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區的傳奇

汽車旅館位於鎮子邊緣，向前七八百米，就能正式進入野風鎮。

莫凡驅車穿過一片長滿雜草的荒地，來到了分割野風鎮內外的臭水河。

臭水河上游開著一串小工廠，每天都有大批污水不經過濾排入河中。

也許是環境已經爛到了家，野風鎮這種流星級城鎮，並不存在環保部門。

混合在一起的工業污水，呈現出深淵般渾濁的黑褐色。

燈光打在污水表面，反射出肥皂泡一樣的七彩光芒。

只要見過這條臭水河，就一定能明白什麼叫五彩斑斕的黑。

臭水河上方搭建著一座窄橋，只夠兩輛車并行。

它是穿過臭水河的唯一方法。

橋兩側放置著廢棄的哨卡，起初哨卡還有人把守，但連續數任守衛因吸入過量毒素暴斃，哨卡就廢棄下來。

穿過窄橋，又前行了一公里左右，一座小廣場出現在視線內。

離著老遠就能看到一輛頂著燈牌的移動餐車。

廣場上盤踞著大量流浪漢，貧窮的生活，並沒有讓他們喪失對生活的熱愛，各個熱情開朗。

莫凡的車剛停下，就有三個流浪漢從車后側摸來，想幫陌生人分擔些沉重的負擔。

比如花不掉的聯邦幣，和那輛看上去能賣個好價錢的車。

莫凡前世能在哪都吃得開，靠的就是一手入鄉隨俗。

他降下車窗，掏出一把大口徑左輪連開三槍，將三名流浪漢的槍和握槍的手一起打碎。

周圍禿鷲般觀望的流浪漢們，見到莫凡友善的打招呼方式，頓時化作鳥獸散。

幾個膽大的高舉雙手靠近，快速將三名捂著手慘叫的同伴拖走。

只不過被拖走時，三人臉上滿是驚慌，並且不斷掙扎著。

也不知道這些「同伴」會帶他們去醫院，還是只帶著他們的部分軀體去醫院。

不管哪種，都不是莫凡需要操心的。

他鎖上車，快步走向餐車。

他現在要關心的，是怎麼填滿自己的胃。

餐車由一輛小巴車改裝而成，車四周的窗戶做了改裝，可以向外推開，形成簡易桌板，供食客圍著餐車用餐。

車頂上的招牌寫著「愛心便當」。

灶台在車尾，一塊霓虹燈牌從車尾伸出，上面手寫著歪歪扭扭的文字。

「餐車主營各種蓋飯，每份3聯邦幣。」

莫凡找了處靠近灶台的位置，剛坐下，桌面便投影出菜單。

看著菜單上眼花繚亂的投影，他指著前世常吃的土豆燉肉蓋飯。

「老闆，先來五份。」

「好嘞。」

滿臉橫肉的老闆站起身，握著炒勺走向灶台。

透明廚房，現做現炒，突出的就是乾淨又衛生。

老闆一邊顛勺，一邊和旁邊的莫凡搭著話。

「新客戶，頭回來？」

「朋友介紹的。」

「你槍法不錯，讓我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那時我還是一個傭兵……」

老闆猛地嘬了一口煙，眼裡滿是懷念。

「那你的槍法一定也很好。」莫凡客套著說。

「不，我的意思是，我當時也是被人打爆了右手。」

老闆擼起袖子，展示著他右手的義肢。

「當時換不起高精度的義體，槍握不穩，只能改顛勺了。」

莫凡沉默了片刻，「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老闆問：「你剛才為什麼不打爆他們的頭，就因為這群兔崽子，我的生意變得越來越差。」

