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壞了,伯常誠不欺我
什麼也做不了,未必不是好事。
許攸開始勸自己,至少所有權力都被卸下之後,可以安安分分在牢里等候,崔琰的話里,似乎有讓他放心的意思,不必擔心被人暗害,獄卒恐怕也會頗為禮待。
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
待得出去之後,再做打算。
……
許攸下獄,連帶著同黨不少人也被清查,在魏郡忽然掀起了一股清廉之風氣,將那些曾經有過貪墨、枉法之行的污吏,全部清掃而空。
如此做法,其實是給士人一派,和那些清廉的儒黨,騰出了大量的位置,這是一種信號,讓士族更願意追隨,在這大戰時候,自然也就願意為袁紹付出。
付出,就代表了功績,功績才可在日後轉換為頂替的位置。
許攸一倒,南陽跟隨而來的那些名士人人自危,自然也就隨之而靜默,長達十四日的清掃,將許攸和其黨派幾乎全部抓捕,把巨量的錢財、家資全都充入了衙署之中。
魏郡之內,有袁尚公子主持,能夠指使上下文武行事,抄沒的家產足以得十餘萬石軍資,又給世家名族騰出位置,可以說,宣告了名士派的勝利。
這些糧食,足夠兵馬用一月余之久,且可以不用緊巴巴的省著吃。
消息傳到了黎陽前線,袁紹總算是放下心來,重新再冷靜的審視戰局。
「授私以為,此時或許已經到了可以進軍的時候了。」
後方如此動蕩之後,自然是上下一心,頗為穩固。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其實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而且無論曹軍如何神勇,軍心如何堅如磐石,更為說明他們在內心之中其實已經開始懼怕了。
袁紹和沮授在商議送來的消息,兩人都是頗為滿意。
「唉,但又想到,他跟隨我多年,勞苦功高,如何忍心將他斬殺,我這般做法,恐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想必他也不會怪我。」
「說得好,」袁紹滿意欣慰的點了點頭,「以往我太過縱容,料想許攸會逐漸悔改,約束自己與其親友,卻沒想到,如今是變本加厲,而且還有與許都曹操暗中勾結的嫌疑,我不得不忍痛貶之。」
「那些友人,或多或少都非是本郡之人,卻也有在各地擔任要職者,譬如幽州,便有高伊、高柔,并州也有張驪、許錚等武將,他們若是講起義氣,覺得逼迫太重,斬殺功臣,反倒會寒心。」
「定然不會,」沮授輕撫鬍鬚,上身筆直,此刻心情不知為何頗為得意,許是自己堅持清廉的本心,一直修行品德,在今日能和這等遭懲處之人處境截然不同,因此而感到自得悠閑,無形之中,在德行層面上,拔高了許多。
「不過,主公此番做法,倒是意外能安撫其黨羽,」沮授微笑著道:「許攸雖說是貪婪小人,攬財無度,不修邊幅,但正是因為其日夜飲酒,放蕩不羈,喜好在府中設宴,是以在魏郡的友人還算不少。」
「故此,主公此舉,仁義無雙,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同時又等同於瓦解了曹操的計策,讓他在後方投入的流言、暗探,全數付諸東流。」
而且錢財,也能犒賞有功之軍,提升營內將士的士氣。
一支兵馬,在交戰時對敵方產生了忌憚,那就足以說明他們的士氣遭到了重大打擊一直沒能恢復,方才會信心不足,要知道,在剛開始交戰的時候,曹軍可是氣勢洶洶,自以為來則必勝,可以攻下黎陽,那些先鋒兵馬悍不畏死向前衝鋒,卻被伏兵迎頭痛擊,現在清醒過來,如何不懼怕?
認清了現實之後,就會回到最開始面對冀州兵馬時的狀況,無論如何,曹營上下都應該明白橫在眼前的難題,兵馬數量,就是比不過!
