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不出事是因為手術做的不夠多
「哦,我知道了。」林語鳴淡然說道,「人送來了么?」
「行,我給胸科打個電話,你放心,花不了多少錢。」
「肯定,就放心吧。」
林語鳴掛斷電話後起身,指了指手裡的手機,往外走去。
「又是下面鄉鎮有棘手的患者?」陳勇問。
羅浩點了點頭。
柳依依不懂,看著羅浩,眼神里充滿了疑問。
「是這樣,每年都有扶貧的計劃,也就是有少數貧困患者治病可以不花錢、少花錢。」
「我怎麼不知道?!」柳依依怔住。
身為醫療行業的從業者,柳依依一點都不知道類似的事兒。還有扶貧計劃?這種事兒在柳依依那就是一片空白。
「指標少啊,每年就那些指標,要是多的話,你以為那麼多機關科室長,他們的家屬會不會搖身一變變成貧困戶?」羅浩回答道。
還別說,這事兒不只是有可能,而是一定會。
「錢其實不多,在礦總這個體量來看的確不多,就是做類似的事情不宣傳而已,你到哪知道去。」羅浩笑了笑。
「你用過?」
「用過幾次。」羅浩承認。
柳依依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她端著酒杯,看著裡面的啤酒沫子發獃。
「老柳,想什麼呢?」陳勇問道。
「政策要是有的話,不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么?」
「下面鄉鎮的黨高官知道就行啊,甚至都不需要他們知道,村支書知道就行。誰是真正的五保戶,他們心裡有數。
五保戶看不起病,小病就不說了,真要是大病的話村支書會和醫院聯繫,看看能不能走這種方式。」
「可……」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醫院總要面對一些事兒,有村支書這個層面幫著解決,醫院能少點麻煩。
至於貧困的五保戶治病、手術的事兒,和醫院打個招呼,只要資料齊備,那就省唄。都是全民所有制醫院,還能不給人看病是咋的。」
陳勇對此不以為然,簡單的解釋。
「主要是名額不多,如果放出去的話,一天都撐不住,等不到真有需要的人。」羅浩笑著解釋,「我大舅在這種事兒上一般都和村支書聯繫。真是麻煩,當了副院長,還要干一部分醫務處長的活。」
柳依依不說話,只是凝神思考。
很快,林語鳴打完電話走回來。
「需要你去忙么?」羅浩問。
「不需要,跟胸科、手術室都打了招呼。今年的名額用完了,我跟他們說把費用控制在6000以下。村裡面湊一湊,院裡面給省一省,也就夠做手術的了。」
「什麼病?」
「膈疝,不用胸腔鏡,開個10cm的小切口,進去把胃送回去,膈肌帶幾針就行。」林語鳴不以為意。
可柳依依卻被震驚到,她驚訝的看著林語鳴。
費用控制在6000塊錢以下?在醫大一院,6000塊錢連手術室都出不去,這還只是麻醉這一塊。
但要是單純的賣手腕子白乾活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不過大半夜的,幾組人馬平白加班,而且看樣子還不是一次兩次,常年都有。
柳依依徹底沉默。
「老柳,你那是什麼眼神。」羅浩笑著問道。
「錢太少了,我覺得手術做不下來。東蓮這面我不知道,換做是醫大一院,肯定下不來。」
「呵呵,公立醫院么,現在喊得凶,這個那個的,但底線總歸有。我不是有爹味兒,說什麼道德底線,是治政底線。」林語鳴笑了笑,和藹的解釋。
「呃~~~」柳依依愣住。
「最基本的醫療保障還是得有,不一定多好,但總不能給點止疼片糊弄吧。
其實農村花不起這麼點錢的人也不多,新農合報銷完,也就3000多自費,村子里給籌點,自己花點,大家一湊合,病就治了。
真要是癌症什麼的那種無底洞,享受不到這個待遇。」
柳依依大約明白其中的原則了。
「其實6000是我給的杠,一般來講4000塊錢就差不多。這麼一算下來,費用更少。」林語鳴道。
「!!!」
4000塊錢做個膈疝?柳依依就不知道還有這價。
「差不多,有個心包填塞的患者,前年夏天送來的,從搶救到做手術,再到出院,你猜花了多少錢?」羅浩笑呵呵的問。
「1萬?」
那可是心包填塞!
