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張伯常,這都能算到啊?!
臧霸到了此刻,心中卻也是難以權衡,他似乎能猜測到此時鮑信來的用意,可是,如果沒有人挑到明面上來,的確很難率先發難。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靜觀其變了,局勢如何發展,晚上的晚宴上,自然會現出端倪。
他收拾了心緒,目光停留在那鬚髮半白的老將身上,黑袍騎的老黃忠。
此人是張伯常君侯的親信,如是他親自護衛,可見此行之重要。
這麼說來,許都還是不放心我臧霸嗎?
如此一想,臧霸心裡頗有些失落,在當初,可是與張韓寫了不少書信往來,而且送兒子到許都去就學,也是聽從了張君侯之見。
在那個時候,兩人之間應該是暗地裡有相互信任之感的。
沒想到,這信任如此之快就崩塌了。
晚上,宴席之中鮑信問了很多近年來泰山郡內的民生政令之事,臧霸對答如流,對於某些隱患,也是真誠致歉,以請求寬恕,姿態放得很低,給人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這些年臧霸為政,政令上並無特殊的治民之策,不過卻也因為魅力,可以凝聚百姓於麾下。
亦是功不可沒,總的來說,他這位府君可以說是瑕不掩瑜,可謂是如今泰山真正凝聚人心的文武大才。
但這酒宴上的氛圍,其實也就僅僅停留在此而已。
「鮑公此次前來,應當不僅僅是為了查探如今泰山郡情,或許還另有他意,可是如此?」
臧霸在席上一番話落定時,忽然開口說道,這個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鮑信和戲志才也都不住的對視了一眼。
他們兩人都在猶豫,要以什麼方式將事說出來,又或者,是否該直接了當的快刀而斬,不問臧霸之意。
見狀,早已深諳這些江湖之道的臧霸又道:「從二位神情,我已看得明白,果然是有隱秘之事。」
「不如,此刻開門見山的說出來,在下若是能解決,便立刻為二位拿出一個交待。」
「免得,諸位還要暗中行事,行偷襲刺殺之事,來先斬后明,越過我這泰山府君。」
臧霸胸膛一挺,神情已經有些陰冷,大戰在即,黃河南北的這兩境之兵馬、文武,乃至是各派的人士,都是人心浮動,不必過於猜想,也明白他們是因何而來。
無非是懷疑臧霸回倒戈向袁紹而已,既然如此,倒是不必暗中查探,大家攤開在檯面上來說便是。
「哈哈哈!!」
黃忠忽然大笑起來,顧左右而神色自傲,對周圍投來的目光渾然無感,彷彿根本不放在眼中。
但臧霸、鮑信、戲志才也的確都狐疑的將目光都轉了過來,黃忠性子沉穩,而且因年歲大了,不會向年輕人那般沉不住氣,為何這時候發笑。
「你這泰山府君,竟完全在我君侯的猜測之中,連知曉我等來后的態度,都是一言而中,並無二致,實在是讓我忍不住高聲大笑。」
「君侯?」
臧霸面色一沉,看向黃忠道:「漢升將軍此言,是說一切都在君侯料定之中嗎?」
「不錯,」黃忠自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伸手遞給了臧霸,朗聲道:「這是君侯所寫,其上可表明,你臧府君得知之後,定然會護衛下屬,而後提前發難,問清原由,只因你不是善於藏心、虛言以對的人。」
「接下來,府君定然會誇下海口,自會泰山而查,如此即便是查到了,也會隱瞞下來,甚至自己扛下罪責,不去解釋,最終也只能導致反目。」
「君侯說,令郎於許都,求學順遂,習武進展極快,如今烏魯木是武藝、還是文治都遠超同儕,已是彬彬有禮、才學兼優,得荀令君、賈參軍教導,還有蔡大家之女,蔡琰教導音律。」
「他之所以去許都,不是為了要挾你,而是讓府君在做一些決定的時候,可以有一個顧念的家人,臧府君,君侯說你肯定會驚訝,為何當初往來書信時候,相互敬佩,當有信任才是,現在卻在此猜忌,是否?」
「不錯……」
臧霸不是善於藏心之人,黃忠一說這話,他馬上就點了點頭,同時也看到了書信里張韓的話。
這不是張韓的筆記,飄逸而雋秀,有仙者逍遙之風,但話中的內容卻是張韓的口吻,許是他口述的。
書信中所言,和黃漢升將軍所說也並無差別,張韓真的將他的脾性、心思都摸得十拿九穩,可謂猜測得分毫不差也。
真是,料事如神,這位君侯反倒成了知我者。
