無你舉薦,朕無此名相救危於水火,你是真正有潑天功績之人,朕懇請司馬公做魏王,封地魏郡,明日前去封地如何?」
被點到名的幾人,聽完這話哪裡敢答應,連忙匍匐在地上,微微發抖以表示惶恐。
「陛下,」到底還是楊彪先行開口,忙規勸道,「微臣不知犯了何罪,致以陛下如此戲言,但這等封爵封公之事,決計不可。」
「微臣等一顆忠心,秉承先祖之志,只為匡正大漢,延續國祚,絕無二心。」
「陛下!臣等絕無二心!」
劉協特意看向了司馬防。
這老者身材中等,面容嚴肅,頗為瘦削,顴骨較高所以看起來麵皮很薄,匍匐於地的時候,卻也是最為慌亂,抖得很是無措。
好似,生靈遇暴鳴雷霆一般,不過劉協並沒有如以往一樣自然動了鬆懈的心思。
他方才得張韓提醒,司馬氏一門善藏而不重實,看似有才德,實際上不過善於攬虛名耳。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這一刻,劉協的內心也忽然間對這年過半百的老臣產生了一絲嫌惡。
他冷聲道:「司馬公,你抖什麼?為何如此慌亂,難道是心中有鬼?」
「陛下!」司馬防忙抬頭,雙眸渾濁,鬍鬚抖動,雙手相疊,在此躬身下去,又道:「臣不知陛下因何而發怒,唯有惶恐。」
「臣自任京兆尹以來,從未有過錯漏,日夜耕耘,如履薄冰。」
「哼哼,如履薄冰?」劉協嘴角一揚,厲聲道:「若非是荀令君提醒,伯常愛卿告知,朕還不知道你們在背後做了如此布局,要害一位幾次救朕性命的重臣!」
「張伯常,乃是朕之長平侯、甚至是朕之冠軍侯!」
「也是你們能暗害的!!」
「武帝當初敢於寇戰,難道朕不敢與你們這些儒生一論嗎?若要暗中裂大漢疆土,今日朕已將各地封於爾等,且去取之!」
「涼茂、毛玠,自籌兵馬至扶風、武威上任。」
「司馬防、陳紀、楊彪,你們明日就在許都,告知天下已稱王!就不必在背後徒耗心思布局了。」
「這,這從何說起呀……」
幾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忙叫苦不迭,誰敢在許都稱王啊,前腳發出去告示,後腳就被校事斬首掛在城門上了,舉家還要被牽連。
荀令君到底提醒了什麼。
荀彧也在下面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而對,反覆思索自己提醒了什麼,然後眉頭一皺微微轉頭看向了張韓。
卻見到張韓眨了眨眼,幸災樂禍。
張伯常你——
荀彧心中只差半分,就怒罵出來了,他已經幾十年沒有說過髒話了,差一點在這裡破了童子功。
好好好。
你厲害,你真厲害,直接來陛下面前告發就算了,還要拖我下水,今夜之後,我荀彧在士人心中的聲名也就盡毀了。
日後豈還會有人將我當做士族中人,此情宛如背叛。
但我的確也提醒了……我又沒辦法反駁。
「諸位,思量得如何了?」
「陛下,微臣不知何時構陷過青亭侯,還請陛下明示,或者,請青亭侯拿出證據來。」
張韓此刻在旁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可否讓校事府入司馬公府中搜查,或許有往來冀州的書信。」
「又或許,有枉法、貪贓之線索,若能找到,在下能順著此線索,順藤摸瓜的去追查,如何?」
「陛下!」司馬防眉頭頓時緊皺,「試問誰人家中私物可令人隨意搜查,無論是否有私藏,一旦大張旗鼓前去府中,則會讓世人猜忌,豈不是一族名聲清譽盡毀?老臣絕不能答應。」
「你看,急了,」張韓指了指司馬防,對劉協露出理所當然的笑容,「陛下,臣早就預料到他會這般說,這就要請戲府君來為臣證明了,自大戰之後,司馬府上可有異常之人來往?」
戲志才眼睛一挑,站出來拱手道:「有的。」
原來我的作用是這個。
戲志才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