「2200.」羅浩給了一個聳人聽聞的數字。
「!!!」
「上手術,打開心包把血放出去,回來給用的慶大黴素。患者年輕,身體好,啥反應沒有,第三天就出院了。不過這種屬於特殊情況,一旦要有問題,那不就傻眼了么。」羅浩解釋道。
「所以,要村支書出面,算是一個擔保人,一旦有術后感染這類的,別來找醫院麻煩就行。」
這裡面涉及的問題就多了去了,柳依依大約能想懂。
類似的患者要是正常治療,醫院跟著擔責任,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術后只給點慶大黴素。
說幾毛錢治好病,大醫院都是亂收費的,那都是都市傳說。
一分錢,一份貨,這話是沒錯的。
現在各種手術的成功率都想著百分之百,但凡出點事兒醫院都如臨大敵,開始各種自檢。
包括術后,麻煩的很。
柳依依點了點頭。
「你們女孩子嬌生慣養,對……」林語鳴只說了半句話,就被羅浩打斷。
「大舅,話不能這麼說。」
「哦?」林語鳴來了興趣,看著羅浩,「伱要說什麼?」
「我醫療組有個新來的小醫生,給她打個電話問問?」羅浩嘴角上揚,滿是篤定。
林語鳴相當好奇,類似的事兒如果沒有經歷過,哪怕是老主治都不懂是什麼流程。
羅浩醫療組裡新來的小醫生?聽說是北醫畢業的碩士生。那種小醫生不食人間煙火,而且大部分還有自以為是的毛病。
林語鳴才不信。
羅浩已經拿出手機,一個電話打給庄嫣。
「睡了吧。」
「怎麼會這麼早,我剛看還在醫療組的群里說話,跟老孟寫病歷呢。」羅浩道。
這個點還在寫病歷?林語鳴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家小外甥當起領導,是真拿下面人不當人用。
牲口也沒這麼用的道理。
這都幾點了,下級醫生還在寫病歷,嘖嘖。
「庄嫣。」林語鳴還想著,手機被羅浩打開免提,對面已經接起電話。
「師兄,怎麼了?」庄嫣精精神神的問道,沒有一絲怨氣。
「考。」羅浩只說了一個字。
林語鳴瞬間聽到對面的呼吸聲都變了,那個叫庄嫣的小醫生似乎馬上嚴肅了起來。
「考你個問題。」
「師兄你說。」
「假設,現在有一個患者拿著五保戶、低保證明來咱們科,說沒錢治病,但診斷很明確,是肝部惡性腫瘤,你怎麼辦?」
「害,我以為是什麼事兒呢。找我馮叔啊,每年不都有扶貧的醫療指標么?我去求他,怎麼都得撥給我一個。錢不多,咱這面省著點花,不該用的不用,大概也就夠了。
至於以後,咱也想不了那麼多不是。做兩次手術,延長一下壽命,儘力而已。師兄,你看見患者了么?什麼時候來住院?用我提前說么?」
「!!!」
「!!!」
除了羅浩和陳勇以外,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包括林語鳴。
「要是今年的指標用完了呢?」羅浩繼續問。
「那也得給人治病不是,聯繫村裡面,找基層幹部,找扶貧幹部。對對對,是扶貧幹部,扶貧又不光是幫著掙錢,看病也是一項。
現在扶貧幹部可苦了,我聽我爸說的。他們蹲在鄉鎮,一天得打三次卡,造的沒個人樣。
這算是業績,他們也願意,最起碼寫年終總結的時候有話說。」
庄嫣對答如流。
「咱們,做一台肝癌介入手術,需要多少錢?」羅浩的問題直擊靈魂。
「不好說誒。要是科裡面什麼都不收,師兄你再去找沈主任,讓護士長只收一個術式,再用最便宜的集采耗材,3000多能下來。但是吧,那耗材不好用啊,一旦出事,誰負責?」
「行,考核通過,忙去吧。」羅浩掛斷電話。
他看著林語鳴,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郁。
「不錯。」林語鳴贊道。
這裡面的彎彎繞,的確讓羅浩手下的小醫生學了個十足十。
不光想到那些高大上的事兒,連出了事兒誰負責任人家一個小姑娘都知道問一句。
有些東西就算是老主治都未必能知道,可人家一個小姑娘門清著呢。
接下來的內容都是比較陰暗的,羅浩沒繼續問,林語鳴也心有靈犀的假裝知道。
……
……
「羅教授的電話?有急診?」孟良人問道。
「不是,是師兄考了我一個問題,我估計是吃飯的時候說起來了吧。」庄嫣笑呵呵的說道。
「你聽誰說的,這麼詳細。」孟良人也有些驚訝。
「我爸跟我說的,他說江湖不光是打打殺殺,主要還是人情世故。咱是公立醫院么,不管怎麼考核,都要始終記住一個『公』字。」
「???」孟良人不懂為什麼莊院長要給庄嫣講這些。
「啊?」庄嫣見孟良人一臉迷茫,回想了一下自己剛說的話,哈哈一笑。