臧霸不動聲色折上了書信,冷然道:「既知道,又何故如此相逼?」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逼你,」黃忠臉色和善,登時擺手,爽朗的笑道:「我家君侯說,若是真的對臧府君不信任,那就是他親自來了,君侯武藝與勇猛,想必府君也有所耳聞,兩千黑袍騎,可斬殺府君否?」
「何至於在此擺上酒宴,讓我等把酒言歡,又來細細訴說此事呢?」
「嗯,」臧霸腮幫子鼓了鼓,這番話很是囂張跋扈,但是又不是胡亂吹噓。
張韓親自領兵,雖只有數千人,但立下的功績,都是以少勝多,袁紹麾下顏良、文丑,都是死在他的手裡,而且根本不是刺殺。
乃是計策埋伏,戰陣衝殺,以一兩千人沖亂了上萬人,再於亂軍之中奔襲斬殺,何等武威。
想要在此時來斬殺他,或許這軍營里,攔不住他張韓。
「說得對,」臧霸終於承認,點了點頭,對鮑信抱拳道:「鮑公,既然如此,可否明確告知來意,霸自會為鮑公分憂。」
戲志才:「……」
鮑信和其餘人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但是戲志才與黃忠在聽見這個「霸」字自稱之後,馬上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個自稱,張韓以前老愛說,據他說,在他的家鄉某個小山村裡,這就是「父親」的意思。
而且在此之前,張韓還一直如此自稱,來和戲、郭、孫、董等人交談,他們也曾歡樂的一夜一夜的這般叫他。
喝懵了張韓還會說句「霸霸愛你」,後來知道,差點引發一番大戰,最終還是張韓好和,勸說了大家沒有動武。
這時再聽,都覺得怪怪的,而且是臧霸一本正經的對鮑信如此自稱,兩人終於明白了當初張韓的那種忍俊不禁佔便宜的樂趣。
鮑信此時泰然自若的笑道:「宣高,你在來泰山盤踞之前,我就已是泰山諸多山寨的大兄。」
「如今我雖走,但仍然還有不下數萬人,會聽從我的號令。」
「鮑公。」
臧霸聽完這話,很服氣的拱手鞠躬,這一聲輕喚,代表了認同。
他自問自己做不到振臂一呼召集三千人連夜奔襲雒陽,失敗后又可得數萬人盤踞徐州內。
若非是黃巾入兗州,讓曹操起家,並且在數年內快速壯大,或許這徐州、兗州,都會更加願意支持鮑信。
所以他的話,並不算是胡亂吹噓,甚至是說得已經很委婉了。
「但是,」鮑信慢悠悠的又笑道,「我知現在泰山是你做主,所以沒有大軍壓境,只是孤身而來,你當然可以率眾與我拼殺,試著將我們都殺死在這營中,從此可以亂我徐州,再分割列土,我相信,袁紹會馬上出兵,來為你牽扯,因為他恨不得我大漢內部紛爭不斷。」
「可是啊,你一旦如此做了,就像是深巷裡的野貓,又像是農戶宅院里的家犬,野貓雖無他權強壓,但是沒有歸宿;家犬雖有歸宿衣食無憂,卻又要低人一頭。」
「你此時,應當是做一名鎮安一方的府君,不可為小義所亂,家國情懷,望宣高細細考量,我在這裡飲酒等你,是戰是和,你給我一個交代如何?」
「鮑公可有證據?可知是何人?」
「沒有,」鮑信直接了當的搖了搖頭,「但是我相信校事府、黑袍騎,和張伯常的軍報,你麾下,昌豨一黨,有意反叛大漢,投奔袁紹,要一個榮華富貴。」
「那我,那我……」一向沉穩的臧霸此時竟然不知如何抉擇,他感覺鮑信的說法十分荒誕,恨不得立刻就拒絕,但是一旦拒絕,無異於大動干戈,立刻劍拔弩張。
他這一刻,竟然會懾服於鮑信那穩如泰山,自信閑適的氣勢。
可若是就這樣回去查,對兄弟們又是何等的不信任,他不能接受。
臧霸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此時根本決定不下來。
這時候,黃忠也不笑了,冷然道:「臧府君如此權衡不得,其實君侯也有過猜測。」
「他也早知你會在小義、大義之中難以抉擇。」
「既然是這樣,那我老黃忠說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讓老天助你決定,如何?」
「如何讓老天決定?」臧霸眉頭一皺,交託給運氣,倒是也並非不行,只是用在決定這種事情上,讓人覺得滑稽。
黃忠傲然環視,冷笑道:「我命麾下騎將,把這一把戟放在你營轅門之中,我自此射去,若能射中箭上小枝,則府君回去捉拿昌豨,徹底查明此事。」
「轅門?!這麼遠?」
「從此去,怕是有百二十步,這黃漢升,真能做到嗎?」
戲志才人都驚呆了,差點沒立起身來,吹牛逼怕是吹過了!