沮授的滿意在於,許攸這等人的犧牲,可以提升境內的法度,在此時極為重要,懲惡便可凝聚人心,讓百姓歡欣,而且主公麾下的文武沒有對立,一併同心,其實比什麼都好。
「如此算來,也不算虧損過多,實則乃是利於長遠。」
「許子遠,咎由自取,早在他當初開始貪墨枉法的時候,其實就應該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是以主公並不是不懲處,而是在合適的時候,以懲處罪惡來擴大威望,收攬人心,方才堪大用。」
「第三,則是能夠讓西涼、荊州、江東、并州之外的各異族將士,都看到主公之決心,有明辨是非、宛如晴天朗日般的眼光,他們也不會冒然選擇。」
對於他來說,此刻雖然後方斬殺、罷免了不少人,可是卻都是除去了佔據高位而沒有能力者,同時也得到了糧草補充,十萬石糧食,正在加緊趕運到黎陽來。
說完,沮授拱起手來,緩緩參拜下去,他的這一番分析,已經完善的將此刻局勢全部攤開到了袁紹面前,依照目前曹操的用心與投入來看,他本來就是打算近軍則對峙,而遠交亂後方,以此緩解前線的兵馬壓力。
而且,心裡在默默盤算得失。
「先生之意,想讓我近日便進攻曹營,將他擊退,而後奪回白馬?」
「不錯,」沮授拱手道:「依照當下局勢看,這是最好的進攻時機,曹操正在等待我魏郡後方送來消息,來判斷其計策是否得逞,他正乃是退不想退,進不得進的時候,這時大戰,曹操將會難以決斷,不能立即退走,損失必定慘重!」
「好!」
袁紹點了點頭,他見沮授說得這般振振有詞,心中也是信心倍增,休養了幾乎大半個月,又有兵糧不斷運送而來,正是磨礪刀鋒之後,堪與曹軍大戰之時。
「立刻出兵,命高覽、袁渙兩將為正副先鋒,趁著今夜,率三萬大軍突襲,我隨後有兵馬跟隨,著田豐點兵將,以騎兵左右翼相護,隨時準備策動。」
「其餘部曲,在後步步為營,緩慢推進,謹防曹操奸賊設伏。」
「唯!在下這就去傳令!」沮授得了軍令,起身立刻離去。
……
當天夜裡。
高覽著黑鐵甲,領三千鐵騎在前,身後則是數萬步卒跟隨,先行緩慢行軍摸進,在十里左右時,快速急奔,靠近曹營點火為號,各部衝殺,輕而易舉的殺入營中。
他本以為曹操乃是設下空營在此埋伏,心裡忽然陡了一下,卻沒想到真的只有數道防備,明哨暗哨雖然發現了他們,可因行軍時候小心謹慎,根本來不及通報,整個曹營倉促迎戰,討不得半點好處。
只一個時辰,曹仁就帶著部曲向後撤退。
一夜廝殺,曹軍丟盔棄甲,損失慘重,不過索性將士折損不算太大,只是軍資糧草被袁軍奪了去,一座營寨亦是巨資,同樣也付之一炬,為高覽所焚燒。
至此,高覽還沒來得及休息,提起長槍又領兵衝殺,在後方策應的騎兵將軍率軍到達之後,直奔白馬渡口。
追殺了曹軍七十餘里,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時。
白馬渡附近山林,曹操乘戰馬和程昱狂奔,郭嘉和荀攸則是未能一同行軍,早早的到白馬津準備。
大霧瀰漫之下,曹操感覺身後追兵暫且沒能追來,於是翻身下馬在河邊洗臉。
洗了幾把之後,水滴順著鼻尖落到水面上,他呼了口氣,吹出水珠一同落在河面,泛起道道漣漪,而後忽然笑著和程昱說道:「仲德,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被人殺得如此狼狽了。」
「這個高覽,是個不錯的悍將,領兵頗為嚴整,衝鋒陷陣時,悍不畏死,頗有黑袍騎那高順之風範。」
程昱苦澀的拱了拱手,道:「主公怎麼還有閑工夫,欣賞他人之將呀……眼下我們丟盔棄甲,將士潰不成軍,恐怕白馬渡也守不住。」
「此地城池不高,多次反覆爭奪,已經讓周圍不易於守,不如棄此渡口,先行渡河回到濮陽去把……」
「嗯,」曹操重重的回應了一聲,「我正有此意,袁本初的兵馬,精銳齊出,這一次估計各部兵馬也都看到了,這些勇士,不愧是在幽州和公孫瓚交戰數年的悍勇之人,名不虛傳。」
「但是,我還沒有輸。」曹操認真的抬頭來看向程昱,然後忽然一笑,「嘿嘿……我告訴你,我是故意讓他贏的,他這一贏,可以足足推進百里之地,若是這百里之地有數座城池,那可謂是大勝,可以把我打得肝膽俱裂,不敢再戰。」
「可惜,並沒有,」曹操如有深意的沉聲道,繼而面露奸詐的笑了起來,「他所贏下的百里之地,無非是荒山野嶺罷了,讓他百里,他的兵馬就必須推進百里,接下來,攻守之勢就不再如此前了。」
「現在,應該是我守,他攻。」
程昱在一旁苦惱得很,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是尋常他還會附和幾句,但現在情勢較為危急,他只能左右張望,主要是主公正事不敢,光吹牛皮。
若是現在被人忽然追上,只怕是奔逃不得。
伯常早早就曾提醒過,如果有一天我與主公兵敗同歸,一定要攔住他的嘴,決不能讓他放聲大笑,且豪言壯語,只可惜,剛才一個不注意,讓主公吹起來了……
他剛有此想,遠處忽然傳來了馬蹄聲,聽得一聲斷喝遠遠的隱約傳來,「曹賊休走!!!」
那人鎧甲著身,目光沉凝而鬍鬚順著面頰宛如一排短戟,因面容瘦削鬍鬚如此打理反而頗有神俊之感,他正朝著曹操衝來。
赫然便是高覽。
壞了,伯常誠不欺我。
程昱心裡一抖。
曹操頓時哈哈大笑,翻身上馬,拍馬便走,「哈哈哈哈!!走!!立刻撤退,左右護我前行,那小兒離得尚遠,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