「我爸的意思是越是對沒錢的人,就越是要照顧一下。別覺得人家沒錢就不耐煩,要心存善意。」
「???」
孟良人依舊滿頭問號。
這都是啥啊。
莊院長那種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怎麼想怎麼匪夷所思,像一個童話似的。
「因為別把人逼到無路可走啊,我想我爸的意思是醫院是公家的,公有制醫院么,給五保戶、貧困戶傾斜一下,非但能帶來道德上的優越感,還不違反原則,以後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點點。」
庄嫣這話說得,把老油條孟良人說的啞口無言。
「但最主要的還是幸福者避讓原則。」
孟良人一下子恍然大悟,但他沒說話,而是聽庄嫣繼續講。
「人家連病都看不起,幫一把不是應該的么。只要拎清楚責任,別沒有原則的幫就行。比如說啊,至少要聯繫當地的扶貧幹部。
這種好事,要跟別人分享。」
好事兒?孟良人愣住。
庄嫣看問題的角度,或者說是莊院長看問題的角度的確比自己高。
孟良人可從來不會覺得這事兒算是什麼好事情。
「這種,人家扶貧幹部也能當成個事兒說。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呢,你說是吧老孟。」
「的確是。」孟良人這才深深的嘆了口氣。
看著庄嫣是大小姐,平時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在意。
可人家家學淵源在那。
由此可見莊院長是挺有正事兒的,把女兒安排去一線臨床,還跟她叮囑這些細緻而微的小事兒。
這種事情在醫大一院幾乎一年都看不見一例,可莊院長就講了,庄嫣幾乎倒背如流。
好像應該還有庄嫣自己的理解。
「小庄,你覺得這麼做事兒合適么?」孟良人試探著問道。
「什麼事兒?給人免費手術么?咱是公立醫院啊,大家不都想著要免費醫療么?」
「呃……」庄嫣一句話,問的孟良人啞口無言。
「要免費也是從下往上,哪有從上往下的道理。」
「icu里躺著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
「這事兒我爸也說過,君子之澤三世而斬。」
「好像是五世吧。」孟良人疑惑,拿出手機想要上網搜一下。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
「呃……」
孟良人再一次啞口無言。
「我爸說,哪要得了那麼久,現在都到了自媒體時代,三世都未必,能二世就不錯了。所以我得來臨床一線,要不然一旦被保護的太好,不知人間疾苦的話,未來會有大麻煩。」
「你爸跟你說這麼多?」孟良人驚訝。
「我自己想的啊。」庄嫣的高馬尾搖啊搖的。
孟良人知道自己錯了,庄嫣可不是看上去的那種小綿羊。
頂級學府,高學歷,必然智商不會低,再加上莊院長的言傳身教,人家莊嫣心裡門清兒著呢。
「好多事兒都這樣,老孟,問你件事,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出國么?」
「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孟良人開了個玩笑。
「我爸沒多少錢,除了必須要拿的之外,能不伸手就不伸手。但你也知道,那個位置,想不拿,第二天就得出事。我說的是別的,你猜。」
「……」
孟良人徹底無語,他搖了搖頭。
「李玟,知道吧。」
「是唱歌的那個么?」
「是啊,就是她。」
「好像前幾年死了,去世的時候還不到50歲。」
「你知道為什麼死的?」庄嫣問道。
孟良人對這種說話的氛圍表示陌生,從前都是自己掌握主動,庄嫣是學生。
而現在,則是庄嫣在教自己。
不過孟良人對這種事兒沒什麼執念,他方正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搖了搖頭。
「她們這種有錢的華裔女,就是美國白男的精準獵殺對象!」
「啥?」
「或者說好聽點,就是補血包。
一般華裔女具備的是經濟,而老白男一般用治政或者其他方面的利益交換,然後雙方結合。
典型就是福茂的趙家,趙小蘭嫁給了龜丞相,換取了進入美國壇政的資格。
福茂的掌舵接班人趙安吉則是嫁給了一個太猶商人,結果過了不久這老頭死了,趙安吉改嫁一個叫做吉姆布雷耶的太猶財團掮客。」