「我是個和平主義者，不喜歡殺人。」

莫凡聳了聳肩，指著半開放式餐車反問：

「這兒這麼亂，老闆你不擔心安全嗎？」

「亂點不怕，我用一隻手就能解決這些小崽子，重要的是讓食客吃得放心，乾淨又衛生。」

說到經營理念，老闆表現得十分自豪。

一激動，嘴上的煙一抖，一截煙灰向著鍋內掉去。

多虧老闆眼疾手快，用炒勺打飛了煙灰，然後沒事人一樣繼續翻炒著。

莫凡眉頭一皺，有種給老闆更新義體的衝動。

但轉念一想，在野風鎮吃飯，只吃到煙灰加料確實算乾淨的。

兩分鐘后，第一份土豆燉肉蓋飯帶著鍋氣端到他面前。

他往嘴裡塞了一口，苦中帶澀的速生土豆味直衝腦門，沒有肉，米飯又硬又韌，還有沙。

拋開無數的缺點不談，單說調味還算正，確實是土豆燉肉的味。

不過……

莫凡一邊扒拉著蓋飯，一邊問：

「老闆，沒有放肉的土豆燉肉，應該不可以叫土豆燉肉吧。」

「當然可以這麼叫。」

「不，沒人這樣叫的。」

老闆新點上一根煙，吐出一個煙圈。

「當它標價只有3塊的時候就可以。」

莫凡覺得好有道理，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我加錢，能吃到真肉嗎。」

「整個野風鎮，都不存在真肉這種東西。」

「好吧，我承認它可以叫土豆燉肉。」

莫凡無言以對，只能低頭扒飯。

五份蓋飯下肚，他只覺得墊了個底，飢餓感絲毫未減，又加了十份。

等待蓋飯的時候，他看向遠處。

在廣場一角，許多流浪漢圍著一個燃燒的鐵桶，往裡面扔著紙錢。

裡面混了一個穿著無袖熒光夾克，戴著彩色護目鏡的青年。

他面前擺著電子香爐，隨著他手指滑動，一張七彩的虛擬冥幣浮現在香爐上空。

七彩冥幣散開，在眾人頭頂投影出一片巨大的舞台。

舞台上站著一支樂隊，穿著皮夾克的樂隊主唱對前方振臂高呼，彷彿流浪漢們就是他面對的觀眾。

舞台邊緣有著細小的logo。

「狂熱之夜」——西拓虛擬生活公司出品，珍藏級紀念幣，編號11101。

莫凡上網搜了一下，發現是西拓公司發布的NFT虛擬冥幣。

裡面蘊含著被紀念者生前的重要景象，所有珍藏級都是限定品，最便宜的都要20萬聯邦幣起。

乖乖，用20萬買張虛擬冥幣的富哥們兒，怎麼會出現在野風鎮？

莫凡忍不住問：「老闆，那邊什麼情況？」

老闆把鍋扔到爐灶上，選擇自動顛勺模式，機械臂從灶台兩側伸出，一邊搖晃鐵鍋，一邊往鍋里加各種調料。

作為一個成熟的灶台，它顯然可以自己炒菜。

看著從餐車中翻出來，坐在自己身邊的老闆，莫凡想不明白。

真人存在的意義除了給菜里加點煙灰外，還有什麼用。

老闆摸出兩根煙，分給莫凡一根。

「你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今天可是六月一號。」

「我知道，兒童節，所以呢？」

老闆被莫凡的回答嗆得一陣咳嗽，「沒看出來，你還挺有幽默感。」

老闆指著虛擬舞台上開始的搖滾演出現場，神態肅穆地說：

「六月一，是那位帶人衝破西拓總公司大樓的日子。」

聽老闆一說，莫凡腦海中泛起一段回憶，一段每個第四區底層從小聽到大的故事。

那是一個身負五張特級通緝令的罪犯。一個反聯邦反公司的危險分子，一個永不安分的搖滾青年，也是一個聯合起所有底層，威脅到八大超級公司的反抗者。

第四區真正的傳奇——「戰錘」陳即明。

在公司最如日中天的時候，陳即明提出了新二八定律。

即80%的財富掌握在人口佔比0.02%的超級公司手中。

並以現號召底層民眾改變現狀。

從那以後，他開始了和聯邦八大超級公司的漫長鬥爭。

隨著爭鬥的持續，追隨者越來越多，整個第四區的底層民眾，幾乎都將他視為精神圖騰。

85年前的今天，陳即明與追隨者們在第四區恆星城聚集，浩大的隊伍攻陷了西拓公司的總部。

在他的威脅下，其他幾大公司聯合在一起，派出精銳部隊前往支援。

當天夜裡，西拓大廈被戰火推平，陳即明死於廢墟之中。

遠處空中投影的演唱會現場，正是陳即明攻陷西拓公司前最後一場演出。

「他差點毀了西拓公司，西拓怎麼還販賣他的紀念冥幣？」莫凡問。

老闆嗤了一聲，

「不新鮮，公司嘛，只要價格合適，他們可以賣出絞死自己的絞繩。」

兩人說話時，一個誇張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哇，居然是狂熱之夜，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懷舊音樂現場。」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染著誇張粉發，長相滑稽像是生來自帶小丑濾鏡的男人高聲說著。

八九個人跟隨在男人身後，三名舉著攝影機的工作人員環繞周圍，全方位拍攝著周圍環境。

看樣子在錄製某個電視節目。

小丑男興奮地揮著手：

「有品位，那裡一定有人懂藝術，就選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