我平日里,就覺得這老黃忠時常哈哈大笑有點不正常,沒想到他真能舔著臉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
戲志才抬頭去靜靜地看著他,又覺得黃忠此刻氣度沉穩,成竹在胸,不像是隨意吹噓。
難道說,真的能有此才能?!
「好。」
臧霸思索了片刻,馬上點頭答應下來,又加上一句道:「營中將士都在看著,若是將軍能有此神勇之才,乃是天意。」
「這夜間風大,將軍神射能讓我將士嘆服,臧霸必然不會拒絕天意。」
「好!哈哈哈哈!!」
黃忠大笑三聲,命人將大戟扛去了百二十步外,到轅門之前,幾乎在眾人眼前都變得極小。
別說是射中小枝了,哪怕是能張弓搭箭射到如此距離,其實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黃忠等待許久,呼吸調勻之後,從身下取出長弓,凝神運氣,奮力拉開弓箭,雙目如虎,猛然一凝,「喝!」
嗖一聲!
如同躥雷一般,冷風嗖嗖呼嘯,那長箭好似一道流光,猛然射出,剛好射中小枝,沒入之後的木樁。
這時候,整個營內的將士,鴉雀無聲,都在驚訝無比、呆若木雞的盯著黃忠,任誰都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此神射之能。
「好!!」
不知是誰一聲大喊,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聲,黃忠本人則是長舒一口氣,緩緩轉過頭來,看向戲志才和鮑信,自有驕傲之意。
臧霸在旁,唯有搖頭感慨,此刻他的雙目都還來不及多眨幾下,又遠望了轅門幾眼,想看看站在那裡的心腹衛士反覆確認。
最終得到的結果是,果然命中,並無偏差。
「天意。」
臧霸仰天長嘆,不由得心中一橫,對三人抱拳道:「既是如此,臧霸這就回去,查明此事,各諸位一個交代。」
「若是查出來證據,還請鮑公明斷,若可輕饒……則,還請鮑公網開一面。」
「好說,查出來,再來與我說此話,若是我們錯了,自然會向臧府君賠罪。」
鮑信笑著點了點頭,他還是那般穩,就打算在這裡等著臧霸回來,給他們一個交代。
臧霸抱拳離去,帶人離開了這一座小營,只留下了百人,在此聽候差遣,照顧他們起居。
這一來一去,至少也要三日夜,昌豨若是有心藏下往來證據、貪墨之財,或許還要費一番功夫。
而且,說動他來這裡認罪,恐怕也沒有那麼簡單,就看他自己,如何思量了。
等臧霸走後。
鮑信、戲志才、于禁三人一下就改了面目,全都看向黃忠,拉了他過來。
于禁臉上滿是敬佩,鮑信則稍稍淡定些,頗為欣賞的微笑著。
戲志才一看他們倆都不肯開口去問,自己立刻咋舌道:「將軍神威,為何不早說?方才真是嚇死我了。」
「若是沒有射中,豈不是白來一趟?!」
這種事,隱患太大了,應該提前商量一番才是,要不說是張伯常的心腹愛將呢,這方面倒是更他學得一模一樣,總喜歡,暗地裡出風頭!
黃忠慈和的笑了笑,擺手道:「不必擔憂,這一箭,在營里練了一年了,不說百發百中,但也可說是爛熟於心。」
「而且,這才百二十步,不算遠,以前在黑騎營中,都練百四十步,乃至百五十步遠,哈哈哈!!」
就這,張韓還失望呢,說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神。
搞得黃忠哭笑不得,百步穿楊已是神射,怎麼這都還不滿意。
「哦?苦練了一年了?為何練這個?」鮑信笑著問道。
畢竟,練箭術扎草人啊,何必專門用轅門射戟來練?
黃忠撓了撓頭,道:「君侯說了,以後與人談判,遇到難以決定時,就用這一手,來震懾他人,今日不就用上了嗎?」
「這他也能算到啊?」戲志才人都麻了,這,這也……
太閑了吧!?
但是你說閑吧,今夜還真就技驚四座了,你又不得不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