孟良人一臉懵,庄嫣說的這些已經超出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後來她們的結局你也看見了,都是生不出來孩子,最後忽然莫名死亡,財產被分割。」
庄嫣甩了甩高馬尾,「我才不要呢!再說,我家那點錢人家也看不上。」
「我還以為是那面吃不習慣。」孟良人笑道。
「這也是考慮的因素之一,對了!」庄嫣忽然想起什麼,神神秘秘一拉桌子,接力滑到孟良人身邊。
「老孟,你知道傑森醫生家裡的事兒吧。」
「他兒子變性?」孟良人小聲問道。
隔牆有耳,這種事兒還是小點聲比較好。
「是啊。」
「那是男性變女性,還能女性變男性么。」孟良人笑道。
話說了一半,孟良人看著庄嫣的表情,一下子愣住。
一個特別不好,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念頭浮現出來。
「我同寢的同學,她家有兩口子出國的,女孩,12歲的時候被告知自己的性別是男性,以後只能上男廁所。」
「我艹!」
孟良人大驚。
「後來你也知道,一次一次的流產,父母因為不承認是他,而認為是她,失去了監護權。最後……算了,說這個沒意思,總之結局老慘了。」
「……」
孟良人忽然覺得自己老了,已經不習慣、不適應這個社會。
「所以呢,你說我去那地兒幹嘛,真要有一天被人逼著上男廁所……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待著。而且師兄強啊!以後肯定有我的好果子吃。」
庄嫣喜滋滋的說道。
孟良人還沉浸在庄嫣說的女變男的事情里難以自拔。
很多內容都被庄嫣刪減掉,但一次又一次的流產證明了一些事兒。
「小庄,你不是一直覺得以後要讓你爸以你為榮么?」孟良人終於想起來哪裡不對勁兒。
今天庄嫣一口一個我爸,並不符合庄嫣的人設。
「好像沒什麼不對啊,我以後要讓我爸以我為榮,可不影響我認為他的話說得對。」庄嫣故作老氣,拍了拍孟良人的肩膀,「老孟,叛逆可要不得。你都多大歲數了,老登一個,還玩叛逆?」
「……」孟良人一愣,隨後哈哈大笑。
的確,小庄說的有道理,是自己的問題。
叛逆,自己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會叛逆么?孟良人方正的臉上露出一抹笑。
「老孟,餓不餓,請你吃飯。」
「我看圈患者,看看誰還沒睡,你想吃什麼?」
庄嫣跟著孟良人走出醫生辦,高馬尾晃呀晃的。
……
……
「注意!這個人叫羅浩。」
Cbd里,燈火通明,一間小小的cbd里有人拿著激光筆點著照片說道。
「今年27歲,協和八年制本碩博畢業,據說上學的時候得到了很多老專家的認可。」
「912的文職,相當於校級,現在在江北省省城醫大一院工作。」
「今年,他申請到了優青、青長等等基金項目,而且破格成為醫大一院、協和醫院的正教授。」
清冷的聲音不斷的說著。
激光筆的紅點是那麼的刺目,閃的人睜不開眼。
羅浩所有個人資料都出現在屏幕上,有些甚至羅浩自己都不記得。
如今被人娓娓道來。
「這是羅浩開的車,外殼是標誌307,但判斷應該進行過改裝。」
「這是羅浩青長項目的對象,竹子。」
「呀!」
下面傳來一聲驚呼。
「據說竹子只聽羅浩的,我和哈動的工作人員聯繫過,幾個途徑給出的結論都一樣。」
「這是竹子的第一個孩子,叫竹大,羅浩在它出生的那動省里給竹大辦了一個盛大的典禮,省城的廣告牌都被買下來。」
「這是羅浩的機器狗,現在可以叫機器熊貓了,估計羅浩應該和鵝廠有著不淺的聯繫。」
一句話又一句話,把羅浩的特質說的清清楚楚。
……
……
省城,馮子軒在家沉睡。
門外傳來一陣尖銳的喊叫聲,聽著很不正常。
馮子軒翻了個身,嘴裡罵了一句,想要繼續睡。
可門外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凌厲,從來沒聽到過。也不是從來,至少有20年沒聽到了,這讓馮子軒想起20年前自己出急診的時候有兩伙人打架,甚至還來醫院追殺,導致一名患者在手術室跳樓逃生,導致更重的外傷。
那時候男人們嘴裡罵罵咧咧的話和逃生者的慘叫和門外相似。
馮子軒起身。
「子軒,你幹嘛去。」
馮子軒的愛人從另外一個屋出來,看樣子也是被吵醒的。
「噓~」馮子軒躡手躡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門外的聲控燈是亮的,看清發生的事情后馮子軒雙手冰冷,目光獃滯。